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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夕枕落霞。
侯府还未到用晚食的时辰,霍平枭归府,径直往书房走去。
隔孔质疏松的竹帘,??见阮安正用纤手,往案上摆置笔墨纸砚。
姑娘乌发半绾,身上穿一袭面料柔软的碧罗衫裙,眉眼温顺娇甜,??双颊一鼓一鼓的。
泽兰刚要开口对里面的阮安通禀,??被身侧的男人抬手制止。
霍平枭没卸仪仗甲,薄唇几未可察地往上了,他忽地多了些兴味,??好整以暇地观察起里面姑娘的一举一。
阮安没觉察出书房外的异样,她微微抿唇,浓长的羽睫不断地眨。
怎么看这书案上的摆设,??都觉不甚对劲。
适才她拾捯了多次,又重新摆正了案的两把交椅。
一直在想,??一会儿到底是让霍平枭坐左侧好,??还是坐右侧好?
阮安低眉敛目,??复又思考了一会儿。
不然让他坐左侧?
可这样,??她离砚台有点远了,??磨墨也不甚方便。
阮安纠结于书案的摆设,??刚要将砚台的位置挪一番。
鬟发上方忽地拂过男人透磁哑的嗓音:“个字而已,这么多讲究啊?”
姑娘纤瘦的身子蓦地一僵,??待她回身看去,??视线正对上霍平枭戴的厉兽兜鍪下,那双深邃的眼。
暖煦的夕光流阳透过菱花漏窗,逐渐洒溢在他硬朗面庞,??衬得男人的五官愈发俊昳然。
男人看她的眼神带浅而淡的温和,心似被那道目光击了下,带悸,怦跳不停。
阮安眨了眨眼,试图掩饰自己的异样。
暗觉霍平枭穿这般华贵的仪仗甲,实在是过分好看了。
“侯爷现在有空我写字吗?”
她讷讷问罢,亦立即将视线同他避开。
到现在,她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有啊。”
他懒洋洋地回了她两个字,亦伸出长手,捏了下她红若霞珠的小耳垂。
姑娘的耳廓立即变得更红了些,霍平枭身上的鳞甲则随他作轻轻相蹭。
伴似厮似磨的刹音,阮安只觉,她散『乱』于鬓边的发丝也在随这些微声响,往上翘。
亦如『毛』羽般,一下又一下地划过她颈边肤肉,带痒和麻。
待男人松手,她的耳垂仍存他指尖的温热触。
阮安赧然地垂眼,耳旁又划过他低沉懒散的声音:“等你夫君卸个甲,回你。”
“嗯。”
不经时,霍平枭换了身玄『色』锦衣再度进了书房。
男人通身散王侯公爵的矜贵质,等在她身侧落座,阮安瞥眼,悄悄地观察了番霍平枭的神情。
男人的眉眼冷峻,神情间也多了些严肃之态。
阮安又将视线收回。
霍平枭的『性』情固然桀骜不驯,可他毕竟是军中上将,驭下向严明。
说是要她写字,他的态度倒是比她端正得还快。
适才阮安磨好的那小摊墨迹已然转干,她刚要持起墨条,再度研磨,霍平枭将那砚台拿到了自己身前。
“这样。”
他指骨分明的长手飞快地研好了墨汁,淡声又道:“你先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字迹要是不观,握笔姿势、笔力、笔法都有关系。
像阮安这种,他得从握笔姿势开始。
阮安罢颔了颔首,提笔蘸墨,低眼往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霍平枭顺势看去。
果不出他料,阮安在握笔时,纤白的食指几乎曲成了三角形。
偏姑娘的神态还极的认真专注。
见状,霍平枭不禁淡哂,低声开口:“没你这样握笔的。”
阮安的小手颤了颤,她心中实很紧张,好在霍平枭没怎么嘲弄她。
姑娘将那些异样的心思收敛,她既是下了决心准备好好习字,自然要认真地跟他学。
阮安将手中的湖笔递给他,软声道:“那你示范一下。”
霍平枭微微垂眼,看了下她被蹭上墨渍的纤白小手,虽伸出手将它握住,没接过阮安手中的笔。
“你过,我得握你手。”
男人看她的眼神坦『荡』分明,然是摆出了一副要认真她的正经模样。
阮安点了点头,从圈椅处站起了身,寻思等霍平枭站起,她走到他身前,让他好好她。
未料,霍平枭竟低垂鸦睫,示意她往他双腿看去。
阮安没弄明白霍平枭的举,一脸懵然地站在了原地。
霍平枭微微瞥眼,亦将话音拖长,慢悠悠地命道:“坐上。”
阮安双颊嗡了一声,她抿了抿唇,讷声又问:“你站起不成吗?”
霍平枭睨她,斩钉截铁地吐出两字:“不成。”
见姑娘赧然万分,男人解释道:“这样你更方便,你比我矮多,站的话,我腰不舒服。”
腰不舒服……
阮安在心里将这四个字念叨了一番,霍平枭毕竟是个武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闪到腰?
他应该没这么脆弱吧……
不过男人既是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推拒,偏得让他站她。
“那好吧。”
阮安说罢,神情怯生生地走了过去。
待长舒一口,调整了下不匀的呼吸,便在男人深邃双眼的盯视下,羞哒哒地坐在了他的膝头处。
她刚坐稳,男人亦嗅见她身上清甜的香,霍平枭向前倾身,顺势用手,轻握住她持笔的小手。
“别勾腕。”
他低声命,复又耐心地,将她紧攥的纤细手指逐一掰正。
男人身上暖热的息逐渐将她缠裹,觉出二人间的距离过近,阮安刚要再将身体往前挪一挪。
霍平枭突然用另手按住她软软的小肚子,扣它,将姑娘往他身前拉近。
阮安有些急了,刚想做出些挣之举,霍平枭蓦然贴近她耳侧,嗓音低低地命:“专心点儿。”
“表妹不好好学字的话,为兄不你了。”
耳蜗似被他拂过的温热息激了下,阮安亦他的话紧紧地闭了下眼。
待再度睁眼,姑娘的小脸儿已然红得不能再红。
霍平枭这样,叫她怎么好好习字?
那处贴得也近……
他实在是、、坏了!!!
阮安搬府的日子过得颇为舒心自在,每一旬中,也只需到高氏院子里喝次早茶,顺道将霍羲接回府上。
不到半月,她的『药』堂也在丰安坊正式开张。
霍平枭原本是想在达官贵人扎堆的安仁坊给她开间医馆,可阮安对于自己将要接手的营生有独到看法。
勋爵世家和高门户,自然会更认可代代为医的世医群体,这些世医的子孙们有部分会进医院为医官,也有继承家里老字号,在长安城里坐诊抓『药』的。
阮安虽然在民间有些名,可在长安这些贵族世家的眼里,不过是个江湖铃医,没有师承过具体流派的世医群体可靠。
况且,内宅里总有阴司事,每个家族也会这些开老号的『药』堂有固的生意往,不想让不熟识的医者走漏风声。
像她这种新开张的『药』堂,是无法从豪门世家里揽到什么生意的。
虽如此,阮安从都未铃医的身份自轻自贱过。
在铃医群体里,也不乏有那用巫术诓骗病患的人,但多数的铃医虽被百姓戏称为赤脚夫,可他们掌握的医术和独到的偏方然救过不少寻常百姓的『性』命。
亦有那些仁心的铃医四处悬壶济世,从不收贫苦百姓金银。
开张那日,魏元将同官衙签署的契状递给了阮安,亦为她介绍他从牙行那儿买的一对双生子:“这对双生子一个叫田芽,一个叫田姜,属下已派人了他们些『药』理,以他们是夫…阮姑的『药』童了。”
阮安看向那两个不到十岁的少,觉得这两个人的模样生得都挺机灵的,先前儿她在杏花春收养的那对龙凤胎如今过得都不错,孙也则同她当一样,去了南境游医,她将霍平枭之前给她的一千两银子给了孙也二百两作为路费。
也不知这小子游医游得怎么样了?
阮安或多或少有些担心,孙也会在路途贪玩,而不是好好研习『药』理,精进医术。
等魏元走,阮安站在表面黑亮簇新的『药』柜前,深深地嗅闻了番堂内的『药』香,神态渐渐放松下。
这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啊。
虽然做北侯夫人的时日既富贵又悠闲,但在阮安的心里,她还是一直觉得,自己始终是那个在山间采『药』的小医姑,治病救人才是她的初心。
况且,她喜欢霍平枭了,在他的面前,她总是显得过于拘谨和局促,几乎变成了另个人。
她并不喜欢自己在霍平枭面前的表现。
但在这间『药』堂里,阮安觉自己可以施展手脚,这才是属于她的一方天地。
然,开业的当日,阮安虽然踌躇满志,可及至日落西沉,『药』堂无人问津,她连个病患的影子都没见到。
只进一只黄狗,还有个讨饭的乞丐。
阮安在『药』堂前的四方梨木桌旁枯坐了一下午,看田芽挥手将黄狗赶了出去,又命田姜拿出了个馒头,将乞丐也给打发走,神态越越低落。
虽说她不指这家『药』堂的利得生活,可开张的头一日出师不利,还是让人备觉沮丧。
眼见日头偏西,『药』童田芽到她身前,恭声问道:“阮姑,我们要闭堂吗?”
阮安摇了摇首,走到『药』柜旁,打开中一『药』屉,用纤手点了点中的当归。
她将中一颗当归凑在鼻前闻了闻,立即颦起了柳眉。
看她们虽然能购得一些『药』草,弄不到成『色』好的『药』草,长安城中的熟『药』局也应当会将品质最好的那匹『药』先给世医开的老字号,像她这种新开的『药』堂,除非有独特的进『药』渠道,否则只能弄些次品抓。
阮安将那当归放回了『药』屉。
反正她手头上还有几百两银钱,霍平枭给她开的这间『药』堂,也是魏元拿他私库里的银子上下打点的。
男人不缺银子,是以阮安也不急还他开这间『药』堂的钱。
思及此,阮安对『药』童田芽开口道:“我们刚开张,一时半会儿是不了什么生意。这样,你和田姜在今日闭堂,记得带虎撑去丰安坊里的各个民巷里走走。”
虎撑是每个铃医都会在『药』箱上携带的铃铛,百姓但凡见虎撑的泠泠之音,便知有游医至此,如需看病,自会循虎撑的声音寻找铃医的足迹。
阮安让田姜和田芽带虎撑去穿街走巷,比他们直接吆喝的效果要好得多。
田姜和田芽点了点小脑袋。
阮安接对两个『药』童交代道:“如果在民巷里遇见想要看诊的百姓,你们记得对他们说,每月初十到初十五,我们『药』堂不收任何诊金,免费给病患看诊,只名额有限,『药』堂在这六日里,每天只收二十个病患。”
当晚,田姜和田芽带虎撑在安仁坊的民巷里走了一圈,果然如阮安说,两个『药』童遇见了几个想寻铃医看病的平民百姓。
田姜和田芽也按照阮安的叮嘱,将她要求说的话,都同这些百姓们说了一遍。
次日便是初十。
辰时,阮安扮作老『妇』到『药』堂,惊喜地发现,这时辰外面已经有百姓站好了队,静等她看诊了。
百姓们既是看病,自然也都想『药』到病除,便能顺道在阮安这里抓『药』。
先前儿魏元帮阮安进的那批『药』材虽不算上乘,但也能起到治病的疗效,阮安在初十到初十五的这五天里,干脆没按市价给看病的百姓抓『药』,而是仅以进『药』的价格算。
短短五日,曾经阮安这处看过病的百姓都得到了有效的疗愈,阮安的『药』堂也在安仁坊逐渐打开了名。
等过了初十五,亦有百姓这儿抓『药』看病,开张那日的惨淡相比,『药』堂属实热闹了多。
初十八这日。
见下午『药』堂也没什么病患看诊,阮安便对田芽命道:“今儿个我们早些闭馆,你和田姜要记得多温医书。”
田芽和田姜刚要应是,堂外传一道质温文的男音——
“阮医姑现在要闭堂吗?”
阮安抬眼看去,待看清人的相貌,姑娘的面上『露』出了淡淡的惊诧
竟然是黎意方。
可她并未打阮姑的旗号开了这间『药』堂,黎意方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处的?
“黎人……”
阮安唤罢,黎意方已然径直走到『药』柜前,并在梨木四方桌旁落座。
男人穿一袭绀『色』的襕服,将手心朝上,亦将手腕搭在脉枕,温声道:“本官近身体不适,遍寻良医不得而治,还请阮医姑在闭堂前,再收下我这个最的病患。”
依阮安对黎意方这人的了解,他虽然岁尚轻,可骨子里是个极端方自持的人,甚而有些过于古板和严肃。
按说,凭他的『性』情,是不会佯装有疾,刻意谐谑她的。
可阮安观他的面『色』,并没看出什么病状。
但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在没悬脉之前,阮安也不好判断他的情况。
黎意方都了,她当然也得给他把下脉,再开副方子,将他这病治好。
思及此,阮安在他对面落了座,温声道:“那黎人是我今天接诊的最一个病患。”
说罢,阮安将纤指并拢,刚要将它们搭在男人的腕骨上。
忽觉一道带浓重压迫的息朝她发顶拂,阮安抬眼,见黎意方原本平静的面『色』微微一变。
“啪”一声。
她的手被一只骨骼烫热的手猛然攥住,男人的手背上贲出淡淡的青筋,充斥强劲的力量,亦拦住她指尖往黎意方腕骨落下的方向。
阮安立即识出了这只手的主人——是霍平枭。
他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到医馆了?
黎意方蹙眉道:“阮医姑在为我看病,北侯这是在做什么?”
霍平枭的神情看上去略显慵懒,眼角眉梢间蛰隐淡淡的戾。
他垂眼,凝睇姑娘神情复杂的面庞,低声回道:“先给本侯看吧,本侯这病,比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