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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她没说话。其实挺尴尬的,按理说她救了我,我应该谢谢她。但是要杀我的也是他们羽衣一族的人,甚至我还因此失去了一个族人,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态度面对羽衣朝子,只能维持着面瘫脸,内心尴尬到想要变形。
她也很奇怪,落落大方自行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见我不说话还很亲切地又问了一遍:“你胳膊还疼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感觉腰酸背疼,胳膊倒是其次,怎么背还这么疼。我伸手一摸,发现自己跟块腊肉一样,被两块板夹着,木板用纱布牢牢固定住。
不知道伤到哪儿了,就这么一番抬手摸背的动作都让我疼的龇牙咧嘴。
“你背上的骨头有些错位,不过别担心医忍已经帮你纠正过来了。”羽衣朝子帮我塞了枕头垫在后腰上,顿时感到好多了。
她的解释也让我心情复杂,背上有什么骨头,最大的骨头不是脊柱么,还好这个世界的忍术不科学……不然我这么小就要瘫痪了。
“对于你族人的死,我很抱歉。”羽衣朝子塞了个枕头后,坐在我旁边继续说道。
我望了她一眼,发现她一脸诚恳,满眼真挚。垂下头,想想抬起来又望了眼:“你……你不应该恨我们吗?”
“为什么要恨你?”
“你姐姐……”想到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我现在还感觉有些脸红,说的也很含糊,“如果不是我们,他们两也不会被发现。”
却不想羽衣朝子忽然冷笑一声:“谁说的。至少我早就知道了,劝了她她不听,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我也只能不顾姐妹之情了。”
这才是让我最想不通的地方,她们好歹也是姐妹,怎么羽衣朝子动手的时候除了一句抱歉,一点犹豫都没有的?
当然毫不犹豫是我自己脑补出来的,实际情况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她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但是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羽衣朝子像是看穿我在想什么,思考了一番向我解释:“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判断杀了她是最好的决定。”
“首先,她逃避任务在战争期间和敌人偷情,不但有损我族的名声说不定会导致这次任务的失败。
其次,因为她的错误,导致同族和盟友的损伤,如果你死在她手上无论到底是什么原因,都会加深你兄长对羽衣的憎恨。在这种我们两族联手的时候,是在增加不必要的冲突。
最后……我想当族长。”
前面还好,我听着觉得勉强能说得过去,然而羽衣朝子最后一句话却让我一呆。
这个只比我大两岁的少女很平静,望着我的碧色眼睛里一片坦然,她说她想当族长,所以杀了她姐姐。
“尽管我被称为天才,但是姐姐比我大上七岁,这期间的年龄差距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我父亲年纪已大,不一定能等到我成年,族中也有拥立我姐姐作为少族长的声音,如果我想当族长,就必须要确保她不能和我争。可惜姐姐她不仅想得到她所谓的爱情,还想成为羽衣一族的族长。所以当时杀了她,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既降低盟友反目成仇的可能,还确保无人和我竞争下一任族长的位置。”羽衣朝子不紧不慢地叙说,像是流水,不为前进道路上的石子改变自己流动的方向。她有明确的目的,也朝那个目的前进,所有挡在她路上的人都会被她毫不留情舍弃。
正是因为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才感觉她是多么残酷。
是否杀害亲人,她可以抛弃感情完全理性分析原因判断该不该下手。那面对敌人呢,我想到我大哥。
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你向我大哥求饶,然后毫不犹豫杀死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羽衣朝子望着我,竟然显得很惊讶:“你还惦记着这件事呢。”
“……”你杀了我哥哥,我不该惦记?
羽衣朝子却显得比我更加无奈,好像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家属一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第一次他要杀我,我只能求饶,这样才能活下来。第二次见面,我们是敌人,我当然要杀了他。无论用什么方法。”
“……那下次见面如果我们是敌人,我杀了你你也不会有怨言?”
“当然。”羽衣朝子回答的很爽快,爽快到让我无话可说。
话不投机,之后我感谢了一下她救了我,两个人就没了话题。羽衣朝子也没有再搭话,安静了一会儿让我好好休息就起身离开。
我记得她走的时候掀开帘子,外面金色的夕阳透进来,很温暖。外面的忍者在准备吃完饭,食物的香气飘进来,同样温暖。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饥饿感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这种感觉让我想要感谢,感谢我活了下来。
但我想要感谢的人绝对不是羽衣朝子,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只会是和冢同归于尽的宇智波周助。
宇智波的男人归宿应该在战场。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不愿意留在族地,最后全身燃火如伊邪纳岐从天而降,死于战场。
我这次受伤在前线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宇智波一族很不爽,因为一个族人莫名其妙死掉了,我受了不轻的伤。羽衣一族更不爽:你们死了一个族人?我们还死了三个呢!只是这件事终究是羽衣夜子引起的,他们理亏只能憋着一股气任凭宇智波一族冷嘲热讽,只是次数一多,谁也受不了。他们不敢正大光明跟族人争辩,只能把怒气全放在我这个唯一活下来的人身上。
几天后我身上的伤好了差不多了,出去一走动,就发现路过的羽衣族人都盯着我,眼神不善窃窃私语。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实力最弱,却反而没死成,他们族长的大小姐却挂了,让羽衣很不服气。族里也发现了这个情况,负责这片战场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我送回家,免得引起盟友斗争的激烈化。我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挺憋屈的,如果我能再强一点,不如果我能强大到这些人都追不上,他们怎么敢私底下嘲讽我。
就像二哥,找了个借口揍了几个羽衣一族的忍者,他们不也还是忍下来了。
说到底还是我太弱了。
离开的时候二哥来送我,他捏着我的肩膀让我放宽心,回去好好修行提高实力,到时候无论杀几个羽衣都没人敢多嘴。我看他面上杀气腾腾的样子,知道经过这件事他对羽衣一族仇恨更深了,只要有战争,仇恨就不会消失。旧恨没解决,新仇又涌上来,到最后除了自己的亲族没有不恨的其他人。
羽衣朝子没来送我,本来她是想来的,我直接跟她说不用。假装没看见她失望的眼神,我转身就走,害怕自己跟她牵扯过多,日后再见面会下不了手。我想我应该学着她的思考方法了,有用的留下,没用的舍弃,这样好歹让自己好受些,不用那么纠结。
本来忍者就是一个这样的职业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这样告诉自己,倒退着往后走去向二哥摆摆手,他望着我,黑发被风吹拂,眼神很平静,只是再平静也掩盖不掉骨子里透出的戾气。
回到族地,父亲已经通过信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遗憾了一下我没怎么杀敌就回来了,紧接着就要求我提高实力,说是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不会像这次这么好运被人救出来。
“如果你连这点活下来的能力都没有,还是不要活下来了,忍者就是这样一种残酷的职业。”父亲跪坐在矮桌后,面无表情说着比忍者职业更加残酷的话语,“你是我宇智波田岛的儿子,决不能这样软弱。”
我没说话,俯下身行礼,把额头贴在榻榻米上,很恭敬。因为我知道他再说这句话时,他不是我的父亲,而是宇智波一族的族长。
之后去见母亲,多日不见她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些,正坐在院子的走廊里披着一件羽织望着池塘。这段时间她在家,院子里的杂草都被拔了,池塘重新灌满水,养了一尾鲤鱼,整个院落重新恢复成我小时候井井有条的样子。
时值深秋,院子里的那棵樱花树叶子已经全部掉落,下面的草地一片枯黄,风吹过来也是寒意入骨,母亲却像是没察觉到这种寒意,坐在地板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我的脚步声,她扭头看来,朝我招招手。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刘海:“长得真快啊,不过出去一趟又长了呢。”
我嗯了一声,感觉母亲的手心温暖,很像小时候带我的保姆的手。
“吃完饭我帮你剪短一些,挡了眼睛可不好。”母亲摸了摸我的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秀子生病了,你去看看她吧。”
秀子……正是保姆的名字,这样算起来,我已经有两年时间没见到她了。
第二天拎着点心走到村子的西边,秀子阿姨一个人住在一栋房子里。本来她家周围还有两户人家的,但是我记得这两户人家里的男人死的都快差不多了,门口的杂草无人打理,在深秋的季节枯黄颓靡,有个妇女坐在门口剥毛豆晒太阳,她身后背着一个丁点大的小婴儿,小孩子咿咿呀呀挥着手自己和自己玩。
那个面色疲惫的女人看到我,露出惊喜的笑容:“啊呀,这不是镜少爷吗?来看秀子的吧,她一定很高兴。”她招手让我过去,塞了把剥好的豆子给我,“听说你才从战场上回来,还受了伤,没关系吧?”
秋天的太阳还有温度,正好昨天晚上气温下降,就更显得这点阳光弥足珍贵,很温暖。我握着那把豆子,点点头:“已经好了。”
女人笑起来很漂亮,黑色的眼睛温柔如水:“那就好,前几天见到你母亲她还很担心你呢。辉昨天出任务去了,正好跟你错开,听说你在前线受伤,他还跟族长请示要去那边出任务。”
我这才想起来,辉的家就在秀子阿姨前面不远,以前还听秀子阿姨提到过几句。
他去出任务了?难怪这次回来没见到他,芽枝也不在。没有认识的同龄人,我还有些失望。
被热情的族人关心了好几句,我才被放走。一手握着那把豆子,一手拎着点心,我敲响秀子阿姨家的门。等了好半天,才有人来开门。
伴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一张苍老到我几乎快忍不住的脸出现在拉门后,好像在这两年间老了十岁的保姆望着我,过了几秒钟才认出我:“啊!镜少爷!”
她很努力装出一副惊喜的表情,但是病魔已经夺去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布满皱纹的脸黯淡无光,眼睛也垂了下来,这样挤出来的笑容就显得很僵硬。
“秀子阿姨,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望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我轻轻说。
房子已经很老旧了,跟它的主人一样透着沉沉暮气。在此之前我只听说过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女人会过得很辛苦,但是没想到会这样可怜。本来这栋房子也不算大,如果是一家三口想必会很温馨,但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太空荡荡了。
再加上秀子阿姨这几年身体不好,无心打理,房子没有了人的维护,衰老速度更是加快一倍,角落里落满灰尘,天花板上结着蜘蛛网。
秀子阿姨很高兴我来看她,絮絮叨叨跟我说了很多事。大部分都是我小时候的事情,其实那些我都记得很清楚,连上辈子的事情我都不曾忘记,这些事当然历历在目。
不过为了配合她,我还是装出一副从未听说的样子,或笑或尴尬,本来我以为我已经演得足够好了,不,我们两演得都足够好了,但气氛还是慢慢冷凝下来。
最开始的惊喜过去了,这时候才发现无话可说,她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全交给了我,而我这几年的经历她也不感兴趣,只反复问我一个问题——有没有遇上过千手家族的人。
在我摇头否决后,她显得很失望。两张遗像摆在她身后的木柜上,是秀子阿姨的丈夫和孩子,黑白的照片上两个人都没有笑,很严肃,目光沉寂。秀子阿姨注意到我的目光,开始跟我说他们是怎么死的,一个人被木遁穿过心脏,还有一个……
我的思绪飘远了,没有听见这些在我耳边重复过无数遍的话,就算不听,我也记得一清二楚。她的仇恨,她的绝望。
我注视着秀子阿姨的脸,这张苍老黯淡的脸只有在提起复仇的话题时,才重新焕发了生机。她说,如果她能开眼,能当忍者,绝对会将每一个千手族人碎尸万段,用火遁炙烤每一寸肌肉。她说起这些话时的神态,让我无端想起羽衣夜子,她踩着我的脸,扣着我的伤口时就是这样一张脸。
苍老的,年轻的,暮气沉沉的,朝气蓬勃的,丑陋的,美丽的,明明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为什么在我眼中就重合了?
我的手心还握着那把光滑的豆子,把它们递给我的女人,她的丈夫也死在了其他家族忍者手中,我不知道是不是千手家族亦或者是羽衣一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捏着那把豆子,一粒粒塞进了嘴里,慢慢咀嚼,听着秀子阿姨像我形容千手一族魔鬼般的脸孔,内心无比平静。
……无论是谁,杀掉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