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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老祖把话说了一半,唐东强正等着听下文,结果白墨却停住了,完全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于是唐东强只能开口询问:“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故意卖关子是最可恶的一件事,如果这是某个普通的人类损友,唐东强绝对能那这件事逼他请客一个月作为精神损失补偿,可惜对面那是修真界的白墨老祖,他只是挑着他那纤巧的细眉,一张清秀的少年脸蛋上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表情,“你想知道?”
……这不是废话吗?
得到的只是一声轻笑,“这是他的心魔,你该去问他自己。”白墨转了个身,在朝阳下,他脸颊边正在退去颜色的头发显得更加明显——天人五衰,不是什么劫难、不是什么难关,只是自然而然的,生命的衰亡,他已经走过了太多年头,久得连时间都模糊在每天日复一日的晨曦之中,所以并不需要伤感或者其他情绪,真的就只是自然而然。
心魔,虽然可怕,但还只是尺水之劫,而衰亡,却是无法逃避的终点。
即使是渡过了漫长的生命,可是唐东强依旧为此感到了怅然与惋惜,不知从何而起。听着白墨的描述,眼前仿佛看到清澈的山间寒潭,静静盘卧在瀑布下、岩石上的白蛇,他的鳞片光滑明亮如同小镜子一样折射着来自山野的色彩,享受着真正无拘无束的时光,如果没有选择拥有灵智,大概白蛇会在山间蜕皮、捕食、冬眠,繁衍生息,直到十数载光阴之后,回归尘土。
“所以这样看来,老朽已经比其他的蛇类幸运得太多了。”白墨微笑,“只是,曾经我以为我和希玦可以一直做朋友,每日在山间、林中漫步,也不驾云,就凭着双脚走遍神州大地……可是他死了,后来我又以为我能找一个好孩子,陪着我说说话,不必整日把时间浪费在冬眠上……但我再也找不到。”
可遇不可求,天下之事,所谓执念,多半都是求而不得,得到了之后,那就不叫执念。
“直到快死了,我才知道,计较那么多有什么用呢,你以为的事情,只是以为而已,不如在有人相伴的时候,更多地珍惜眼前吧。”白墨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似乎感觉不太舒服,片刻后他的掌心多了两枚蛇鳞,灰白的,已经开始失去光泽,白墨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两片鳞片,忽然像是灵光一现,得意地笑了笑。
“不如送你做个纪念好了,就是老化得很严重,也还是比人类生产的匕首坚固,而且边缘很锋利,你不嫌弃可以拿去切个菜、剁烂大骨头什么的,很方便的。”
两枚细小的鳞片,脱离白墨身体后,迅速恢复成原本的形态——比脸盆还大的巨型蛇鳞!
的确……可以拿来切菜了,白墨还特别体贴地用法术切割了一下,变成一把刀的形状,递给唐东强……
老祖,说好的悲伤气氛,都被您亲手破坏了啊!
“这样以后切菜的时候,时不时还能想起,有过一个白墨。”他说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老了就是不行,我再去睡一觉……困死了……”
修真者是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唐东强根本跟不上,连眼神都追不上,万般无奈,忽然灵光一现,摸出手机干脆给谢明远打个电话,结果这时才发现——
“您拨的号码已停机……”
停机?
——谢明远早已不再需要一个凡人的手机号码,因为他作为大明星的生涯,也可以终止了。
早上天亮后,粉丝们惊恐地发现了一件事——鸣剑霜天的微博被注销了。
注销了?这是什么情况?所有人第一反应是投诉运营商,你们太坑人了,谢明远的账号都能出错?运营商的技术小哥满头大汗,再三确认后答复:真的是账号主人自己登陆后注销的,不是我们服务器的错误……
那就是盗号咯?义愤填膺的粉丝们狂怒地在各种论坛、贴吧等地泄愤,不少学程序学技术的粉丝抄起家伙,誓要追踪到黑客,更有网友开始组织人肉搜索,试图找出是谁盗号。
这场风波同样波及了唐东强,谢明远的微博注销之前最后两条,就是与他的合照,粉丝们涌入唐东强的微博,留言询问,希望谢明远赶快出来安抚一下大家,不少人还慷慨激昂地说要严惩盗号贼。
——谁能有本事盗走剑修的账号?唐东强忽然意识到,他这是在消失。
懒得继续演,更懒得敷衍,搞什么退圈告别,那样说是退出公众视线,但总还是得面对小粉丝们的眼泪、影评人的褒贬、各种投资方不厌其烦的邀请……所以他直接简单粗暴地人间蒸发。
因为他也的确不再需要一个人类的身份……
可是等等,最初,剑修为什么要当演员,只是因为……缺钱?不可能吧?唐东强立刻直奔桑拿会所,眼下各路修真者忙着处理和欧洲组织的事宜,只有躲懒养病的红静静躺在沙发上,半梦半醒地看着电视剧。
——,唐东强最喜欢的那部剧,谢明远成名之作,画面又播放到了剧情高/潮的那一幕,谢明远扮演的是反派,这一幕正是讲他从一位清雅出尘的剑仙,蜕变成在千年执念下癫狂的魔徒。
“……我手中持剑千年,却不能护我挚爱一瞬,我翩然云端得金仙之身,却目视我挚爱落入泥潭尘埃满身……天道?这就是天道回报给我的一切吗?”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难以克制地后退半步,忽然心跳在加速,胸膛之中心脏的跳动几乎是疼的——
……祈阳,为师问你,你为何而执剑……
……回师尊话,弟子只愿,这天下,长安,永宁……
……那么,明远,你呢……
……弟子没有师兄那么强,只想以我手中剑,保护师尊和师兄,就可以了……
头晕目眩,那是谁在说话,隔着水层一般,模糊飘渺,没一个字能听清,但他意外地发现,他知道那段话讲了什么意义。
长安,永宁,只可惜持剑者已经不在这个世界,飞升离开,虽然是新的境界,可也再不能回归,永生永世,参商永离。
至于后者,师尊身死,师兄飞升,那么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谁,可以让他保护了。
“喂?小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啊!”红静静也不敢躺着装死,她看到门口的青年在推门一瞬,脸色变得惨白无比,以她蛇类敏锐的感知来看,青年进门前还是个健康的青年,进门后一秒钟就开启了病危模式,没有凡人能在心跳几乎连成一片、血液流速堪比火箭的情况下继续活蹦乱跳,而红静静作为执法者,完全不懂抢救常识,怎么办,找神医谷?他们只能治修真者,那,要不要打120?
“小唐???”红静静吓得声音尖利,几乎能炸裂玻璃。
唐东强痛苦地跪在了地上,不仅身体不适,耳膜还遭受了如此摧残,但是他一把抓住了红静静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不像凡人。
“……你知道……谢……明远,为什么,做演员……?”
一句话断断续续,红静静急得完全不像个冷血动物,整个人团团转,差点吓出原型,几乎崩溃般尖叫:“天啦!这是很大的事情吗值得你激动成这样?要不要打120啊啊啊我没带手机——”
但是面色惨白的青年努力摇头,并且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红静静吓得更加无措,急忙大声回答:“就只是他一直在找什么人啦然后找不到,听说当演员能提高知名度,没准就能被那个人看见然后反过来找他——我都说了就这么简单哎呀你真的没关系吗?”
剧烈的咳嗽一瞬间停止,唐东强沉默在了原地,红静静吓得尾巴都露出来了,放在嘴里一下一下地咬自己的尾巴尖。
“找人?”
红静静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好蠢的方法啊……只是之前找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所以最后走投无路,想着借助凡人的媒体啊什么的,能不能扩大影响力,让被找的人自己发现谢明远的存在,然后找回来。”
唐东强继续追问:“什么人?”
“……这个真不知道啊!”红静静哭丧着脸,撇嘴。
找人,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但还是用尽一切办法找,即使是要跑去刷脸骗粉,也毫不犹豫地去……
那么找谁,唐东强心里隐约得出了一个结论,荒谬的、俗套的、但又合情合理的结论。
“你知道,谢明远的师尊是怎么死的吗?”
红静静一愣,剑修谢遥有一个师尊,这是肯定的事,但是很多很多年谁都不敢轻易提起这个师尊的存在,因为这是谢明远的逆鳞,不能触碰,甚至连提及都不行,久而久之,好多后辈修真者甚至以为谢明远是自学成才。
但红静静隐约还是听到过传闻。
“……据说,死法不是很好。”
怎么死?修真界太大,无奇不有,而且他们的下限普遍没有,节操早已碎光,如果他们都觉得这个死法不好,那……得是多么糟糕?
“说啊。”
红静静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确认绝对不会被谢明远知道他们背后的议论,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八千一百道天劫,劈得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八千一百?天劫,什么时候也能批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