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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双眼,入眼清秀佳人,红粉莺燕,轻语咛咛。一袭袭纱衣柔柔软软摇晃在面前,看不真切。待视线清楚一些,似乎眼前许多个婀娜妙龄女子,抚琴吹箫,对月饮酒,作画吟诗,个个面上溢着甜笑,好不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拂柳下,抚琴的红衣女子似乎抬眼轻轻一瞥,正看向自己,荆凉夏慌忙闭上眼睛,又是一片本该属于自己的黑暗。耳边声音并未消失,还是轻语柔柔,美人嬉笑,连自己都酥麻了。
荆凉夏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对啊,自己不是被一个胖得连脖子都没有的将军给杀了吗,那将军一鼓作气,两眼爆得如同青蛙一般,上来二话不说,直接了当地给了自己一刀。
一刀毙命的滋味原来是这样,根本没有感觉,很快便两眼一片漆黑,两腿一蹬……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苦逼考研大学生,不过就是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下,一睁眼就穿越到了唐朝!人家都穿越到公主郡主的身上,再不济也是个千金小姐,结果自己穿来的却是一个乡田农妇的肚子里。生于凉夏,爹爹姓荆,故而取名荆凉夏。好不容易认了命,爹爹爱娘亲疼的也就算了,至少没怎么让她吃苦,结果没过几年呢,底下就多了一双弟妹。
为了帮爹娘养弟妹,便托了关系,随着邻家在宫中做女官的孙姑姑进了宫,却因着相貌的关系,只被分给了太子承乾的东宫外殿,做了一个小小的掌灯宫女。本以为可以好好地拿着月例银子,供家里的弟妹吃喝念书,却不想太子承乾叛了变,好好的太子不做,居然去逼宫。
东宫乱做一团,一夜之间,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可怜荆凉夏在殿外当值,只看着太子承乾的男宠称心被连滚带爬地揪了出来,正感叹蓝颜也是祸水,却不想那胖得连脖子都没有的将军一进来便揪住她和几个殿外伺候的宫女。奈何荆凉夏长得瘦弱些许,那胖将军直接就拿她开了刀。
难道自己已经在阎王殿了?
上辈子才活了十六年,便一命呜呼了,且问这太子东宫,有谁更惨了?当主子的才不会管她们这些小猫小狗的命,挨了一刀的公公们各自门路熟透,早就在逼宫之时各自找了大树蔽护。荆凉夏一个小小宫女,没权没势,怎么去抗争,还不是一刀架在脖子上,说抹谁就抹谁,或者剑抵在胸口,说刺谁就刺谁。
荆凉夏想着想着也不多想了,不过就是再投一次胎。这次不要投得太穷就行,也不要当皇族贵女,宫闱秘事就算自己看得不多,听到的也多,哪个皇族贵女后半生可以说是幸福的,还是投个官宦人家吧,金丝鸟笼的千金小姐也好过草根履踏的农户贫女。
耳边嬉笑声音渐弱,连丝竹琴音也停了,抬起沉重的眼皮,荆凉夏再次睁眼,鹅蛋粉面,狭长凤眼,朱唇俏鼻,一张美人秀清的脸放大在自己面前:“凉夏,再睡下去,你就是一只懒猪。”
荆凉夏闻言,惊得又闭上了眼睛。那鹅蛋脸的美人却轻轻拍拍荆凉夏的肩,软声细语:“我当你不会醒了呢。”
这是什么意思,不会醒了?难道自己没死?
荆凉夏一想到自己可能还活着,说不定哪个得道高人正端着一盘千年人参等着她醒来呢,哎哟,这被人伺候还是头一回呢,荆凉夏急急忙忙又睁开眼睛。
入眼便是刚才那个鹅蛋脸的美人,一袭红衣,正一脸好奇与欣喜地打量着自己。而自己,正躺在一张锦裘松软的美人榻上,转脸看去,自己侧卧而息,香肩半露,露出的地方,有一颗极小的血红色朱砂痣,娇媚万千。
搞什么?!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啊!可为何面前的女子却喊自己的闺名?
荆凉夏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双手捂脸,微微吐纳。待把手拿开之后,荆凉夏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极其精致雅致的小隔间内,面前除了刚才的红衣女子,还有十个姿态各异的女子。而令荆凉夏活生生倒抽了一口气的是,这几个女子,无一不是待在画中!
面前十一幅精致裱装的美人图,除了中间一幅只剩下一棵柳树和一把琴,其余十幅美人图中的美人们,都无一不是或倚靠或跪坐,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你是谁?”荆凉夏突然问道,声音大得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而旁边那个红衣美人,好奇地抿抿嘴,并未理会荆凉夏的问题,慢慢伸手,摸了摸荆凉夏的脸。
“凉夏醒了!”红衣美人突然高兴地笑起来,她转过身去,冲着另外十幅美人图,手舞足蹈,面上绯红,生怕那十个美人看不到。
另外十个美人像是受到号召一样,不约而同地都抿嘴笑着,好像看到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似的。美人的笑,荆凉夏在东宫听过无数次,有阴狠的,有尖刻的,还有讥讽的,但是如此如沐春风般的笑声,还是独此一回。荆凉夏歪着头,诧异地看着面前十一个娇柔的美人笑成一团,这莫不是阎王殿的什么歌姬班子,阎王爷爷难道也像凡间君主一般喜欢歌舞,捉了些美人娘子组了个班子?
更吓人的是,自己也在这班子里不成?
“你们是谁?”荆凉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再这么莺莺燕燕笑下去,自己都要疯魔了。
美人们听了,都止住了笑声。刚才那名红衣女子满面笑容地回头道:“我们是画中仙子。”
画中仙子?活在画里的仙女?荆凉夏惊讶地朝红衣女子身后看去,那十幅美人图,穿着各异,画中景色四季也各异。美人图里,有的饮酒,有的品茗,有的作惊堂舞,有的蹙眉解棋局。
“你们都是画中……仙子?”荆凉夏倒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环肥燕瘦,根本不敢相信。
“对呀,这里十二幅美人图,都是画中仙。”红衣女子甜甜一笑,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绽开在嘴角,甚是好看。
荆凉夏闻言,脸色大变,十二幅?这个小隔间,除了面前的十一幅画,还有第十二幅画?荆凉夏在红衣女子充满期待的眼神下,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惊恐地站起了身,闭上眼睛,慢慢回身。
待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一个软榻,一侧还有一个精致的红木桌案,而这软榻,正放在一棵开得正绚烂的桃花树下,花瓣些许掉落,零零散散洒在榻上和地上。荆凉夏抬眼看去,远处居然还有一个小屋子和一个小凉亭!漫漫花海树林,只有自己一人和面前的红衣女子。
“我是……第十二幅?”荆凉夏回过神来,回头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问道。
红衣女子睁大了眼睛,欢喜地点点头,直点得头上的珠钗叮呤作响。另外十幅画中的美人们,看到荆凉夏这般模样,都互相相视一笑。有个手执棋子的白衣女子,放下手中棋子,掩面轻笑,起身往前一踏,便婉婉站在了荆凉夏的面前。
荆凉夏吓得往后一倒,扑通一下坐在榻上。
红衣女子好笑地拉住荆凉夏的袖子,一把又将她拉了起来,她笑嘻嘻地说:“凉夏怎么这般胆小?我与你说来,你听着便好。我叫齐燕,抚琴图。”说罢,她指指一旁的白衣女子道:“她是玉屏儿,解棋图。”
荆凉夏茫然地点点头,大了胆子问道,冲齐燕和玉屏儿身后一指:“那她们呢?”
齐燕甜笑道:“你自己看看便知,每一幅画,一旁都有图名和美人名儿。”
荆凉夏听了,立刻抬头看去,面前的精致美人图,果然个个有名儿。美人们看到荆凉夏望向自己,神情动作各异,有的捂脸轻笑,有的挥手示好,有的端庄点头,看来画中仙子性格也迥然不同啊。
“你是卧榻图,你呀,叫荆凉夏。”齐燕笑盈盈地拉着荆凉夏的手,盯着荆凉夏,目不转睛,生怕荆凉夏下一刻又倒头睡过去。
“那我们岂不是会仙法仙术了?”荆凉夏想到自己莫名成了一个画中仙,那么与坊间小曲和市井小说里写的一样,便可以仙法仙术拈手而来?
齐燕睁大眼睛疑惑地看了看荆凉夏,突然”噗嗤“一笑:“你可别以为咱们是画中仙,就会什么仙法异术,我们除了住在画中,与常人也无异。”
荆凉夏心里顿时嘎嘣一下,没的期盼了,本以为自己死也没死透就算了,混了个仙子当当还能没事施施仙术,作作仙法,比以前哆哆嗦嗦在东宫拼死拼活地干活来得舒心些,结果这当头一棒给得不轻,与常人无异,这还能叫仙?
齐燕顿了一会,见荆凉夏没反应,继续说道:“多年前,昆仑山来的画师在凡间收了十二个弟子,人称十二画师,他们纵横画界数年,每一个画师在弥留之际都各自画了一幅美人图,组成了我们十二美人图。”
“他们画我们做什么?”荆凉夏皱了皱眉,小心地问。
“那我可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刚睁开眼睛,便在这画中了,除了与姐妹们相互走走,也未走出去过。”齐燕说道,“凉夏你可是一直都没醒过,姐妹们都陆续醒了过来,只有你一直睡着,我们当你是只小猪呢!”
话音刚落,十一个美人都轻轻笑起来,霎那间,小隔间里回荡着盈盈的笑声,连娇羞的玉屏儿也白衣捂面,杏眼羞窥。
荆凉夏这会彻底傻了眼,这都什么事啊,还不如让她一刀被捅了,直接进了阎王殿准备着下辈子当千金小姐。看着一屋子莺莺燕燕,荆凉夏仿佛又回到了东宫太子殿的下人房,听着几个宫女整日聚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嚼舌根。
“我的画师是谁?”荆凉夏突然问道,这个问题很关键,谁没事画了个她,连名字都取的一样,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个画师,让她莫名其妙地从凄楚的唐宫穿来了这诡异的画中。
问到此处,美人们都不再笑,个个面色凝重地看着她,荆凉夏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后怕地揪了揪衣袖。
“十二名画师,无人知晓他们的名字,他们作画,只留数字作为代号,便是一至十二。因为我们是临终绝笔,所以我们很少提及画师。”齐燕皱着眉头,说道。
无人知晓画师的名字?
荆凉夏一头雾水地抓着袖子,心中暗暗骂道,都怪那个胖得连脖子都没有的将军,是不是捅自己一刀的时候没死透,留了一缕魂飘来这画中?拜托你再给我一刀吧!荆凉夏悲戚地抬头望望天空,随即又低头看看面前的十一个美人,心中哀哀不已,胖子将军,都赖你,没捅彻底!
无奈至极,荆凉夏只得接受自己重生在画儿中的现实,面对十一个绝色的美人儿,荆凉夏突然很好奇自己的模样,想到这,不仅满心期待起来,看来,上辈子丑习惯了,这辈子倒是想翻身了。
这时,小隔间外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只见玉屏儿和齐燕慌张地转身一步踏出,便各自回到了画中,其余的美人们也略有慌张地看了看隔间小门。
“凉夏!眨三下眼睛,你的画就静止了。再要动,你只需再眨三下眼睛即可!”面前,玉屏儿执起白子,探着身子压低声音说道。
荆凉夏茫然地看着面前十一幅画的美人们接二连三地变回了水墨美人画,而自己还在榻上毫无动作。隔间小门似乎正在被人从外打开,只听“嘎吱”一声,一个肥胖的手便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