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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芙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没有自由,因为无论她去哪里,谢榛总是会派人跟着她,直到她长到十四岁那年,亲自向谢榛要求自由。
那时谢榛正在算账,十分自然道:“也罢。从今日开始,你不会再看到有人跟着你了。”
此后,谢青芙便真的没有再看到过有人跟着她。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只要不贸然出府,从来不会有人拦住她。所以那时的谢青芙并不明白“你不会再看到”的真正意思,直到此刻,听到谢榛的话,她才将多年前听到过的这句怪异的话想通。
“今日下午,你去过渡水院?”
原来……她只是去了一趟渡水院,都有人向他报告么?那么周家赔礼宴的那天,她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也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谢青芙觉得心中发冷,只能握紧手上的茶杯,强装镇定道:“是。”
谢榛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而后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与等在外边的丫鬟一同离开了。
他竟然并未追问她缘由,反而让她更觉得骨中生冷,仿佛他只要看上一眼她的眼睛,便能将她的心思都猜透了一般。
谢红药也站了起来,将一只锦囊递给谢青芙:“青芙姐姐,我为你求的平安符。”停了一停,微微笑容无懈可击,“若不放心,也不必随身携带,收下就好,多少是我的心意。”
谢青芙接过那锦囊来,轻轻地攥在手中:“爹已经同你说了吗?他想……”
谢红药道:“他想什么我并不在意,但这件事情,是我也想的。”说着抬起手,手指从簪在自己发间一枚发簪上轻轻拂过,“静安寺那种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那里的和尚每日喝酒吃肉,与官兵一起淫.辱妇人,若非我得了住持爱护,恐怕这一生都再也回不来了。”
谢青芙张了张嘴,还未开口,谢红药便摇头轻笑:“静安寺每一年的冬天,都冷得让人心中发寒。我只是想回家,抑或是,回能被称之为家的任意一个地方。”说罢提步走出了饭厅,只留谢青芙一个人站在原地,握着那枚平安符呆怔半天。
屋外起风了,天气一日比一日的凉了起来。
第二日却是出了太阳,尽管蔫蔫的没有什么力气,阳光也是有气无力的不温不火,但整个谢府的丫鬟和家仆都活泛了几分。
谢青芙站在门口,贴身穿了短衫,再穿上一件素青色的裙子,外边又披了件厚厚的披风,整个人都臃肿了许多。谢红药却为了看起来大方美观,并未披披风,只在上身贴身多穿了一件短衫,外面便是藕荷色裙子,冻得白皙的脸上都起了微微的红晕,整个人仿佛开在池潭中央的一朵荷花,宁静秀美。
谢青芙向半绿略一皱眉,半绿便跑回去,取了她的汤婆子来给谢红药。
谢红药望着那个汤婆子,却但笑不语,并不接过,任由自己的手指冻得微微发红。直到周家派来的马车停在谢府门前,马儿抬起马蹄踏在地上,鼻孔里喷出粗气。车帘掀开,周巽那张总是温和微笑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谢小姐,谢二小姐。”
谢青芙与谢红药略一颔首,周巽便令人引着两人去了另一辆马车。
上了车,车内温暖如春,点着熏香,十分舒适。谢青芙正在心中想着周巽果然是个考虑周全的人,车帘很快的又被掀开了。
一名双髻丫鬟钻进车内,低着头将一件深蓝披风递到了谢红药面前:“谢二小姐,少爷命我送这件披风给您,另外转告您,他并不认为您多穿一件衣服是不尊敬,所以请您务必保重自己的身体。”
谢青芙一怔,却见那件深蓝披风有些眼熟,竟是周巽方才还穿在身上那一件。她看向谢红药,谢红药以手掩唇轻咳两声,微微笑道:“多谢。”说罢从袖间取出一粒珍珠,递到了那丫鬟手里,“怎么称呼姐姐?”
那丫鬟也不扭捏,接了珍珠,收到怀中道:“受不起谢二小姐一声姐姐,唤我朱雪便罢。”
“请朱雪姐姐替红药转告周少爷,披风十分舒适,红药记在心里了。”
“这是自然。”
朱雪放下车帘出去了,车内又恢复了平静。谢红药将那件深蓝披风摊开,而后替自己披上,披好后一面整理上面的褶皱,一面对谢青芙道:“青芙姐姐,你怎的这样看着我?”
谢青芙仍旧有些呆怔,但却已反应过来,只摇了摇头。
她很佩服谢红药这样的人,高傲,冷静,将自己要的东西都牢牢握在手上。但她又想,她应当一辈子都学不会这样。因为她是个一根筋的驽钝的人,对着陌生人露出欢颜是一种很厉害的本事,只是她却不具备这种本事,即便是现在想学,也已经学不会了。
谢红药轻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了。”
谢青芙见她脸上笑意渐渐消融,只能回答道:“我并没有想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活着的方式,你这样,也很好。”
马车出了景阳城,一路向城外飞奔而去。谢红药的脸上却没有再露出笑容,她轻轻的将谢青芙的手指握在手里,然后闭了闭眼,直到游湖完毕。即便谢青芙总是故意从周巽身边退开,将两人凑在一起,她也还是微微的低着眸,眸中一派冷清,再也没有露出笑容。
游湖归来已经是晚上了,谢府门口站着久候多时的家仆和丫鬟。周巽亲自掀开车帘,将两人接下马车。
谢红药脱下身上的披风,像是准备还给周巽,却又在即将递出去的时候故意一顿,而后不着痕迹的将手收了回来,对周巽轻道:“周少爷的披风,在游湖时刮破了,待我缝补洗好后,再还给周少爷。”
周巽唇边仍旧是温润的笑。他站在台阶下,望着站在台阶上的谢红药道:“多谢谢二小姐。郊外的腊梅快开了,改日……周巽再专程来请谢二小姐去郊外饮酒赏梅。”
谢青芙轻呼出一口气,在这时,她才终于明白了谢红药真正的意图。谢红药要的原来不是周巽的关心与同情,而是再一次相处的机会,这种精明的算计与缜密的心思,她终究是学不来的。
周巽转身要走,却在走出两步后回过头来,望着谢青芙:“谢小姐,下一次赏梅,你还愿意赏脸么?”说话间,温润的笑容中竟带上了一丝了然,谢青芙一怔,随后很轻却很坚决的回答道:“不愿意。”
周巽也不顾四周还有许多丫鬟,只对谢青芙道:“不瞒谢小姐,谢小姐三年前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在谢青芙心中猛然一跳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事实上,我曾经想过做与你相同的事情,但我比不上你大胆,并未付诸行动。那人现在也已经嫁人生子,做了别人的妾侍,现在的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同我一起死尸般的活着。”
他轻出口气,笑颜温柔:“显然,你不是能这样活着的人。”
谢青芙微有动容,但下意识却是去看谢红药的脸。却见谢红药面色平静,像是没有听到这些话一般。等到周巽说完了,转向她,对她说道:“谢二小姐,改日再见。”
谢红药微微勾唇:“周少爷,改日见。”
谢青芙这才明白,原来那番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说给谢红药听的。周巽在询问她的意见,他已经没有了谈情说爱的力气,需要的只是一个同他一样的人,而谢红药,她竟默认了……
周巽转身上了马车,马车的轮廓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回到府中,谢榛立即便让丫鬟将谢青芙与谢红药都叫了过去。
谢榛的房间内点着明亮的灯,他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本账簿,垂眸看着上面的数字:“今日可还顺利?”
谢青芙道:“红药做得很好。”
谢红药则道:“按您的意思,没有差错。”
谢榛抬首望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谢红药手上抱着的披风上,略一沉吟便已了然,语气依旧冷硬,却已轻了三分道:“我知道了,回去休息罢。”
谢青芙想,比起谢榛,自己应当更像娘亲。真正像谢榛的是谢红药才对,两人之间只要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做了些什么,而她总是要在一切都有了结果之后,才明白过程中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出了谢榛的房间,谢青芙却觉得心中烦闷,并不想回枕眠居,遂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进了花园,岂料一走进花园,便听到两道低低的女声。
“你真的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啦?”
“当然啦。他本来就是残废,难道还不准我说吗?而且,谁让他只有一只手,每次打水总是要跑两趟才能拎完,剩下的一桶总是放在一边,挡着别人走路。今天我差点被那水桶绊倒呢……”
“他也挺可怜的……你这样大约,不太稳妥罢……”
“怎么不稳妥了?我只骂了他死残废,又没骂他爹娘,我觉得我简直是活菩萨,善心人了……”
这丫鬟话音刚落,却听背后忽然传来个低沉的女声,带着点咬牙切齿又悲愤的味道。
“你方才说,你骂了他死残废?你再把那三个字说一次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