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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正官居吏部左侍郎,正三品官级。而林丘只是个户部郎中,小了史正两品。见了史正必然是恭恭敬敬的,不敢造次。
史正对他也算是尊敬,虽两人完全就是两路人,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扳倒林丘,但面上也总还得过得去,毕竟把这人惹急了,说不准能干出什么事来。
林丘如今完全懵了,抓不着头脑。史正来了也有几日了,他摸不透这人究竟是如何想的。他有过想直接摊开来说,把史正也拉到一条船上,毕竟钱财上头没人能不心动。但若事不成,他也就等同于直接把脑袋送出去了,连查都不用查,他自己全交代了。可真的让他查,缺口实在太大,一时半刻的他圆不回来。
“史大人,这账你如何想?”霍斯远来到书房,和史正商讨。
史正对霍斯远也是十分尊敬的,这会儿问道:“霍大人如何看?”
霍斯远摆手一笑:“都这些天了,史大人还要跟我这般客气么?我哪算什么大人,叫我斯远就是了。”
霍斯远是太子宫中二等侍卫,算起来也是正四品的官级,只不过长久在宫中不怎么出来,因此没多少人知道他。史正在国公府见过他几次,倒是不眼生了。因霍斯远不是贵族或官员子弟,是以在宫里最大也就是二等侍卫了。但太子那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霍斯远同邵鸿一样,是最不该惹的。
史正也没再执着于这问题,点头道:“那我就不再同你客气了。”
“正是,”霍斯远笑了笑,“何况我现在是您带来的侍卫。”
二人在书房密谋了半日,暂且定了接下来的步路。霍斯远一回了房间,何渊见他唇都干了,连忙给他倒了杯茶,等他喝罢了又倒了一杯。
“史大人同人说话,都不给备壶茶的么?”何渊抿抿唇,不太高兴。
霍斯远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着话就忘了,我也没提。”
“还要么?”何渊知他易口渴,因此屋里常备着茶,凉了就去添。
霍斯远摇头一笑:“不要了。自己在屋里,可觉得闷?”
何渊摇了摇头:“不闷的,你拿了这些个话本给我,看着看着时间就都打发了。”
何渊个子略矮了一些,说他是侍卫不太像,但若说他是仆从,霍斯远又不舍得。因此也不让他出去干活,只让他在屋里看看话本,摆弄一些小玩意。
霍斯远点头:“也别一直看话本,累着就睡一会儿,别伤着眼睛。”
何渊心里有点发甜,小声道:“我知道的。”
霍斯远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明日可能还要去几个县,你在这等我,晚上就回来。”
何渊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略微犹豫了一下:“史大人来了几日,并不见有什么动作……”
霍斯远心中一动,问道:“你觉得他是想如何?”
何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毕竟是朝政上的事,霍斯远知道他的想法,拍了拍他,“无事,你只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何渊想了想,问道:“史大人可真的信得过?”
“自然信得过。”
“情况都摆在眼前的,已是如此明了,史大人却不查,也不见有大动作赈灾。若是没有二心真正可信的人,那定是后面还有想法的。”何渊缓了缓,继续低声道:“现在若说大范围赈灾,林大人账上说银子都用掉了,这时候自然拿不出银子的。但他的账是假的,银子自然还没花。史大人这时候向朝廷要银子,若户部是宰相的人,定会痛快地给银子,以为这事翻过去了。等银子到了再将林大人弄倒,既赈了灾得了好名声,又多得了一份银子。”
何渊说完不见霍斯远说话,心里有点没底,觉得自己说多了,小心地抬眼看过去,只见霍斯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挑眉问他:“还有呢?接着说。”
何渊有点不敢说了,不知自己说得对不对,霍斯远安抚道:“接着说,说得好着呢。”
这才放下心,何渊微微蹙眉思考,缓声道:“但史大人已是吏部侍郎了,他即便是办成了这事,也无非就是得一份赏,左右也升不到尚书的位置。但这却是一个好机会,若……”
“若什么?”
何渊看他一眼,放低了声音:“若是把这功劳留给太子……太子能往前走上一大步,得了民心也得了在朝理政的机会。”
霍斯远听完先是没出声,只是看着何渊的眼睛愈发亮了,而后使劲揉揉他的头,惊喜道:“叫你小二宝,倒真是个宝了!”
何渊脸上一红,“胡口乱说罢了,远哥就别取笑我了……”
霍斯远一挑眉,“你这胡口乱说的,倒全让你说中了。刚才史大人就同我说的这些,要不是知道你一直在屋里没出去,我都当是被你听了墙角了。”
何渊让霍斯远夸了,心里也有些欢喜,忍着不笑出来,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来。
按着林丘的意思,是想让史正住在莲洛的,但史正拒绝了,莲洛离灾区太远了,不甚方便。于是最后在离灾区较近的一个县上找了一处宅子,倒也不小,史正和他带来的仆从侍卫们住在里头。
别人都睡通铺,许多人住在大炕上,何渊和霍斯远自然是例外的。别的不说,单说十几个人住同一个炕上这一点,霍斯远怎么可能让何渊和别人睡一屋。
这两个多月霍斯远也算是把何渊看透了,听话懂事是肯定的,但其实再怎么样也就是个孩子,还是小孩儿心性,喜欢吃小零嘴儿,爱摆弄那些小玩意,他喜欢的人他就对着好,但有时候也会有些小固执,喜欢不喜欢的都摆在脸上。他自小的生活环境就是单纯的,身边都是淳朴的人,他自然也复杂不到哪里去。
第一天听了要都住在一个屋里的时候,那眉头皱的,小脸全都绷紧着,抿着唇蔫蔫的不说话了。其实他虽看着和和气气的,但不喜欢和人太亲近,就连说话都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更别提和别人挨着睡了。
他习惯的,就只有一个霍斯远。
“远哥你快睡罢,明日还得起早呢。”何渊催着霍斯远去吹灯,自己乖乖躺好,一只手在外面扯着被子,等着他过来。
霍斯远吹了灯躺下,往里凑了凑,离何渊更近了点。何渊身上总是暖烘烘的,霍斯远笑了笑:“不像小时候了,那时候你身上总有一股奶乎乎的味儿。”
何渊一听,抿唇一笑:“远哥你别逗我了,那时候我才四岁,如今我都卖了几年猪肉了?不像我爹那般身上带着猪肉味儿就是好了。”说完也不知想到什么了,嗤嗤地笑了起来。
霍斯远低声问道:“笑什么呢?”
“我在想,若是以后我也跟我爹一样,身上总是一股生猪肉味儿,到时候你该不让我近身了。”
霍斯远捏了捏他鼻子,笑道:“那还不好?到时候我就直接把你扔锅里煮了吃肉。”
何渊一听这话笑得更厉害了,直到后来霍斯远拍了他一巴掌,这才消停闭眼睛了,但还是没笑够。就能听见他一会儿冒出来“嗤嗤”的一声,霍斯远忍无可忍:“还不好好睡觉?”
“睡了这就睡了,”何渊轻轻点了下头,“远哥你也睡罢。”
霍斯远听他是真的没声了,这才闭上眼,一夜无话。
第二日霍斯远天未亮就起了身,何渊迷迷糊糊也跟着起了。霍斯远见他眼睛还睁不开呢就要摸衣服来穿,反手把他按回去,“你起来干啥?接着睡。”
何渊还有点呆,没太反应过来。霍斯远见他睡得软绵绵的模样,感觉心里也跟着软绵绵的,“我收拾完就走了,你起来也做不了什么,天还没亮呢,再睡会儿。”
何渊想了想,没再起身,霍斯远给他掖了掖被子,径自起身收拾去了。
那日去的是离他们较远的两个县,也是看清了,离得越远情况越遭。再有一个多月就入秋了,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县,房子该倒的倒,庄稼该毁的毁,如今丝毫没有起色。史正神情肃然,林丘赔着小心,频频擦着头上的冷汗。
霍斯远心中冷笑,他们这胃口实在是有些太大了,就算不出十分力赈灾,总要出三分,起码要把灾区的庄稼和房屋恢复过来,不然入了秋冬,难不成真的让这些灾民都冻死吗?
“林大人,赈灾至如今也有月余了,情况竟然还是这般糟吗?”史正皱着眉,虽有了心理准备,但见了这种情况,心里还是过不去。
林丘微微弓着腰,小心道:“朝廷给的银子,大多都投在疏通河道上了,灾民数量太多,每日的粮食供给也开销甚大。因此……这房屋实在是顾不上。”
“那就这样?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去?”史正冷声道:“庄稼也不管了?难不成你想让这些灾民都饿死?潦河以南十五个县以后都成了空城?”
林丘心里一惊,连忙垂首:“下管不敢,只是朝廷给的银子有限,顾此薄比也实属无奈之举。”
史正冷眼看着他,不再开口了。林丘心里没底,这会儿一颗心在嗓子眼吊着,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史正看了他一会儿,林丘垂着头,自然看不见他眼里的鄙夷与厌恶,只听半晌之后史正叹了口气,缓声道:“林大人,那你以为该如何?”
林丘一怔,而后犹豫道:“这……下官以为,若想彻底赈这灾,必定还须让朝廷下银子过来。”
霍斯远冷笑一声,心说这林丘还真是胆子大。没发落到他头上,竟然还敢问朝廷要银子。
史正这次倒是没什么反应,脸上淡淡的:“旁的先不说,保证灾民能吃饱的前提下,先把房子修了。这要用的时间不少,越晚越不合适了。林大人着手准备着吧,回头我拟一份折子递上去。涝灾当前,皇上自来亲民爱民,想必这次也能体谅。”
这一番话直接将林丘听傻了。想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史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事情就摆在摆在眼前,他却绝口没提账的事,只是顺着话说了下去。林丘一直吊着的心稍微松了一些,说不准,这事儿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