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堤坝

羽外化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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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夑的脚步声急躁而沉重,坐下的时候还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闹出巨大的声响。

    章侍卫低头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沐苏见了,也没敢多问,赶紧倒了盆温水给他擦脸,并对章侍卫说:“你先下去忙吧。”

    待章侍卫退下,只剩他们二人,周夑已忍不住说道:“这个赵知行简直混账!欺上瞒下、玩忽职守,只会阿谀奉承,一件实事都不会做!”

    说着还把手中的巾子使劲丢到盆里,溅起一地水花。

    这可真是被气得不轻。

    沐苏赶紧劝道:“别动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我听听。”

    周夑端起沐苏之前未饮的冷茶一口气喝下,而后将今天听说的事情讲述出来。

    周夑此次虽然是为了送沐苏回兰家而北上,但领了公差,是必须要办好的。

    自从开春以来,北三道雨量极少,旱情严峻,但工部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在北三道兴修水渠,这么多年也一直在拨款维护。

    按理来说,水利工事至少能够保证最基本的春耕播种。可是有县令冒死递上密奏,说北三道已民不聊生,十分凄惨。

    白天周夑向赵知行询问情况时,赵知行说旱情并不像传言说的那样严峻,是他们怕收成不好,为了逃避责任,故意夸大其词,还说后面两天会安排周夑去下面看看实情。

    而晚上周夑见了薛三公一问,才知道赵知行说要带周夑去查看的田庄,是当地大户人家的田庄。像薛家这样的人家,都是自己出资修水渠、造水车,又请得起人挑水,所以勉强还是完成了春耕播种。

    但整个北三道的旱情实际上比下面县令们报的情况还要可怕,各地百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甚至已经出现了宰杀耕牛和卖孩子的情况!

    周夑见情况这么严重,便问修的水利工事怎么会没用。

    薛三公说,近几年,洛水的水流越来越小,很多支流都已经干的见了河床。而且衙门已经很多年没有出钱修过水渠,水车也早就坏的不能用了。

    周夑追问水利款项去了哪里,薛三公便有些欲言又止。

    周夑发怒追问,薛三公才犹豫的说:“估计是拿去修防洪堤坝了……”

    防洪堤坝!

    北三道气候偏旱,主要水域只有洛河这一条,鲜少会发生涝灾,修什么防洪堤坝就是个笑话。

    周夑气得冷笑。

    细问之下才知,有几个南方来的富商,看中了洛水河上游的一种叫做鳇鱼的冷水鱼,这种鱼十分鲜美,但因水域和气候问题,生长缓慢产量很少,每一条的价格都高达百两!

    他们为了增加产量,便拦水修坝,筑起了鱼塘,可这样,洛水河下游的水量骤减,农田越来越干旱,正好今年天公不作美,一滴春雨都不下,便造成了如此严峻的旱情。

    筑堤修坝这种事,当地官员不可能不知,而他们不仅没有阻止富商胡作非为,还将兴修水利的专款拿去助推此事,绝对是参与了其中的巨额利益分成,实在是混账至极!

    当地官员对上欺骗朝廷,对下瞒住百姓,但薛家作为当地的大户人家,这些事情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实情的。

    薛三公将这些说出来之后,有些忐忑,离开书院之后对薛天河说:“我还是要去见一下你父亲,今天这件事处理不妥当的话,薛家恐怕要把雍州大小官员全都得罪了。”

    薛天河带他去见父亲,但一面说道:“三爷爷请放心,那些官员**商为祸百姓,您将此事揭露出来,父亲肯定支持您。至于得罪不得罪人的事,我觉得没什么要紧,且不说这件事必须做,就算我们不做,他们又有几人在薛家困难时想过要帮我们的?”

    薛三公缓缓点头,可依然是心事重重。

    而周夑这边还兀自生着气,对沐苏道:“若不是为了拿住确凿的证据,我现在就想把赵知行那厮捆回京去!”

    沐苏只得安慰道:“这也算是作恶自有天收,若不是今年大旱,他们这样私自修堤坝的事不知道要瞒多久。若是那样,土地一年年干下去,到最后都变成了沙土,就算放水灌溉,也种不了作物,幸好眼下还不算晚,所以你也别太动气。”

    劝说了好久,周夑才渐渐冷静下来,又筹谋着要怎么拿到罪证的事。

    眼见着当地的官员都靠不住,周夑也不知道雍王有没有牵连其中,一时竟然没有人用。

    沐苏建议道:“在这里,信得过的也就是薛家了,此事又是薛三公揭发的,不如就将他用到底。”

    洛河上游的堤坝修在哪里,他们都不清楚,官员们既然要瞒此事,堤坝外围肯定还派了府兵看守,一般人接近不了。如果打算派人去调查,肯定是本地的人最合适。

    周夑思忖道:“此事定然是个窝案,若要薛家协助查办此事,薛家在当地要承担巨大的压力,只怕他们书香门第会应付不来。”

    沐苏却不这么想:“这是薛家翻身的好机会,我想薛四爷看得清楚。”

    听她这样提醒,周夑倒也同意,薛家想挽回之前损失的名誉,在此时做一件为国为民的大事,是正合适的。

    如沐苏所料,当薛文理听薛三公说了此事之后,也是义愤填膺,道:“三叔,您怎么此时才说?若我早知道,何用等到今年发旱情才出这个事?”

    薛三公摇摇头,没有争辩。

    他已年过六旬,虽是家中的长辈,但说话向来不被人看中,因为他自幼就是薛家的一朵“奇葩”,因不喜读书,喜欢务农,而被当做粗人。族中议事,除非是跟农事庶务有关,不然是没有人会想到他。

    这是读书人家的通病,喜欢阳春白雪,看不起下里巴人,族中老爷们只知道做学问,也不问钱是哪里来的,怎么来的。

    甚至早些年,已经到了变卖薛家祖传产业的地步,更不提各产业亏空,被侵占等情况。亏得家大业大,才禁得住折腾。

    后来,薛三公整顿内务,翻整田庄,合并产业,经过这几十年,情况才好转。薛三公只问:“那老四你是打算管这个闲事了?”

    薛文理还很气愤,说:“这怎么是闲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薛家世代生活在雍州,怎么能任由那些宵小之辈为祸乡里?”

    薛天河在旁说:“父亲,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去向燮王请命吧,我先前看他非常为此事头疼。”

    父子两人一拍即合,薛三公纵然心里有些担心,也无话可说。

    周夑这一夜几乎没睡,一直在梳理这边官员的关系网,并安排章侍卫悄悄从京城里调人过来。

    沐苏心情也有些沉重,她想起了前世北方的农民起义,那时候周夑刚刚登基,便爆发内乱,虽然很快就派兵镇压了,但朝野中很多人说是因为新皇不能让天下臣服,才有人闹事。

    这件事对周夑的冲击很大。

    算算时间,农民起义距今还有两年时间,但推导起来,百姓揭竿起义的原因只怕跟干旱导致民不聊生有很大的关系。

    前世周夑和沐苏没有北上,所以没有发现这个情况,一直到最后发生大的动荡,恰巧让周夑背了这个黑锅,实在冤的很。

    这一世歪打正着,虽然现在事态也不好,但还没到起义的地步,只要妥善处置,应该就不会有内乱了。

    如此想着,沐苏越发觉得自己这一次赖着周夑一起北上实在太正确。

    到了第二天一早,听闻薛文理前来求见,周夑眼神一亮,立刻收拾衣装去了书房。

    沐苏听闻周夑出门的动静,便也跟着起床,但看了一眼天色,天际方显出鱼肚白,他们一个个还真是心急如焚……

    洗漱装扮过后,早饭送了过来,周夑也一并回来了。

    沐苏问道:“这么快就谈完了?”

    周夑点头道:“薛家还是有风骨的,薛文理觉得薛家调查堤坝的事义不容辞,已连夜想了几种法子,都很不错。这两天我就陪着赵知行演演戏,让薛家暗地去查。后天我们照常前往幽州,等薛家查清楚了,再杀他一个回马枪。”

    既已商定,周夑让章侍卫抽调了两个身手好的去保护薛家调查之人,而后便打算去衙门跟赵知行虚与委蛇。

    临行前,沐苏拉住他,说:“你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谁都看得出来出了事,这不是打草惊蛇嘛。”

    周夑叹了口气,说:“想到下面天天饿死人,我却还要陪那些人做戏,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沐苏大胆的捏了捏他的脸,说:“这正是为了救百姓,振作一点。”

    周夑的眉头终于展开了,吸了一口气,快速的“啄”了沐苏一下,便出门去了。

    到了晚上,周夑略带酒气的回来了,但他眼神十分清醒。

    洗了一把脸之后,他就问章侍卫:“薛家有消息了吗?”

    章侍卫道:“人还没回来,但是中午传过一次消息,说出城之后,进村的路都有便衣把守,不许他们进去。薛三公带着人从山林里绕小路,恐怕要多费些时间。”

    周夑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沐苏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赵知行做事也太专横了,竟然把周围的村子都封起来了,那百姓生活怎么办?或者说……情况真的已经糟糕到难以置信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