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再见东流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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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勐海县人民医院。

    第二天一早,江均就赶了过来,他身后还带着连夜从华西医院请过来的外科专家,以及接到消息跟在身后的勐海医院的医生。

    推开病房门,叶展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吴子涵则一直握着谌蔚的手,双眼有些空洞的看着床上的人。

    走到床边,外科专家让无干人等都出去,吴子涵握着谌蔚的手好不容易才松开。

    到了病房外,门砰的一声关上,吴子涵整个人跟着抖了抖。

    江均一脸寒霜的看着她:“你还有脸在这里?”

    吴子涵微微抬起头:“对不起。”

    叶展虽然有些害怕江均,但还是忙着给她说好话:“这事跟子涵没什么关系,她只是想找回玉石,结果中了枪,最后还把姐救了出来。”

    “救?现在躺在里面的是谁呢?”江均吼了一声:“不是你吧,吴子涵!”

    吴子涵依然没有说话。叶展被江均这一吼吓了一大跳,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人。

    “你走吧,我知道玉石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但你是吴家的人,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也别出现在谌蔚面前。”江均说。

    吴子涵抬起头看着江均:“我爸爸和我哥呢?”

    江均的目光有些复杂:“警察局。”

    吴子涵满脸沉痛的点了点头。

    江均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和那帮兄弟的往事浮上心头,让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给过他们机会。”

    “我知道,柴叔叔早就已经查到哥哥在这边的秘密基地了是吗?”吴子涵的声音低低的。

    “也只是在不久前。”江均抬起头看着吴子涵:“他是我的兄弟,我不相信他会做这些事情。一直不相信!原来这么多年他居然都处心积虑,一直想要搞垮我,一直想要重操贩毒旧业,当年在版纳的时候,谌云强居然是被他蛊惑着贩毒的,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找错了方向……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谌蔚的事情,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你走吧。”

    吴子涵咬了咬唇,膝盖一弯,跪在江均面前:“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错,但希望您允许我留下来。因为我爱她,她也爱我。”

    “现在她已经没有了天合,她一无所有了。”江均看着吴子涵。

    吴子涵倔强的抬头看着江均:“我要的只是她谌蔚这个人。不是天合的总经理,也不是江家的大小姐。江叔叔,求你成全。”

    江均转头看向病房门,有些沉痛的说:“专家看过这边传过去的资料,这一枪可能伤到了她的脊椎,也许,这一辈子她都站不起来了。”

    吴子涵紧咬双唇,双目里满是沉痛:“就算那样,我也会陪她一辈子,不会让人欺负她,不会让她因为站不起来而难过,我会陪着她去做她想做的所有事情。”

    江均的目光落到吴子涵的脸上,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已经泪流满面。

    江均看着吴子涵,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匆匆从x国赶回来的江行也来到医院,她虽然已经得知叶展没有受伤,但还是在看她完好无损的呆在谌蔚的病房的时候,才松了口气,紧紧的和叶展拥抱过后,江行坐到谌蔚旁边。

    “中建的事办完了?”谌蔚看到风尘仆仆的江行,心里也升起温暖,这个自己曾经爱过很多年的人,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已经只是姐妹之间的感情,这样的关系似乎更好更简单。

    江行点点头:“那边也牵涉到一些利益集团的问题,找到症结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中建的业务经理和天合的公关经理都被我留在了那边,他们会处理后面的事情,你别担心了,爸爸说你伤得很重。你怎么样了?”

    “还好。没什么问题。”

    江行看着一脸苍白的谌蔚,想骂吴子涵几句,可当着谌蔚的面,江行还是忍住了。

    叶展在旁边说:“我们先出去吧,让她们俩说说话,待会儿就要手术了。”

    因为谌蔚和叶展的事,江行对吴子涵没多少好感,迟疑了一下,叶展却已经拉着她的手朝着外面走。看来江行对个中细节还不太了解,叶展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先给她解释一下,顺便给病房里的小两口留出时间。

    江行一边往外走,一边转身对着谌蔚说:“姐,加油,你会没事儿的。”

    等到江行和叶展除了门,吴子涵握着谌蔚的手:“是北京的专家过来给你做这台手术。这是中国目前最好的外科医生。”

    “你不是应该去管你爸爸和哥哥吗?”谌蔚醒过来之后一直觉得身上很痛,但腿上却没有知觉。

    吴子涵摇摇头:“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责任,他们也一样。我努力过了,虽然痛心,但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他们应该接受法律的审判,而我应该守在我最爱的人身边。”

    谌蔚笑了笑:“听说我可能半身不遂。”

    吴子涵把手握得更紧,脸上强笑着:“不会的,你会站起来的。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说?”谌蔚问。

    “比如说,你还要穿婚纱。”

    谌蔚噗嗤一声笑出来:“为什么?那玩意儿特别麻烦,而且拍婚纱照跟上刑一样,任人摆布,我已经痛苦过一次了,别再来一次。”

    吴子涵把谌蔚的手捧到自己脸上,一脸温柔的看着她:“痛苦是因为和不喜欢的人一起拍,和我一起拍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喜欢你吗?”谌蔚问。

    “当然,江叔叔已经答应把你嫁给我了。你必须喜欢我。”

    “那是他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谌蔚撇了撇嘴唇。

    吴子涵亲吻谌蔚的手:“当然有关系,我这也算明媒正娶了。”

    “明媒正娶一个残废。”谌蔚说。

    吴子涵探身覆住谌蔚的唇,而后滑到她的耳边:“不许这样说我的女人,就算是坐着她也是最美的,何况我相信她一定会站起来的。”

    “如果站不起来也许会更好,做一个江家残废的大小姐,不用再去管公司,不用再去想那么多事情,每天看书弹琴也很好。”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的。你这一枪是帮我挨的,原本现在躺着的人应该是我。”

    “所以你现在还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因为觉得欠我?”谌蔚也和所有面临身体残疾的人一样有些敏感。

    “我欠你很多”吴子涵笑着说:“在喜欢你的时候没能追你,在你结婚的时候没有抢婚,在你结婚后明明知道你不开心,却没有把你从婚姻中救出来,在跟你表白后没能一如既往的做一个守护者……所以,我把我的后半生都用来偿还你好吗?”

    谌蔚看着吴子涵:“是我的心软了,还是你的话软了,我怎么有种你开始温柔了的错觉。”

    “不是错觉,我心里唯一的温柔就是留给你的。”吴子涵在谌蔚的脸上亲了亲。

    护士此时推门进来:“抱歉,病人要进手术室了。”

    吴子涵恋恋不舍的松开谌蔚的手:“但我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才觉得,你真正属于我,再也不是那个我想要却要不到的人。”

    谌蔚看着吴子涵:“看来你是巴不得我站不起来了。”

    吴子涵出乎人意料的点点头:“也许是怕你太好,我留不住你。虽然我觉得你一定会站起来,但是如果你一直坐着,我也会觉得很幸福,那样你一生都不会再离开我,而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会很幸福。”

    护士开始推着谌蔚往外走,谌蔚侧过头来看吴子涵:“不用安慰我。”

    谌蔚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还是没有能克制住紧张,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刚刚松开她的手的吴子涵脸上。

    吴子涵对着她笑,朝她打了个ok的手势。

    谌蔚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即使残废了,她也不会离开的。这是她的承诺。

    充满消毒液的房间里,无影灯已经打开,谌蔚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如果一切要以这种安静的方式收尾,我们曾经经历的那些波澜壮阔是否都缺乏意义,如果无论我变成什么样的人,你都会守在我的身边,那些曾经的猜忌怨恨是否都是多余。三十岁,我已经老了吗?竟然觉得这样的结局也很好,我没有死在曾经的痛苦挣扎中,没有淹没在孤独与愤怒中,我终于等到这天,必须安静的躺在这里,思考我们从最初到现在的一切。而在我想到你霸道的一面的时候,我终于已经失去了扬起手给你一巴掌的能力,我被困在了这样残缺的身体里,再也没有发怒的本钱,却有了安静等待你的机会。

    也许这个世界会忽然从匆忙与繁杂变得缓慢而单纯,没有一切之后,我是否才真正得到了一个真我。没有了一切之后,我是否才真正腾空了一颗心,拥有了一切……如果是这样,我的一生也算完美。

    三年后的春天。

    海边别墅。吴子涵慢慢推着轮椅从特别修建的缓坡上出了房间,然后沿着平坦的路面推着谌蔚朝着海边走去:“江行和叶展打电话过来,说过几天会过来看我们。”

    “让她们记得带上双流的乔一乔兔头啊,不过我最喜欢的是鸭唇和排骨。”谌蔚开心的说。

    “就知道你嘴馋,我都已经给她们说了。到双流现炒,完了马上上飞机,到这边弄不好还没凉透呢。”吴子涵说。

    谌蔚终于满意的放下心来。

    出了屋子就能看见大海,吴子涵感慨:“真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谌蔚仰起头:“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背诗了?”

    吴子涵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因为我有一个很爱看书的女人,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背诗总比背那些生意经要浪漫得多,你说对吧?”

    谌蔚笑着点点头:“那倒是。来,扶我走走。”

    吴子涵转到轮椅前面,伸手将谌蔚抱了起来:“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谌蔚勾着吴子涵的脖子,被她抱得离开了轮椅,双脚也放到了地面上。

    “能行吗?不要太勉强。”吴子涵小心翼翼的搂着她。

    谌蔚将脸靠在吴子涵的肩上:“我几乎已经忘记走路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遗憾吗?虽然我也希望你能再站起来,但每次看你手术那么痛苦,我都想放弃,我推你一辈子都可以的。”吴子涵心疼的搂着谌蔚。

    谌蔚在吴子涵的耳边轻声的笑:“我想再穿一次婚纱,我要为此努力。”

    吴子涵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哽咽的喉咙很难吐出一个字来,她双手搂着谌蔚的腰,承担着她的重量,然后微微侧头找到谌蔚的脸亲吻:“那你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谌蔚感觉到吴子涵的亲吻,还有那温热的眼泪:“自从我伤了腿之后,你就爱哭了。我几乎有点儿想不起来你以前的样子。还记得那时候你总是穿着皮衣皮裤,骑着摩托车带着我飞奔,很冷酷的样子。”

    吴子涵点点头:“那是因为我的感情比以前丰富了啊,所以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那你喜欢原来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现在的你。”谌蔚说。

    吴子涵笑中带泪:“没有嫌弃我就好,来,我们走走。”

    海边的小径上,吴子涵转到谌蔚的身后,双手穿过谌蔚的腋下将她固定在胸前,嘴里轻轻叫着:“来……一……”

    吴子涵的膝盖慢慢弯曲,缓缓的顶向谌蔚的腿弯,而谌蔚则在吴子涵的帮助下慢慢的,艰难的挪动双腿。

    “好……再来……一……二……三……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