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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话果然不假。”面对“高总”的问题,雷烈之笑着说道。
“但较之道貌岸然的君子,我还是更喜欢锱铢必较的小人。最起码,你没有隐瞒我。”雷烈之说道。
雷烈之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老了,很多事情虽然想去做,却已经力不从心。”他的苍老的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高总”说道:“以前,我一直想借着它青云直上,现在却只想早一点和它撇清关系。”
“高总”知道,雷烈之口中的“它”所指是谁。
雷烈之继续说道:“但那句话说得很对,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武侠小说里,大凡金盆洗手之日,便是身首异处之时。现实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雷烈之看着“高总”道:“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权力、金钱、美色,都无所谓。我只想学范蠡,归隐田园。但你还年轻,你有拼搏的资本。所以——”
雷烈之非常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两条路。”
雷烈之竖起第一根手指:“你帮我金盆洗手,我给你我的一切。”
雷烈之竖起第二根手指:“我把你推荐给它,你替我继续完成它的使命。”
“高总”曾经对今天的接触设想了无数种情况,但根本没想到这场谈话竟然会进入到这样一个主题。他看着雷烈之竖在他面前的两根肥胖而略显苍白的手指,无论自己选择哪一个,都将成为下一个“雷烈之”,而区别只是在于,是选择和“它”对抗,还是选择和“它”合作。
选择之后,自己就将与“它”直接面对,雷烈之现有的所有权力和所有痛苦都将转嫁到自己的身上,自己能够承受吗?“高总”扪心自问。他无法给出自己的答案,他甚至不知道“它”到底是谁。
雷烈之收回自己伸出的手指,目光注视着“高总”。他没有催促“高总”立刻给出答案,他知道这答案意味着什么。
“高总”想了很久,才说道:“请告诉我您探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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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的整个上半年,雷烈之不是在作报告、受表彰,就是在作报告、受表彰的路上。
他像是政法干线上的当红明星,在全省内外、大江南北的一个又一个报告厅里“演出”,雷烈之的大名妇孺皆知,英雄事迹家喻户晓。
每到一处,他都受到了超规格接待,享受着极尽舒适的生活和众星捧月的尊荣,周围人发自内心的仰慕艳羡的目光,更是把他的心情推上了幸福感的顶点。
但雷烈之的心里清楚地记得这一切的支点。在意气风发的外表之下,他的内心却越加地紧张不安起来。
这是一场交易。
尽管交易的对象有些特殊,交易的过程也很复杂,但这并不能影响它作为一场交易的根本性质。所以,雷烈之获得的越多,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多。
但对方却迟迟不肯开价。
一转眼,过去了十四年。
这段漫长的时光里,雷烈之在海州监狱副监狱长的位置上越做越稳,安逸的生活也使他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迫害妄想症,这个王老板和第一招待所的那次碰面,可能仅仅是黄粱一梦而已。
放松戒备的雷烈之,变成了一只开足马力向前突进的暴力机器,他要完成自己的下一个人生目标——成为一方诸侯。
所谓的“一方诸侯”,在当时的江南省监狱系统,有着特殊的含义。
江南省的地理环境与邻近省份都不大相同,虽然有绵延数百公里长的海岸线,却因为恶劣的自然环境,不仅不适合人类居住,也无法建设深水港湾。反倒是越往内陆的地方,土地越是肥沃,河港纵横、交通便利,经济发展水平也好得多。
受此影响,江南省的监狱主要集中于东部地区,分为特大型监狱一座,即海州监狱;普通监狱三座,为亘河监狱、楚山监狱和五登监狱,这三家监狱都处于盐碱地与内陆地区交接处的偏僻丘陵地区,关押规模在四五千人左右;小型监狱一座,即原属于海州监狱而后分裂的海州女子监狱,关押规模只有不到两千人。
当时,除了还没有成立的海州女子监狱,海州、亘河、楚山、五登四家监狱都是与共和国同龄的老单位了。
四家监狱全部直接隶属于省司法厅,除海州监狱因规模特殊而特许其监狱长享受副厅级待遇之外,其他四家监狱都是正处级建制。而在这种管理体制下,很快就形成了尾大不掉的问题。
问题的主要原因在于,省司法厅作为上级主管部门,总规模还不到300人,且监狱工作在其中所占的分量也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仅仅安排了一个副厅长分管监狱工作。而下面的四大监狱中,仅海州监狱就拥有狱警接近2000人,犯人10000多人,各监狱又都处在荒僻地区,山高皇帝远。因此,在大多数时候,司法厅对各个监狱处于管不到、管不下、管不了的情况,即便偶尔搞个检查巡视之类的,也往往是鞭长莫及、无疾而终。
在这样的背景下,能成为某个监狱的一把手,也就具有了“一方诸侯”的声势与权威。
但这对于当时还不到40岁的雷烈之来说,几乎还是不可能的事情。论资历,他最年轻;论背景,王老板是一个不知道属于哪个体系的神秘人物;论能力,与他伯仲之间的人不胜枚举。所以,雷烈之的努力也只能是厚积薄发、伺机而动。
这种打基础的工作,雷烈之干了十几年。
这期间,他也曾经紧跟过几个司法厅领导,但都没有能成功进入“圈子”;王老板也曾经电话里交代他办过一些事情,却也大多无关痛痒;他也曾经试图突击冒进过几次,每一次又都功亏一篑。看到自己在碌碌无为中渐渐衰老,雷烈之对更进一步的信心逐渐被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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