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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月白皱了眉,起了身,赤着脚便走到那老妪身前,俯下身来,认认真真打量着老妪的脸。
那老妪老泪纵横,神色惊惶。
二人正沉默着,却听到门被人突然撞开,却是戚妈妈。
戚妈妈一脸焦急惶恐,冲过来看到月白之后,脸上神情放松下来,似吃了定心丸一般。笑语嫣然对月白道:“我的好姑娘,昨晚睡得可好?再过会儿,我们就该出发啦。”
月白皱着眉道:“戚妈妈,你可认得这老妇?”说着,指着那老妪。
戚妈妈一皱眉,一脸无辜:“我哪里会晓得。好啦好啦,若是不相干的人,你赶出去便是。不碍事。我先去查查其他姑娘了,过一会儿你自己下楼就好。”说罢转身便走,不给月白留时间发问。
月白直起身子,倚着床柱,看了看泪流满面的老妪,再看了眼戚妈妈离开的方向,听着屋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心里打起了鼓。
她咬了咬唇问道:“你,你果然是这几日来服侍我的小柔?”
那老妪含泪点头。
月白皱眉道:“听外面这声响,想来一夜苍老的人,不止你一个。”
那老妪继续点头。
月白皱眉道:“莫不是有妖物。”
那老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月白想了想,走过去开了门,果然有一些房门已开,白发苍苍的老妇随处可见,或坐或卧、或捶胸顿足、或嚎啕大哭。
倚红偎翠、美人如云的旖旎阁,何曾有过这等景象!
月白正震惊着,却见戚妈妈带着一个窈窕的姑娘款款走来,那姑娘还蒙了面纱。
戚妈妈满脸堆笑道:“我的好姑娘,为何还不换衣梳洗?”
月白嫣然一笑:“戚妈妈说的是,只是,月白找不到自己房中的婢子,无从梳洗打扮。”
戚妈妈一噎,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个。
穿衣梳洗这种事情,月白还真没自己做过。以前在家自然有婢女,后来到了这旖旎阁,也是当做花魁培养的,哪里会自己做这种事情。就连拧毛巾都怕伤着她的手。
月白笑盈盈看着戚妈妈道:“这楼里,可还有谁的婢女稍有闲暇,月白还要借用一下。
在目及之处全是哭喊的鹤发鸡皮的老妪的走廊里,站着三个仍是满头青丝的女子,这事情,本身就很诡异。
月白就这么笑盈盈看着戚妈妈,戚妈妈脸上僵硬了一下,而后堆起笑道:“今日可是个大日子,来,老身亲自服侍月白姑娘穿衣梳洗打扮。”说罢,拉着月白就进了屋。
月白被**拉着坐在梳妆台前,也没推辞,点点头道:“有劳戚妈妈。”
戚妈妈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过去,生着手,给月白打扮妥当,领着月白出来了。月白看的清清楚楚,戚妈妈出来时候,狠狠剜了那蒙纱女子一眼。
戚妈妈领着二人往门口走去,并不理会周围哀嚎着的老妇人。
一路走到门口,轿夫已经等待多时了。
月白看了看,三台花轿,一台不多一台不少。月白好奇道:“戚妈妈,今年花魁赏,旖旎阁,莫不是只上两个人?”
戚妈妈看了看月白道:“人么,总是在精不在多。走吧。”说罢掀了轿帏,先坐了上去。
月白笑了笑,上了第二个轿子。
一直不言不语的姑娘,盖着薄薄的头纱,也上了轿。
月白坐在轿子上,脸色阴沉,心里只觉得不对劲。
此事,自然是有妖物作祟,只是,会是谁下的手呢?月白暗自想着,戚妈妈对那些老妇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半点诧异都没有,自然,是提前知道的。可是,她为什么要断自己财路?这哪一个姑娘,不是她辛苦栽培出来的摇钱树?何况,若真是戚妈妈做的,自己做的事情,哪里会不记得,又怎么会大清早那样惊慌失措跑来看看自己是否安好。而且,那个蒙着面纱的,到底是谁?
月白还在想着,轿夫已经停了。
三人下轿,却发现自己身在护城河河畔。
要说这十年大赏,确实也是个极隆重的事情。且不说这花魁赏的布置,便是这前排的预留座位,都被人炒到七千两银子一位,依然是有价无市。
莫说文人骚客,便是当朝高官,无不以拿到邀请函为荣。
这三人抵达时候,便看到沿着城墙高高的搭起来一个极宽敞的临时舞榭,四面垂了纱帐不说,沿着外面,凌空吊了一圈宫灯,想必便是晚上,也能照个清清楚楚。
月白感慨道:“这次真是大手笔,城墙上都能搭了个台子出来,也不知道上面怎么同意的。”
这时便听到一声轻笑道:“你这妮子,越发的嘴上没把门的了,这舌根也是你能乱嚼的?”
月白听罢就笑了,转头道;“绯色姐姐,好容易见一面,你就这么排揎我。这些日子没见你,那老和尚,可曾为难你?”
绯色笑道:“了然大师慈悲为怀,怎么会为难于我的。”说罢转身同戚妈妈打招呼:“绯色问戚妈妈好,多日不见,戚妈妈气色又红润了几分,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戚妈妈最近定然是好事盈门。”
戚妈妈干笑一声:“借绯色姑娘吉言。”说罢便扯了月白同那蒙面女子,转身朝楼梯走去。
绯色看着远去的三人背影,皱了眉头。
待到各家**领了各自的姑娘在厅上聚齐,一屋子莺莺燕燕里,这旖旎阁,实在有些扎眼。旁边哪家不是满满当当二十来个人,唯独这旖旎阁,连着**带姑娘,拢共就孤零零的三个人。旁的姑娘要站后面站上几圈,旖旎阁这边还空出来几个位置。
别说一屋子姑娘都在看着旖旎阁窃窃私语,便是司仪拿着单子满头大汗过来的时候,看到旖旎阁都愣了一愣,没顾上擦汗,便怯生生问了一句:“戚姐姐,您家姑娘,是还在梳妆室没出来么?”
戚妈妈老神在在道:“已经到齐了。”
司仪更恍惚了些:“两、两位?”
戚妈妈瞥着他道:“这花魁赏的规矩,可从来都是不许多,可没说,不许少。”
司仪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道:“对对对,许少不许多,一直都是这个理儿,那这位怎么称呼,我好填上花名册?”
戚妈妈道:“黛绿,今年新挂牌,新秀赏。”
司仪一面点头,一面记下。
旁边紫嫣斋的**年岁尚轻,沉不住气,开口笑道:“果然还是戚姐姐真正的高风亮节。只带了两个人来,意思意思夺个花魁,余下的,便分给我们其他姐妹了呢。就是不知道待到明年月白已经变成卢夫人的时候,戚妈妈要带几个人来呢。”
戚妈妈冷哼一声道:“话么,我一向不说的太满,不过这次,新秀赏的头名,戚妈妈我,就不客气的要了。”
其余众人开始不过笑笑那紫嫣斋的**沉不住气,听了戚妈妈这句,纷纷侧目,刚有人想回击,便听司仪高唱一句:“时辰到,抽到一号的姑娘请跟我来。余下的姑娘们,请回到自己休息室,关了门,听号出场!可不准再同往年一般没出场就自己斗成乌眼鸡了!还有啊!若是再喊到号但是没听到的!可就不能出场了啊!”
司仪说完,领着抽到一号的姑娘就往外走。余下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回到了自己房中,说说闲话或是整理妆容。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序号。
往年大家都还坐在一起,自从有一年,姑娘们说着说着,扯了些有的没的,然后就闹起来了。说到恼极时候,就开始动手了。结果十好几个姑娘坏了妆容扯了衣裳,没法上场。至此,这花魁赏,再不准姑娘们随意凑成一堆。
再说月白,这休息室原不算太大,但是旖旎阁就来了三个人,只管随意坐卧也就是了。
月白向来是懒得同戚妈妈虚与委蛇的,奈何这开场得是新秀赏热身,就要两个时辰;前任花魁压轴这是规矩,等到自己出场,又要两三个时辰,只怕那时候,已经月驻中天了。
可叹自己先前让婢子收拾了戏本子带来打发时间,没奈何,婢子没跟来,自己也不知道婢子把东西收哪儿的。于是,月白百无聊赖看了一回自己手指,之后便在贵妃榻上假寐养神起来。指望着自己能睡上几个时辰,让时间不至于这么难熬。
戚妈妈也闭了一下眼睛,听月白呼吸平稳了,便走了过去,伸手在月白面前摇了摇。
月白一向有个不大睡的好的毛病,虽然呼吸平稳,实则神志清醒。不过,月白懒得理会那老虔婆,微微摇了摇头,假装已经入梦。
戚妈妈并没有同月白一同住过,只以为月白已经睡着,于是放下了心来,压低了声音,同那蒙面女子说起话来。
月白若是睡着没听见,倒也罢了,这醒着听了二人说话,真是吓了一跳,险些睁开眼露了馅。
月白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异常,她深知,这惊天秘密若是给人知道了,怕是,自己这条命,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