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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窗前,看着窗外苍茫的夜色,争珂面前的文件敞开着。一张张或是清俊或是严肃的脸,配上密密麻麻的字,不知是能否成行的姻缘。
自若地从桌上的银盒子中抽出一支细长的雪茄,却在要点燃的时候,忽而怔住。争珂眯了眯眼睛,脑中浮现凌天策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手不自觉地放下,雪茄被苦笑着丢在桌上。所以说,不知不觉中,那人对她的影响已经如此琐碎了么?睫毛微垂,敛成一道狭长而不可方物的弧线,映着那不自觉勾起的唇角,是难以描摹的风景。
说起来,能这样琐碎的忧心她的,也只有他了吧。
合上面前的文件夹,再也不欲多看一眼。本就是百般不愿,此时更觉得没有必要委曲求全。不过是段婚姻,与其为此烦心,倒还不如图个眼前的自在,而后顺其自然。况且若是在这些人中做选择,倒还真不如她心许的备选。
起身,拿了帕子细细地擦拭指尖,唇边始终挂着那抹意味不明的笑。“西泽。”将帕子揉成一团丢掉,争珂浅笑宛然看着一脸莫名的属下:“备车。”
穿过深沉的夜色,穿过万家灯火,穿过令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深不可测。西泽抬眼看着室内倒车镜中的那张脸,垂了垂眼睛,敛去满心茫然。
太冲动了。他只能这样说。
认识她已不是一日两日,然而如此随意任性却是无论此前还是而今都不曾有过的。他不晓得她为什么要住在凌天策家里,就像是他不懂得她为何偏要和那样一个人扯上关系。
明明眼下的情势已然如此紧张,她怎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呢?自然,要他来说,那些人也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然而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能真的高枕无忧。
西泽在这边胡思乱想,争珂仍是一派安然。舒舒服服地靠在那里,意态安闲。然而或许是修养使然,又或是已融入骨血的警惕,即便是这样的放松里,她的脊背仍是未有半分懈怠的挺拔。
无时无刻不完美的妥帖,这是独属于她的,刻骨的优雅。
夜色正浓。从影棚出来,凌天策已是说不尽的疲惫。今儿的事到底还是把他给吓着了,虽然老板解决得很快,但到底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上了车,凌天策一言不发。随后跟上来的苏子仪也是异于往日的凝重。
“已经这个点儿了。”苏子仪皱了皱眉,坐在位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明儿你倒是可以多睡一会儿。”语气里却并没有半分轻松。
是了,凌天策好歹还能休息,可怜他苏子仪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郁郁地拿了水递给凌天策,苏子仪丝毫不掩饰他的嫉妒:“啧啧,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生得这样一张脸?”
饶是凌天策已经累得发晕,听了这话也不免一乐。“怎么,你也觉得我是靠脸吃饭?”
“当然不。”苏子仪喝了一口水,弯起一抹很是自负的笑。“我是觉得,我比你差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张脸。”
“你确定你差一张脸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不要脸?”凌天策眯着眼睛看着好友,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揍。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调笑。
“你才不要脸。”苏子仪笑骂,捶了捶他的肩,两个大男人就这么闹成了一团。
到了酒店,两个人真是连闹的力气也丁点儿不剩。凌天策打开了房门,摆了摆手:“你也去休息吧,累得怪可怜的。”
“正有此意。”苏子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和门口的保镖们点了点头,走进了隔壁的房间。总之有助理照拂着,而他,真的是太累了。
苏子仪不知道的是,刚进了门没两分钟,小助理也被凌天策赶了回去休息。
关上那扇门,凌天策的眼睛里燃起奇异的情绪。一路走进卧室,胸腔中的欣喜一点点平静下去。
卧室里,坐在床上看书的争珂抬眼望过来,恰好迎上他写满温存的眼睛。
“很累吧?”争珂放下书,笑意淡软,一双美目中流离的是他所不熟悉的关心。“水放好了,去洗洗.......唔。”
一个“澡”字没有说完,人已被某个虎扑过来的人按在身下。
“阿珂。”凌天策满足地用唇蹭了蹭她的唇,低唤着,轻如叹息。是有多幸运,才能在我最惶恐不安的时候,见到你。
淡笑着看着眼前人,争珂抬手理了理他的头发,眼中像是沉落了璀璨的星星。“气色看起来很不好,你是有多累?”
“没有,一点儿也不累。”凌天策再自然不过地撒着谎。吻了吻她的鼻尖,而后坐起身来:“我去洗澡。”一派轻松模样。
走进浴室,凌天策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得干净。她在这里,然而她怎么能在这里?
老板那边说是危机已经解除,可毕竟他也未遇到过这种事,万一人家说话不算话呢?如果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对他下手,那么在这里的阿珂会不会被牵累?万一真的连累了阿珂?他不敢想。
已经是这个点儿了。凌天策咬了咬牙,终还是打给了宓安沉。
电话响起,那边是宓安沉懒懒的声音。除去语气中的压抑,听起来心情不错。“怎么这个时候打来?”
“老板,阿珂在我这里。”凌天策压低了声音。
宓安沉一脸莫名,看了看身侧的妻子,微微皱眉。“在你那里,有什么不对么?”都同居这么久了,说这么句话,是有多多余?再者,阿珂在他那儿,关他宓安沉什么事?
凌天策微怔,声音却始终不敢高起:“您知道的,之前我收到了那种东西。我不晓得阿珂会来,更不清楚,会不会牵累她。”阿珂总归是老板的好友,老板应该不至于坐视不理。
电话那头的宓安沉默了默,许久才平静地开了口:“你大可以放心,阿珂在你那儿不会有问题。事情已经解决了,那边到底还得讲一讲规矩。说起来纵算你不信任那边的人品,总得信一信我的。”
这话却说得重了。凌天策松了一口气,竟没有半分惊惶。再三感谢了宓安沉,这才迅速收了线。
遥远的马尔代夫,宓安沉放下电话,唇角扬起一抹好笑。阿珂真是好福气,竟捡着了凌天策这样的傻子。说来命运也当真是可笑,凌天策怕连累阿珂而忧心不已,殊不知真正掌握了生杀大权的,恰恰就是阿珂。
一旁的岑七绯看着他这意味不明的笑容,垂了垂眼睛,重新将视线投入到手中的书本上去。他的世界到底是太遥远,哪怕她已经靠得这样近,也仍是一片看不透的晦暗不明。
浴室。
躺在浴缸中,凌天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太累了,不只是身体,还有心。只是好在最要紧的事情已经解决,这不可谓不是个幸运之至的好消息。
拿了海绵搓着身体,把身体上的残妆拭去。这一擦洗,他又觉得方才的自己真是鲁莽,这一身让人难受的脂粉气不晓得有没有熏到她。
饶是凌天策再怎么想要打起精神洗得认真,终是未敌得过热水柔软催眠的熨帖。拿着海绵的手,也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迟缓了下去,直至,沉入水中。
久等不到凌天策,争珂低了低眉,轻笑。起身走至浴室门口,果然看到已经睡熟的他。
“在我面前,你都不敢说累。”蹲至他身前,争珂低声叹息。拉过他的手,拿了海绵,探着身子为他继续未完成的清理,竟也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快走的时间从不肯为谁停留,然而在争珂细致的擦洗中,似乎时间也变得蹑手蹑脚默不作声。一片静谧,温暖的黄色灯光映着争珂清澈的眸,竟说不好这灯光和眸色,到底哪个更温柔。
清理完成,争珂拿了花洒试了试温度。约是飞溅的水珠沁凉了些,不小心溅到了凌天策蜷曲的膝盖,竟让这熟睡的人霎时醒来。
“嗳?”清醒之后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凌天策心里立时乱成一片。“竟然睡着了。”以手扶了额,歉意一笑。低头的霎时看到身上的清净,他又哪里不明白是她帮他洗了?
站起身来,拿过花洒。“我自己来。”想说一句“别溅你身上水”却又在看到她已经沾了水的睡袍时红了眼圈。
原本耽搁了的澡这下洗得飞快,又顺便清理了她的。坚持将她抱回床上,像极了那些耳鬓厮磨的此前。只是那始终微红的眼圈,却头一次让争珂觉得如此亏欠。
不过是偶然做了此前他已经做惯了的事情,却换得他这样近乎虔诚的感激。所以说,他对她是有多不抱指望?或者说,她何德何能?
唇擦着唇,嗅着彼此的气息,凝望着对方的眼睛。如此清洁的静谧,没有一丝的狎昵。
他想问“你怎么突然来了?”然而又终究咽了下去。他情愿相信是她也在思念他,也不要听到一个或许更为现实的答案——“一时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