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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屋子里的窗户皆是紧闭着,卓姜蓦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四肢被流陵死死地楛着,动弹不得。
她睡觉一直不安生,在上一个任务时,家中贫困,她与李啸一向是睡在一张榻上。经常早上醒来她就会发现李啸身上多了些淤青。昨晚流陵给她擦好了药,便非要让她暖床。她本想假睡趁着他睡着的时候起来,想不到假睡成真,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半夜。
幸得他此时睡得熟,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手脚,顾不得穿鞋,垫着脚尖,披上了件外套就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守门的侍卫歪倒在地上,沉沉地昏了过去。当真是如她所料。
在用晚膳的时候,她就听见外面八声蛙鸣九声布谷叫,起初她没注意,直到后来她发现这叫声不断地重复,一声也没差。她便起了心思,细细地数了数,那声数,恰好是她名字的笔画。
只是,因为她睡着的关系,委屈了那人学蛙鸣布谷叫了大半夜。
跟着蛙鸣声,她一路畅通地来到旁边的一个小凉亭里。乌云遮月,寒风灌袖,她紧紧地攥紧了衣襟,蜷缩着在原地跺脚,这里的昼夜温差真是该死的大。
“出来吧。”
她的话音刚落,第七声蛙鸣之后,是长长的一段寂静。就在她有些担忧,害怕是自己想错了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突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僵直地站着不动,看着脚下,两人被拉长的影子。她也不转身,就那么等着他开口。
寒风一阵阵地路过,卓姜止不住咳嗽了几声。身后之人叹气一声,衣衫摩挲的声音。她仔细地听着身后的动静,肩上是骤然增加了一件厚重的衣服的重量。
他说,“朕不喜欢半夜乱跑的狗儿,小破,莫要逼朕在你的脖子上栓上链子。”
她整理了情绪,转身,笑道,“陛下你看,似乎要下雨了呢。”
流陵只微笑看她,什么也没说。
“陛下?”他不说话的神情,黝黑的眸子看不到底,让她莫名的心慌。一点也不似白日里的流陵。手里攥着他脱下来附在她身上的裘衣,脸上是掩饰慌张的镇定表情。
他低头,看着她冻红的脚,无奈地摇了摇头,“下次出来记得穿鞋,莫要让人误会朕是一个虐待宠物的人。”小小的,指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拉着她大步向着屋子里走去。
她任由他牵着,看着他的头顶,披散着头发的流陵,身姿纤细,如同雨中的精灵,带着淡淡的哀伤。
进了屋子,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喜子端着一盆热水搁在地上,“陛下,热水来了。”
“你出去吧。”流陵撩起袖子,指尖触进水里,感受水的温度。
小喜子躬身出去,在退出屋子的刹那,卓姜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惊诧、不解、不可思议,这是她从他的眸子里读出的信息。只是她不明白,这小太监作何这样看她?
蓦地脚上一疼,她垂头,看着被她忽视了好一会儿的流陵,察觉到他脸上的不悦,她故作委屈地看他,“陛下,你这一脚,当真是踢得准,伤口怕是又给裂开了。”
“自己泡脚,莫不是要朕伺候你?”流陵起身,转身去了侧屋。
她将脚浸泡在盆里,热水环绕,舒适得她不由地唏嘘一声。回头,是流陵抱着一床被子过来。
“陛下,屋子里并不冷,不需要再添……”说到一半,她停止了后半句,她发誓,刚才他绝对冲着她翻了一个白眼。
被子被他重重地扔在床榻一侧,凌乱地揉作一团,他拍拍手,指着被子对她说道,“今儿朕很不高兴,朕决定取消你能与朕同榻的资格,从现在起,你就睡这儿。”
卓姜不在意地笑着,“陛下,可否过来一下?”
“作甚?”流陵皱紧眉头,脸上不满,但还是挪着步子,在她的身侧坐下,“朕说过,朕的决定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所以,你睡地上,是绝对绝对不会改变的事情。”
没等到她的乞求,流陵疑惑地回头,她正把一双湿漉漉的脚搁他裤脚上擦拭,一点也没关注他拧得更紧的眉头。
“你莫不是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你?”
“好困好困。”擦干了脚,她好似不经意地踩着他的大腿,径直地扑进了地上的被子上,裹着被子,再也不理会某个正闹别扭的皇帝。
“放肆!”流陵焦躁地站起身,走至卓姜睡着的地方,大声对她说道,“这世上还没有哪个人敢如此对朕不敬!朕非砍了你不可!”
回应他的,是一段绵长的呼吸声。
“你别以为朕可以饶恕你!朕与你说!朕这十八年来,杀的人比你走的路都多!”
“你知晓朕是如何处置那些违抗朕的人吗?朕会砍掉她们的脑袋,或者把她们砍作几段拿去做花肥!你害怕了吧!哈哈哈……朕还会……你nnd别急着睡觉啊!认真听朕的话然后颤抖去吧!”
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流陵恨得牙痒痒。默默地拽着榻上的被子在她的身侧睡了下来,他轻声在她耳侧说道,无论她是否听见,“你好好听着,小破!今日你让朕很生气,明日朕就命人砍了你!”今日,就先好好睡吧。
他放缓了呼吸,眼睛开始朦胧,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肚子上一阵剧痛,罪魁是旁边这个人的右脚。他捂着肚子,暗暗恼恨着,怎么把她这乱动的习惯给忘了,之前该把她手脚都绑上的。他刚挪开她的右脚,一只拳头径直地击打在他的左眼,剧烈的疼痛,逼得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顾不得处理,他迅速地挪过去,手脚并用,牢牢地把她禁锢在怀里,使她动弹不得。如此,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
次日的雨很大,淅沥沥地声音从窗外传进来。卓姜揉揉朦胧的眼睛,脸颊,果然干涩得难受,夜里,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她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梦到她无数次地求死不得。无助,绝望,背叛。当初系统将她拉入这里,远离原来的世界,穿梭在各个陌生的世界里,其实是感激的。她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绝望的世界里去。
“姑娘,您醒了?”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冷风灌入,她哆嗦着攥紧了被子,看着端着衣衫走进来的小喜子。
“陛下呢?”
小喜子将衣衫放下,“陛下上朝去了。姑娘,今日天凉,陛下命奴才给您送些衣衫来。还有这些是您昨儿身上东西。”他恭敬地行了行礼,“请姑娘先换上,奴才告退。”
待他退出了屋子,牢牢地关上了门,卓姜迅速地穿上了衣衫,松软的雪色长裙配上厚厚的红狐外褂,长裙的裙摆点缀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简单却不失雅致。
就在她对着铜镜暗自欣赏的时候,喜羊羊的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顺着铃声望去,之前放衣衫的托盘里,是她的手机和钢笔。虽说不太情愿,但还是礼貌地按了绿色按钮。
系统的哭嚎声让她精神一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一向咋呼却不失冷静的系统一下失去了分寸。
“呜呜……卓姜我求你好不好……认真完成任务不要再捣乱了……呜呜……我提高你的危机灵敏度是为了让你不会轻易地死掉,而不是让你来破坏任务的……呜呜……我求求你好不好……好好完成任务好不好……刚才系统学校把上一个任务给打回来了……呜呜……李啸在瑛娘死后没有向善反而发动战争去攻打周围几个国家,尸横遍野,造成了更大的杀戮……呜呜……求你赶紧把皇帝杀了完成任务赶紧去重新完成第二个任务……卓姜!卓姜!你有没有听啊……喂!卓姜……”
她搁下手机,也忘了关闭通话,径直地将手机丢进了花瓶里,噗通一声。果然是有水的。
杀掉流陵,回去再一次面对曾经无法面对的,承受那些难以言喻的痛苦;或者留在这里,帮助流陵改掉那些坏习惯成为一代明君。两者一对比,只有对不住系统了。
大门再次推开,流陵一身耀眼的黄色站在门口,姣好的脸上,左眼那团淤青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陛下,你的眼睛怎么了?又被大臣欺负了?”
流陵暗暗咬牙,“恩,那些大臣非要揪着朕说清楚,真是太气人了!于是朕又打了他们五十大板!”
卓姜:……
“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陵走至托盘处,拿起那只总是被卓姜忽略的钢笔,惊呼道,“你居然有这种东西!”
“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卓姜坚定不移地问着,完全不理会他的转移话题。
“朕与你说,朕小时候见过一次,听奶娘说,这是历任皇帝都有的笔,只是,朕儿时贪玩,不知道给丢哪儿去了。朕给你瞧瞧,这种笔与我们平日里写的毛笔很不一样。”他熟练地揭开了笔盖,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写下了一个‘破’字,“你过来瞧瞧,是不是要细许多。”
“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陵脸上的笑意挂不住,重重地搁下钢笔,冲着她恼怒地吼道,“你老是这么问作甚!非要朕说是你揍的让朕砍了你的脑袋才干休吗!!!”
卓姜抿了抿唇,遮住唇角的笑意,拿起钢笔,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蘸墨汁,在宣纸上画了一个圈,炫耀似的拿给他看,“陛下你看,鸡蛋。”
流陵:…………
“朕现在很生气,你……去叼线团好吗?”流陵扶额,第一次感到无法描述的无力感。
就在他准备夺过钢笔,给她示范一下什么叫作真正的画时,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至今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个丑丑的圆圈会从纸上跳出来,变作一颗奇丑无比的鸡蛋掉在地上,然后碎了,露出粘稠的蛋液。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