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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郑天旺便从镇上赶了回来,外头日头烈的很,他从牛车上跳下来,满头大汗地咚咚敲了院门,刘氏开门见了她那副样子,忙拽着他去水房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进了堂屋去见郑母。
虽是小本买卖,可在镇上历练了这半年,为人处事都颇有了一番经验,与早前的模样可谓是天差地别。
秀莲亲自过去西边山脚下叫了璧容两口子来家里吃饭,甫一进门,便见郑天旺站起身冲沈君佑弯腰一拜。
沈君佑吓了一跳,忙弯腰回了一礼,连声道:“不敢不敢。”
郑天旺不似郑天洪那般木讷,嘿嘿笑了两声便站了起来,解释道:“上个月我铺子里来了一帮闹耍的癞子们,多亏了年掌柜帮我驱赶了他们出去,不然,嘿嘿,我那店可是要被他们给砸了。”说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说起这事来,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惠安镇本就是个小镇,镇上不论米铺、铁铺都是只有一家,更不要说沈记布庄这样的大店了,几乎已经垄断了附近的所有生意。
惠安镇南街上有家庆记木行自洪武十三年就在惠安镇上开木匠行,突然冒出来一个小老百姓靠着压低价格公然在西大街上抢起了生意,庆记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便有了后面那帮癞子们去闹事的事情。
这干买卖的人最是欺软怕硬,此前觉着郑天旺一个乡下汉子,大字都识不得几个,故而并没有当一回事,便随便找了几个闹事的去,只想着搅和黄了买卖便可。可谁知沈记突然插进了一条腿,一群人只那癞子头头跑得快,没被衙门抓了去。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郑家捡了个丫头回来,竟还做了沈家那个克妻老板的正房奶奶。庆记的老板虽然愤怒,却是畏着沈家的名头,只得忍气吞声,再想着别的打算。
“都是一家人,二舅兄就莫跟我这么客气了。”沈君佑笑着道。
郑天旺本来还比沈君佑小两岁,如今看着他对自己一口一个舅兄,腆着脸嘿嘿道:“妹夫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厚着脸皮应了。”
到了吃中饭的时候,秀莲和刘氏在厨房里,拿了郑天旺捎回来的一对猪肘子给男人们卤了做下酒菜,又拿了肋排给璧容炖汤,放了香菇、冬瓜、山药佐味。
郑天旺哥俩拽着不会吃酒的小天业同沈君佑坐了一桌,其余妇人孩子另坐了一桌,三个男人虽然性情各异,可坐在一桌上喝酒吃肉倒也不甚突兀。
一家人正吃的欢快,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秀莲叫他们继续吃,起身走到院子里去开门,可见了来人不由得一愣。
“呀,小虎子娘,你咋来了?”
来人正是宋金武头前娶的填房小董氏,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件桃粉色的薄衫,身形小巧,面色都是红润,倒是透着一股子喜气。
“听说你家姐儿回来了,俺娘叫俺送些自家做的果脯来。”小董氏笑着道,侧着头往迎面堂屋里瞅了一眼,也没有要进去的打算,把装果脯的油纸包往秀莲怀里一塞,便说还要赶着回去做饭匆匆地走了。
当着沈君佑的面谁也不好意思提宋家的事情,只说是一个交好的邻居,最爱做这些吃食给各家送。
直到吃过了饭,秀莲拉着璧容去了自己屋里,才又跟她闲扯着说起来,“……自打头里那个孩子掉了,就一直也没怀上,宋大娘整天急得拜佛求医,吃进去不少的药,也没有个动静。”
璧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笑了笑,刘氏见了便跟秀莲嗔道:“没由的提这个干啥,个人有个人的命,能咋的?跟老天爷反抗不成?”
秀莲看了眼璧容的肚子,也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忙道:“对对,你二嫂说的对,瞧我这张嘴。”说罢,往自己嘴上轻拍了两下。
忙扯了别的话题,“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自打去年咱们家种的六亩棉花卖了好价钱,今年刚忙完了夏收的事,便有街里街坊跟咱们家打听棉花卖去了哪家,你大哥才提了沈记布庄的名字,大伙便都喊着要一块种棉花。上个月你大哥往别的村子也都去转了转,顺义村、葛家庄、连陈家庙子也有不少人跟着种起了棉花呢!”
璧容一听很高兴,沈君佑在惠安镇只有两百亩地,每年全拿来种棉花,也依旧不够用的,去临边几个县收购棉花,不单人力物力是一大耗资,还要面临随时哄抬物价的危险。若是能鼓动起惠安镇附近的几个村子都种棉花,倒真是省了不少麻烦。
“这可要多谢大哥大嫂了。”璧容由心底感激自己这一家人。
她这几年看惯了太多的人家,有一个孩子在外面出息了,全家人恨不得立刻拽住了他,把家里人都接过去享福,全然不想那个孩子的为难之处。而郑家一家人,从郑母、到两个哥哥、嫂嫂,没有麻烦自己做过一件事,反倒是处处帮她的忙。
在西坪村待了几日以后,便要再度启程会回去忻州府定襄县,尽管有诸多不舍和对那边某人的厌烦,可是沈君佑在朔州待了大半年,这一回来各铺子的掌柜可是有不少事情都需要他亲自处理。
定襄县那边的宅子里,全妈妈早就安置地滴水不漏了,撷芳虽然被派到了豪哥儿身边,但是却没有叫她像乳娘和两个近身小丫鬟那般住在豪哥儿的院子里,而是另找了一件雅致的小院拨给她自己独住。
管家陈孝儒一大早就告诉了门房沈君佑今个儿回来,把府里上上下下全部打扫的干干净净,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到了门口等候。
不一会儿听见了马蹄的动静,瞧仔细了自己的马车,忙过去行了个礼,恭声道:“二爷、夫人一路辛苦了。”
“陈叔快起来,咱们之间什么时候多了这些虚礼。”沈君佑说着就伸手扶了他起来。
“哎,哎。”陈孝儒连声应着,支了门房的两个小厮过来帮着提行李,待璧容从车里出来,又要给她行李。
“陈叔,二爷才叫您别这么多虚礼,怎么您转眼就忘了。”
陈孝儒笑着止了动作,迎了两人进去。
“爹,我娘呢,怎么不见她?”秋桐一见了父亲激动的不行,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像极了一只兔子。
“老爷夫人还在呢,你这是什么样子!”陈孝儒看着秋桐嗔骂道。
秋桐一听瞬间耷拉下了脑袋,再不多说。
“好了好了,总算回来了,秋桐夏堇你们也回去收拾收拾,待会再过来就是了。”
“那怎么能行,夫人身边哪能没人伺候!”秋桐忙摆手道。
“谁说没有人,这不是还有我吗。”远远传来一阵笑声,正是一身葡萄紫长身罗衫的全妈妈,满脸喜气地朝这边走来,“夏堇也过去你陈大婶院子里吧,你娘也来了。”
夏堇听了更是万分惊讶,她爹娘是在东南边管田庄的,如果没有要紧事很少过来府里,自是不像秋桐可以整日见的着面。
抬起头看了璧容一眼,见她笑着点头,这才跟秋桐一起谢着离开了。
“撷芳的事,妈妈可都安排好了?”
“丫头放心吧,将她安置在了后头秋风院的后罩房里。”全妈妈搀着她慢悠悠地坐到了炕上,她五个月的肚子倒和人家六个月大的一样,越发的觉得尖,全妈妈看了觉得一准是个男孩,心里乐开了花。
“妈妈不可掉以轻心,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她要是想做什么事一定会变着法的做出来,不过我倒不担心她心里的小算盘,我主要是怕她连带着惹了旁的麻烦。”璧容叮嘱道。
全妈妈点了点头,又想起璧容之前同她说过的事,“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去那边?留在身边总要提着个心。”
“才刚回来就送走,难免老太太不会生出旁的想法,过一过吧,寻个何时的时机,带了她过去。”璧容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沈君佑才进来边听见了璧容的叹气声,在她脸上仔细看了看,问道。
全妈妈见状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留下他们小夫妻在屋里自己说话。
“没什么事,许是这些日子有些累了。”沈君佑在西坪村那里时便每日都要去趟惠安镇,如今回了这边,定是要更忙一些,璧容不愿意再拿这样的小事去烦他。
沈君佑摸了摸她明显凸出一个大圆球的肚子,眉头微微有些蹙起,“这个家伙又叫你不省心了,等他出来一定要好好训斥他,长大了若是不孝敬你,就赶出家门去。”
璧容见他一脸的严肃却说出这么一番孩子气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全妈妈说孩子这会儿可是能听得见咱们说话的。”
沈君佑脸色僵了僵,勉强地道:“就是要他听见。”
璧容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了然地点点头,沈君佑被她直面的目光看得甚是尴尬,轻咳了两下,一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总算逃开了那双憋着笑的眼,怀里的温度让他突然安然舒心,情不自禁地贴近了她的额头,轻柔一吻。
两人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才罢休。自从她怀了身孕,沈君佑的强力抑制她都是看在眼里的,也不敢再继续去挑战他的意志力,忙扯了别的事情。
“咱们什么时候去秦府拜见干娘?这趟回来没少借着干娘的光。”说着悄然从他怀里坐起来,起身倒了两杯茶。
沈君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后日吧,你先在家里歇一天,秦伯母那边不会怪罪的。”
这些日子的连续奔波确实有些筋疲力尽,便听了沈君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