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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宓听罢青芽的所有学说,便弯着眉眼笑了。
谁不知道良乡的庄子离着京城可是近两天的车程呢,虽不算天高皇帝远,到底是乡下地方。
就是这么一个乡下地方,丁香还想继续锦衣玉食作威作福,身边又没有正房太太虎视眈眈,哪儿有这么美的事情?
谁家的有孕通房或姨娘被送到了庄子上,能好好活下来的也不过十之一二,更别提顺顺当当生下孩子母凭子贵!
她那位好父亲显然也是听说过别人家的做法,这才照着葫芦画了瓢吧?
这倒真是个他不杀丁香、丁香却因他而死的好计谋呢,韩宓本以为内宅妇人才擅长这一手儿!
她也就根本不屑悄悄差人给那个庄子的管事递个话,再叫人“好好服侍”丁香。
不论丁香这是去庄子上养胎待产也好,还是懵懵懂懂去赶赴黄泉也罢,这都是韩云枫的决定,韩宓只需静静看着就好。
她便笑着夸了青芽两句,叫青芽继续去盯着,等马车真正载着丁香等人离了韩宅,再来报给她知道。
青芽领命走了后,韩宓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庄岩回了封信。
她先是将她父亲对丁香的处置告诉了他,言之意下便是韩家已经将这个隐患送走了,却也不忘恳求庄岩道,若是可以的话,便请他替她想些小计谋捉弄捉弄卫木匠家,最好还有孙连堂。
这些小计谋当然不用伤筋动骨,更不用叫孙连堂这种人知难而退,可是韩宓也想先出口恶气,那一口厌恶孙家对韩云枫不怀好意的恶气。
她父亲韩云枫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到底是她的父亲,是韩家的顶梁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当年孙家不就是先将韩云枫这个顶梁柱拉歪了,这才叫韩家散了摊子?
先是韩宓的亲娘何氏含冤而死,后是韩宓被孙氏母女联手骗走未婚夫君,继而含恨一生,哪一样不是拜孙家此举所赐!
再换句话说呢,韩云枫是个渣爹不假,却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算计的,更别论对方还要连着他的妻儿一起欺负算计。
只是韩宓也清楚得很,对付孙连堂这种人任重道远,她又不能叫庄岩看出她对孙连堂、对孙氏母女的深仇大恨,她也只能先从小计谋入手了。
可是韩宓终归没想到,她信中的所谓“小计谋”真正被庄岩实施起来,不但雷厉风行无比迅速,还果真给她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是她给他写了信的两天后,她便听说孙连堂摔断了腿,今早不得不上了折子告病。
原来就在昨日申时许,孙连堂的马车突然在行驶中拔了轴,他当即便被甩出了轿厢,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那辆马车的车轴,就是头些日子卫木匠家接的活计——卫木匠家的专长便是打造马车,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
韩宓拿着栓柱叫芸姑姑给她带进来的小纸条,一边看一边笑,心情也在笑意中插上翅膀飞扬起来。
等她陪着她娘用罢午膳,便在她娘午睡后悄悄溜出了后宅,又一路溜出了韩家,坐上马车去了庄岩与她约定的一家茶楼。
待她上楼进了庄岩包下的雅间,就忍不住望着他掩住口叽叽咕咕笑起来,又忍不住笑问他,岩哥哥这是怎么想出来的馊主意。
庄岩本来也挺忐忑的,忐忑于宓妹妹既然只叫他想个小计谋捉弄孙连堂与卫木匠家,那个“小”字便是明明白白告诉他,务必不要伤筋动骨,以免打草惊蛇。
现如今孙连堂却因他略施小计便摔断了一条腿,等这孙老头儿养好伤后重归朝堂,原来的职位都指不定被谁替代了去,这哪里还是什么别“伤筋动骨”?
更别论那卫木匠家头些日子才接了孙府的活计,替孙府的车马上翻新加固了几辆马车,这才一个来月的时间,一辆马车的车轴便断裂拔轴了,还将孙老头儿摔了个狗啃屎,孙府哪里饶得过卫家?
怎知宓妹妹才一进来便笑得这么欢快,虽是口口声称“馊主意”,那笑意分明很是赞成他这一手四两拨千斤的连环计,他顿时也扬起眉头笑开来。
“既是那孙家早有用心,连丁香那个奴才的私密都要打探,随后便收买了卫木匠家、准备随时推出来对付你父亲,我可不是就得差人去打听打听,这卫木匠家是怎么搭上孙家的?”
卫木匠家既然只是个小小百姓,若被哪个官老爷府上径直找上门来,随后便甩出重金、张口命他替谁做事,反而很容易被吓坏了。
庄岩的人也便很顺利的查到,孙连堂的心腹管家就是打着加固马车的旗号找上了卫木匠,并且将卫木匠爷儿几个叫到了孙府,在车马上一忙便是十几日。
既是有着这么一个雇佣关系在,孙府管家又颇为“礼贤下士”,卫木匠爷儿几个哪里还会对他生出提防?
孙府管家这才及时的抛出了要求,同时也不忘答应卫木匠家,若是卫家能够帮助孙府成事,一口咬死顺天府韩推官强占民妻,自有重金厚赏。
“那么我也不需要深想,叫孙老头儿的马车拔了轴的主意也就有了。”庄岩笑道。
至于说孙府如今是不是已经怀疑上了卫木匠家,怀疑卫家转头便将孙府意欲对付韩云枫的消息拿去韩家换了银子,又受了韩家指使给孙老头的马车动了手脚,庄岩也不怕。
这事的起因便是孙连堂先对韩云枫生了坏心眼不是么?
就算马车拔轴将孙连堂摔断腿就是韩云枫指使的,难不成孙府还敢说是他们家收买卫木匠对付韩云枫不成,反被韩云枫施了个反间计?
再不然还是孙府敢说韩云枫与他们孙家的姑奶奶孙玉容这个寡妇先有奸情,后又绝情,他们孙家看不惯韩云枫始乱终弃?
而若是孙府并不曾打韩云枫的主意,韩云枫是闲的手痒痒、连带脑子也坏掉了么,竟在朝廷大考之际指使几个木匠破坏孙连堂的马车?
韩、孙二人虽是同在朝廷为官,一个是顺天府从六品推官,一个是正四品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两人间哪里有什么利益纠纷在?
那孙连堂也就只能有苦说不出,顶多拿卫木匠家出出气……
其实韩宓又哪里用庄岩给她解释得如此清楚,庄岩向来心思缜密,手段亦是稳准狠,她早在前世就有所领教。
只是她也明白,既然庄岩从眼下这个年纪便不是白给的,温靖侯更不是白给的,这父子二人却在前世先后惨遭厄运,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么不论是这父子二人轻敌了,还是被暗中潜伏的对手算计了,这父子二人却始终不知暗中竟有这么一个敌手,韩宓如今所做的,便是早早替温靖侯府揭开这个敌手的面纱。
如今这孙连堂乃至他身后的恩师秦阁老,以及秦阁老那个在宫中的女儿秦修仪,也就是三皇子的生母,这不是全都早早露出了水面?
要知道在前世时,大皇子仿佛一直与三皇子兄弟情深,并不曾因为两人不是同母所出、便对三皇子有任何提防呢。
那么韩宓当然也就能断定,当初对温靖侯父子动手的一定是三皇子一派。
只是既有大皇子与三皇子的情份摆在那里,温靖侯父子也便与大皇子一样,虽也不喜秦阁老,却也从不曾将三皇子当成敌对方。
韩宓就连连笑着对庄岩摆手,直道岩哥哥这心思转得实在太快,我都有些跟不上了。
“看来我还真得跟媛姐姐学一学,只需要将心思放在琴棋书画和女红中馈上便好。”
“左右外头的事务自有岩哥哥缜密打算,我既掺和不来也便别乱掺合了,我就等着坐享其成罢。”
当年庄岩也是这样跟她说的,说是她只需要在金家坐镇便好,外头万事自有他的人替她打理。
韩宓此时再想到那些年的种种磨难都被庄岩替她化为无形,喉头便渐渐的被什么哽住了——他曾经那般的宠着她护着她,她却什么回报也没能给他,她还真是个废物呢。
好在如今又有机会可以重来,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再享他的爱护。
她虽然也颇为感谢苍天,却宁愿相信苍天是被庄岩感动了,这才将她重新送回他身边……
殊不知她既将“坐享其成”的话说出口,这话落进庄岩耳朵里,就比无数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好听。
她这分明是将身家性命全都托付给他了啊!她如此信任他,又如此依赖他,他又怎么能负她?
庄岩便强忍下伸手揽住她肩膀的冲动,重重对韩宓点了点头:“宓妹妹虽然也很聪慧,甚至不输一些男儿,可我还是愿意叫你远离所有琐事,一切有我便好。”
再换句话说,便是她只需负责娇艳如花,心情如花,笑容如花。
而他夸赞韩宓这话当然也不是违心的,只因庄岩很是清楚,以韩云枫的分量,远远不足以令孙连堂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先是抛出个孙寡妇使出“美人计”,后又想凭一个卫木匠家,便拿住韩云枫的把柄。
至于孙连堂此举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否与秦阁老甚至三皇子有关,这可都是宓妹妹提的醒。
那么宓妹妹若是愿意,手下又有足够人手,当然并不输于男儿不是么?
韩宓便在庄岩话音落下之际,还了他一个分外灿烂的笑容,而那笑容足以令百花失了颜色,又怎会不令他那颗跃动的心瞬间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