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四十二)

琉璃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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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惊庭树度回廊,回风舞雪耐凄凉

    红粉朱楼春色阑,尘寰消长枉悲伤

    弘历原以只是一场梦,真实到让人信以为真的梦。梦中,一如既往被带走了全部幸福与欢笑,化身为浮生风尘终日悲泣的孩子。

    无奈被搜查出的大叠亏欠银票的账本赫然在目,泪水从云淡风清的眸子滑落,在白玉一般的面孔上划出的痕迹,竟是那样的凌乱动魄。又一次从同一个梦中醒来,弘历脸上,满是无奈的愁容。

    看着无法归的巨额债款,身穿官袍,帽饰美玉,面貌古拙,脸带怅然的暮年李煦顿时木讷沉吟,抬起头来,冒雨看了白衣如雪的四阿哥一眼—曾经仿若九子夺嫡四皇子丰神俊秀,谋略武功俱为众阿哥眼里称道。如果不是自己家中势力弱冠以来一直竭力辅佐上位的废太子胤礽,四皇子一直怀恨外围势力在心,而后若不是自家在康熙面前好言美语当今拥有皇权的雍正根本无法在群雄逐鹿中支撑到如今。

    然而,事到如今,居然连无边风月的功臣李煦也已计穷,不得不亲自叩头问罪。

    经历一切恩怨世俗的为国劳心劳力的李煦今日看尽了世态人心的眼里、也掩不住顿悟之意:自从雍正继位礼法向来严格得近乎苛酷,毫无顾忌迎面查抄。自知无法脱身,只是不住苦笑,脸色复杂,低声道:“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曷不若相忘于皇恩。犯下大罪已在所难免,是臣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厚爱啊!”说完眼泪却溢出了眼眶,沿着面颊滚落下去了。跟随无尽的泪水飘着一片雾蒙蒙的细雨,天气阴冷而寒瑟。

    弘历蓦然也是苦笑了起来,脱口道:“既然有些事情根本由不得我们自己,不如永远不要动念头。若是当初及时归还亏空的银两,也不会受罚罪重,偏偏明知故犯,怪不皇阿玛生气到了极致!我相信,你也是一个心胸宽大的声名显赫的功臣,人生有些事情,是无可奈何的,自己看得开,才会有幸福!”

    李煦糊里糊涂听他语重心长的一说,不知道弘历何所指。但是,很快被弘历温柔的语气感动着。看来弘历是误会了。不过反正没有办法解释,只能让亏空受贿先白担这个虚名。

    默默颤抖的手摘下乌纱帽端在腰间,楞在那里,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没头没尾地回了句:“老臣谨遵四阿哥弘历教诲!。”

    弘历回忆起凄楚的过往注视着面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下的荷花,望着那蒸腾的香气。轻轻探头注视着水面,望着那张憔悴的脸庞。内心很静。神色哀怨并不想追问自己的对错与否,那眉目之间,一片哀愁和委屈。彷徨中觉得,李煦实在是个很有了解力的人。了解自己的苦心,他心中紧缩了一下,蓦的想起在那儿遇到李香玉妹妹舞姿的一幕了。

    那熟悉的一幕到底代表了什么?他心痛的回想,心痛的思量,心痛的分析,心痛的去推敲那时自己的心态。他知道得非常清楚是他一句话毁掉了原有的温柔。那一天,是早已过去了。但是,在他又披着大衣,浑然不觉,那被雨淋湿的面庞上毫无表情。蹇蹇于寒晨的紫禁城街头,望着日光下跨水而卧的那条长桥时,依稀彷佛,那一天似乎又在眼前了。

    弘历只是默默一个劲儿的向前走着,穿过这条街,走上那条堤,寒风扑面而来。叫卖声、马蹄声、雨声、风声,全轻飘飘的从他耳边掠过去了。在他眼中只是一些交织的光与影,没有丝毫的意义。他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在他全部的意识和思维中,都只有一个人影:李香玉。都只有一种声音:古琴声。一连串的音符乐色,清脆的,叮叮咚咚的流泻了出来,一双白皙纤瘦的小手从琴弦上飞掠过去,一连串悦耳心动的乐声,一连串淡淡离愁的乐声,叠印着李香玉的脸,香玉的笑语,涵妮的眼底那抹忧郁,那抹关怀,李香玉眼泪流露出的歌,李香玉的轻言细语,那份沁人心脾的清凉伴随琴声,香玉,香玉,琴声,苦苦交织着,重叠着,交织着,重叠着,交织着,重叠着,交织着,重叠着,心里苦闷拆散一个幸福美好的家庭。

    风掠过河面吹来,带着水的气息,清凉、幽冷。从弘历面颊的边缘上滑过去,从发丝上溜过去,弘历在着急寻觅下,却毫无汗渍。他已找到那座跳舞女子的府邸。

    在风景秀丽的紫禁什刹海的西南角,有一条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巷。在这条街巷之中,坐落着一座王府。府邸大门立着汉白玉的石狮子,四周的墙壁全是汉白玉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弘历站在这高达十米的建筑里,如果不是皇室特有的镇定,他早就晕过去了,脑海中一直浮现几个字: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

    在这偌大的紫禁贵院中,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皇室辉煌富贵的风范和民间清致素雅的风韵相结合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也不知是否恍若像香玉妹妹的女子就住在此府邸里。

    小鸟儿不知人间繁多愁苦,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啼鸣个不停,窗口斜斜的冒进来一枝桃花,几片粉色的花瓣飘零在李香玉的妆台上,透着几分朦胧凄凉。

    香玉方从大街回来,梳洗好后披散了头发坐在妆台前,拈起了一片残碎的粉桃,心情一如这残破荒凉的落红,万般的悲凉在心头挥之不去。

    老祖宗为了打点好香玉平日里的饮食起居,特意分配亲侍莺儿前来服侍,打来水给香玉洗了脸,细心如尘的帮梳了个飞燕鬓,两缕零碎的秀发轻轻的垂在耳际,飘逸清新而又大方端庄,鬓边簪了一朵牡丹花,映照苍白的脸亦微微的红润起来,一枝七彩东珠金钗斜斜的插着,镂空里叼着的流金紫玉坠晃啊晃的,令人飘逸雅致里又增加了几分温文贵气。

    宛若春兰的手指绕着飘在耳边的发,李香玉冷冷的笑:“方进屋之时听娘说的,不知何时大门外来了一位眉目间掠过一抹忧愁的贵家公子,说来也奇了,这位公子眼底浮动着某种难解的、生动而易感的神色。困惑而迷惘不知所措欲要来找我。”

    莺儿一心一意梳妆打扮,不闻不答,只道香玉是矜持,拿起一边早就准备好的虹霓绣金线的翠绿烟纱散花裙,为我穿上,外面罩了一件浅淡色的紧身袍袍袖上衣,群角,衣襟,袖子上全都绣着一只只的色泽艳丽飞舞的小蝴蝶,人一走动,蝴蝶若隐若现的翩翩起舞,整个人体迅飞凫里透着灵动。好一个飘忽若神的仙子啊,一边的莺儿赞叹着。

    看着黄铜镜里的自己,香玉迷住呆然了,里面的美人儿清灵脱俗,柔情飘逸似不在凡尘,不由的羡慕里面的那个她来,心里轻叹,也许呆在镜子里,永远不要活在乱世沉浮的现实中,外面的世界实在虚伪,浮浊,或许,只有在镜子里,才是干净不染的罢!

    最后震撼的深情看了镜子一眼,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扭头出了门,远远的娘迎了上来,冲了香玉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香玉莞尔一笑,搀了娘的手,向大厅走去。

    自从我入宫以来,一家子人破天荒关怀而黯然聚在一起等李香玉和马桥公主,见我们进了大厅的门,三姨娘笑吟吟的站了起来,拉了我的手,对父亲曹頫说:“老爷,您看我们的亲家外孙女儿,多美啊!待会儿这位在门外等候的公子见了,必定是要为之入迷的!”

    猛然发现了我手上戴着的银镯子,惊叫道:“哎呀,怎么就带了只看不起眼的银镯子,也太寒酸了,准备的精美首饰怎么不戴的,”忙不迭的吩咐下人端来了首饰盘子,里面翡翠玛瑙镯子,碧玉黄金簪子的一大堆,香玉想清淡玉面,但推辞不过,亦懒得再说什么,只随手拣了只碧绿色的翡翠镯子套上,而那只银镯子,却没有退下来的。

    父亲曹頫看了看香玉,笑着点头,口中却道:“玉儿,待会儿弘公子进了大厅,可不要慌,也别怕,沉着面对知道吗?”

    难得的温言,听在李香玉的耳里,却是莫名透心的凉。

    四姨娘却冷哼了一声,“听说弘公子是一位王爷,他来我们家,此时可不像是在迎来普通的贵客随心所欲,小妹,你可千万注意了,万不可失了礼数,让人笑了去,说我们曹家没有规矩。”

    三姨娘瞪了她一眼,香玉扭了头装作没有听见,眼睛望向厅外开得灿烂的一树不知从遥远他乡恭送的梨花,心里想着,等有空闲了一定要找人问问它的名字,开得真好真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