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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皇后寝宫的路上,萧媺芷主动邀夏蔓与自己并肩同行。夏蔓先是再三推辞,无奈架不住晋王妃的盛情,只得恭敬不如从命。沿途萧媺芷与夏蔓走在最前,清芙和王妃的几个侍女紧随在侧,再之后是几个小心翼翼抬着绣花屏风的太监们。这一路的风景与宫中他处并无二致,皇室后、庭里四处皆是黄瓦红墙、深宫大院。再往前走走,有一排新植的大槐树静静立在宫墙边,槐花飘香清新宜人,唯独此情此景是别处看不到的,只有这条通往皇后寝宫的大道上才有。
和夏蔓在一起,萧媺芷身上一点王妃的架子都没有,一路言笑晏晏,向身旁的小宫女发问:“夏蔓,你年纪这么轻,是从小就在宫中长大的?”
夏蔓见萧媺芷随和温柔,全然不做多想,只觉得她是随意与自己闲话家常,便如实回答:“回王妃的话,奴婢是孤儿,陛下龙潜时被卖到了府里,之后是皇后将我送进宫来侍奉公主的。”
萧媺芷漫不经心地接话道:“哦?那么说,你在府里时就跟如今的几位殿下有过接触了吧!”
夏蔓忙摇头否认:“没有,陛下和皇后当时只将汉王殿下留在身边,其他殿下皆居于别处,都是逢年过节才会回家,我都没有见过……不过后来在宫中倒是多少都接触过了!诶,王妃为何问我这个?”
萧媺芷歪着脑袋,亲切和蔼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夫君在一般人心目中的形象啦!夏蔓,不如来说说你觉得晋王殿下为人如何?”
面对萧媺芷的突然提问,夏蔓不禁有些支吾,仿佛心里有一根弦,瞬间紧紧绷住了。聪慧的晋王妃看出身旁的小宫女有些紧张,她拍了拍夏蔓的肩膀,睁大眼睛、甜甜一笑:“你也不必拘谨,我们就如同寻常姐妹般随意聊聊,有什么话你大可放心地说!你就是把晋王说成混世魔王,我也断然不会生气的。”
夏蔓怯怯地望着萧媺芷,见她带着柔柔笑意注视着自己,反倒更加不好意思,赶紧压低了脑袋。想了片刻后,夏蔓才又抬起头对萧媺芷说:“王妃,虽然你我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奴婢觉得你十分的亲切,所以这才什么都敢跟你说。不过奴婢嘴笨,有什么说的不好你可千万别见怪。”见晋王妃微笑着点了点头,夏蔓继续道:“我瞧着晋王殿下嘛,举止儒雅贵气,待人也温文有礼,可不知怎么,我就是感到他透着莫测的威严。王妃啊,不瞒你说,我……我都没敢正眼看过晋王殿下。”
萧媺芷不禁莞尔一笑,觉得夏蔓这丫头实在是憨实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无意间目光再次落在夏蔓发间的两颗小银球上。她轻咬了一下嘴唇,转过头刻意地向远方望去,渐渐抹掉了脸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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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独孤伽罗的宫中来了一位年轻的客人,此人乃是皇帝的侄子邵国公杨纶。夏蔓等人进屋时,皇后正端坐在一方小案前,一边练字一边同杨纶交谈。她并没有细看来者何人,就随意伸手点了两下,示意刚入殿的这一行人先候在一旁。
萧媺芷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杨纶,他曾作为迎亲特使远赴梁国将她接至北朝,成亲那天他更担任了大婚的致礼人。此时突然见到昔日有过交集的旧识,萧媺芷不禁讶然,仔细瞧了瞧杨纶,他还是老样子,身子骨依然瘦弱,整个人毫无气场可言,文静地坐在皇后身边,一言一行彬彬有礼。
杨纶倒是没有注意到萧媺芷的到来,继续温声与皇后说着话:“我父亲听闻卫王在前线大破突厥,甚是心喜,只叹自己没能力为国家、为陛下尽忠。”
独孤皇后轻轻抬手,笔尖在圆形荷边瓷砚上蘸了蘸墨,思索着下一个字该如何下笔,同时语气平冷地说:“纶儿啊,你回去告诉滕王,让他别胡思乱想,卫王这异母的弟弟,陛下都对其宠爱有加,更何况他跟陛下可是一母同胞啊!那卫王现在年轻多历练点也是应该的,你说你父亲整天都在寻思些什么,真是杞人忧天!再说,陛下前几日不刚封了滕王为雍州牧嘛,就让他好好干吧,别本来好好的自己无端生事!”
“是,是——”被皇后这一训斥,杨纶吓得脸色白中带青,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个字。他看出皇后有些不悦,知道自己扫了她习字的雅兴,心中十分忐忑,不知如何是好。而独孤伽罗也没再多说,只是摆手示意杨纶退下,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赶忙匆促地行了一礼,急不可耐地就往外跑。
转身时一瞥目,杨纶不经意间与候在屋内的晋王妃打了个照面。本就紧张害怕,又骤然见到萧媺芷,他不由一个激灵,心脏无端地砰砰直跳起来,又疼又痒的感觉瞬时蔓延至全身。杨纶想快点离开,但又忍不住窃窃地盯着美丽的王妃,希望多看两眼。萧媺芷有意无意间眼角余光扫到了杨纶对自己的窥视,但她却若无其事般,看也没看他一眼,主动走向前去给独孤皇后请安。
独孤皇后见到儿媳妇来了,一改冷颜,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迎了上来:“我的好孩子,刚才习字入了神,没瞧仔细是你来了。你现下怀着身孕,为娘还让你站着等了这么久,都是我的不好,快快来坐下说话。”
萧媺芷带着一点羞涩,柔婉地娇笑道:“皇后严重了,哪里就有这么金贵,站了片刻而已不碍事的。”
独孤皇后越看大方得体的晋王妃越是喜欢,叨叨不休地又多了好几句关切的话,待拉着萧媺芷走到案几旁刚要入座时,这才发现依然安静地候在一旁的夏蔓等人。独孤皇后略有惊疑,朝夏蔓招手道:“诶?你这丫头怎么跟着晋王妃一起来了?后面这些人是你带来的?难道是公主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送过来了?”
“奴婢给皇后请安!”夏蔓行了礼,示意太监们把屏风抬到殿中央,而后回禀道:“奴婢是奉公主之命来给皇后送屏风的。这屏风是公主绣了三个月才完成的,贺皇后迁居新宫之喜,望皇后吉祥安泰。公主为了绣这个屏风可是花尽了心思,从选线到施针全部亲力亲为,绣了这么久眼睛都累花了。”
独孤皇后居高临下看着屏风,招招手:“抬近点,让我好好瞧瞧。”她仔细地瞅着屏风上绣的花样,呵呵笑着点头道:“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这针法精细,看得出很是用心啊!夏蔓快回去告诉丽华,我十分喜欢她这份心意,一定把它放在宫中最显眼的地方。”
夏蔓听到夸奖,真心替杨丽华感到高兴,红扑扑的小脸上染了层动人的颜色:“皇后喜欢就好,奴婢现在就回去复命,奴婢先告退了。”
完成了公主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后,夏蔓格外高兴,一路迈着大步轻松愉快地朝杨丽华的寝宫走去,燥闷的空气中也透着难得的清爽之意,懒懒散散的太监们早已被她落在了身后。走了一会儿,前方不远处有一白衣男子映入夏蔓的眼帘,那人耸肩低头缩着身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奇心驱使着夏蔓跟了上去,再走近些,她认出此人竟是刚刚在皇后宫里见过的那位滕王的儿子。被皇后斥了几句,难免心情不佳,夏蔓想到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继续行走间,她脚下突然踢到一绵软之物,猛一下被绊得踉跄了几步。
夏蔓心中纳罕,低头一看,赫然见到脚边落了一枚小巧精致的香囊,她弯腰捡起那东西,一眼就看出定不是寻常宫人掉的。这小小的香囊用的是极好的缎子,轻嗅一下便可觉出里面的香料也为名贵佳品,一个字体娟秀的樱粉色“汀”字绣在香包正中,想来应是制作这香囊之人的芳名了。夏蔓四下一望,看见的只有前方不远处那个不知名的皇亲宗室,她急切地迈开步子追了上去:“国公,国公请留步……”
杨纶听到背后有女孩的声音,不禁心慌意乱打了个哆嗦,也不知到底在害怕什么。他茫然回过头,见一陌生的小宫女朝自己跑来,更是疑惑不解。
夏蔓匆匆而至,但也不忘规矩,先是行了个礼,然后才摊开手中的香囊:“奴婢在后面捡到这个,可是国公掉的?”
杨纶看见香囊神色骤然一紧,下意识慌忙地摸向腰间,点点头又摇摇头,结结巴巴地否认道:“不是,不是我的。”他不想再多看小宫女一眼,转身便走。
夏蔓望着一路慌慌张张离开的年轻国公,很是摸不着头脑,她提着手上的香囊晃了晃,只觉得那人的神态举止都说不出的奇怪,当他是被皇后几句话吓破了胆,便也没再多想。夏蔓随手把香囊揣进袖中,继续往回宫的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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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依然留在独孤皇后宫中的萧媺芷还在和她的婆母愉悦地长谈着。说到高兴处,独孤伽罗欣慰地拉着萧媺芷的手,语重心长道:“阿芷,你可知道,我和陛下都对你腹中的孩子寄予厚望,这可是我们名正言顺的嫡孙!”
萧媺芷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淡淡一笑:“这孩子可真有福,还没出生就能得到陛下和皇后的厚爱,我这做娘的可要替他谢谢陛下和皇后,但是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男是女呢!”
独孤皇后嘴角勾出一抹笃定的笑:“一定是男孩,一定是男孩!”见萧媺芷眼底闪过惊疑,独孤皇后下意识扭了扭手上的宝石戒指,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也——”
萧媺芷虽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但也没有追问,反而慢慢地说道:“恕臣妾多言,其实太子殿下已经为陛下和皇后添了长孙,皇后不该厚此薄彼啊,毕竟都是杨家的血脉。”
独孤皇后摇摇头,解释道:“可不是我厚此薄彼,是那阿云用多了心思,不想我和陛下去疼孙儿!不说也罢,提起她就不痛快,我还是再写几个字吧。你们南方人最爱诗书风雅这些,正好今天在这也帮我看看。”皇后掩不住不悦,便想岔开话题,她低下头在案上铺了张新纸,执笔落手,继续写之前那未写完的字。
萧媺芷点了点头,又劝了句:“皇后不要动气,只希望太子妃能早日为东宫增添嫡出血脉。”
“哎,笔力还是弱了……看来今天再练也不会有什么精进。罢了,罢了。你下次再来陪我习字吧。”独孤皇后深吸了口气,将纸揉成一团撇在案上,吩咐侍女收走了文房四宝。沉默片刻后,她无可奈何地看着沉敛温和的萧媺芷,撇撇嘴道:“我也希望能天随人愿,可是勇儿现在独宠阿云,太子妃身体又不好……”独孤皇后不愿多提不愉快的事,微顿了一下又将话题转回眼前这温顺乖巧的儿媳妇身上:“阿芷,你现在是特殊时期,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宫人服侍不好的,都要跟我说,就把我当做亲娘一样,这里就是你的家。”
萧媺芷柔声回道:“皇后已经对我照顾得很周到了,我在宫中只感觉到温暖,没有半点不满意的。”
“好好好,真是乖孩子。”独孤皇后复现笑颜,突然又想起一事,忙说起:“对了,你有身孕的喜事,陛下已经通知梁主了,他们下个月应该会来看你的。我是过来人心里清楚,女人这个时候都还是想见到自己娘家人的。”
萧媺芷明眸一闪,激动道:“陛下和皇后考虑得如此周到,臣妾不胜感激。”她确实是有一点点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