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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面之下,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宝玉原不必说的,本就生得秀色夺人,顾茂亦是风姿出众,两下一对竟有几分眼缘,不免稍作留意。恰贾政在侧,见着他们相见,便想着若能结交这等读书种子,宝玉多少也能近朱者赤,也学着上进了。由此他略作介绍,又见宝玉犹自怔忪,喝骂道:“你素日不读书,如今怎连着礼数也忘了!”
这一声落下,宝玉方回过神来,忙上前见礼,呼之以兄长。顾茂推辞两句,见他十分真心,又生得形容俊秀,不免生出几分好感,暗想:先前闻说这贾宝玉如何不思读书进业,偏祖母溺爱,竟不能辖制了。如今看来,如此相貌言谈,长辈心里宠溺也是世情。
由此,顾茂也是含笑以对,也不提甚么读书上进的话,不过两句闲谈,又将及雅事风物。宝玉见他如此,虽说做官的人,却也只觉得并非寻常庸碌之人,极愿意结交的。然而偏有个贾政在侧,他不敢有一丝儿造次,竟不过说了小半晌话,便就彼此辞去。
顾茂固然有贾政引去,宝玉回头看两眼,便兴冲冲到了里头,靠着贾母坐下,一面笑问道顾茂种种。贾母原就打定了主意,必要早早将黛玉许婚一件事说与他,也好早作打算。这会儿听说撞见了,她思量半晌,终将事儿明说了:“他能到了内院里头,自然是有紧要的事。说不得再过一年半载的,你林妹妹就要出阁了。”
宝玉登时如五雷轰顶,一时失魂落魄,竟不知身在何处,动了动嘴半日说不得话来。贾母本就担忧,见他这么个模样,忙一叠声地唤宝玉,又后悔猛不丁直说了,不觉含泪要唤人来。不想就在此时,宝玉忽而哎呦一声,竟就回过神来,又见贾母如此,虽是恍惚失神之时,犹自抓住了她的手:“老太太……”
见他这般,贾母方算回过气来,一时拉着他哽咽不能语:“我的心肝肉儿,若你有个好歹,叫我这老骨头怎么办!”宝玉头前几回为着黛玉之事闹开,也是经历过的,如今虽则许婚一件虽则大事,究竟他自家心里已然隐隐有数,一时缓过去,便又能打叠起精神,竟还说了两三句话。
贾母见他虽回神,言语却不如素日机敏,只说是为了黛玉,心疼不已。然而他不似从前那般,贾母倒也放心许多:这两个玉儿,果是小儿女自幼一处,不免亲密些,实则并无丁点越规逾矩。全不似那薛宝钗!也罢,现今已是说破,玉儿说定了人家,宝玉这里也须得打点起来,总要与他择一个四角俱全的,方不委屈了他!
只现在,却不合再说什么。
想到此处,贾母便问了几句饮食温寒的闲话,见他也回得齐整,方打发鸳鸯琥珀两人送他回屋子里去:“就说我说的,这两日好生与宝玉歇一歇,他父亲要问读书要见人,一概免了。就是他屋子里的袭人她们,也多陪着说说笑笑。”
鸳鸯琥珀已是知道的人,见贾母这么一说,忙就应下,又来搀扶宝玉——见他虽怔忪,眼里却还有几分清亮,反倒暗暗吃惊。一时仔细送回怡红院,鸳鸯忙就将袭人拉出来,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可得仔细。素日你们爷就有些痴性,头前二姑娘出阁,他舍不得,后头三姑娘,也是孜孜念念,何况林姑娘打小与他一处长大,真个是嫡亲的兄妹也不过如此了。老太太今儿不妨说漏了一句,竟惊住了他。好在他没似头前那般闹,言语神情也不过缓了缓——想来也是明白了,姐妹虽好,既大了,便也要出阁的。只这心里怕还舍不得的,你们在跟前看着些儿,多说说笑笑,也就是了。”
袭人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半日方回过神来,忙谢过鸳鸯,又往屋子里瞅一眼,停了片刻,她方悄悄问道:“那林姑娘定了什么人家?”
“旁个你不知道,这个必知道的,就是头前在林姑娘身边,后头重归家门的顾姑娘的亲兄弟。”鸳鸯素日与她好,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只少不得叮嘱两句:“如今且还没十分说定,万不能传扬出去,仔细老太太知道不依。”
“放心,这话我再不与第二个人说。”袭人心中惊喜交加,口里却忙应承了,又送鸳鸯、琥珀出去,待得回来,一时见宝玉怅茫若有所失,便打叠起精神,与他款款说些闲话。
宝玉却混无所觉,只敷衍两句,便要睡去。
显见着是白日里,袭人要待劝两句,又思事儿非小,且让他自家思量去,一时倒有些踟蹰。边上麝月看着这么个样子,虽不知根底,也是猜出五六分来,便要打个花呼哨:“二爷要睡,自然没得旁话。只昨儿已是说好了的,今儿要做些儿胭脂的,那花瓣儿都采了来,竟又不做,倒是可惜了它们。且又许了三姑娘的。”
提了这事,宝玉方有几分精神,却实失了心境,想了想,他便道:”素日里我做这个,原是与你们一道的。今日便交给你们,总不辜负了两处。”说罢,他便要上榻,袭人麝月见了无法,只得与他去了外头的衣裳,又铺床展被,拢了帐子,又换了香炉里头的冷梅香,自守在床前做针线儿。
那宝玉说是睡,哪里又睡得着,一时翻来覆去,好半日方朦朦胧胧入了梦中。
袭人麝月两人等了半日,见他真个睡了,方悄悄走到外头。麝月瞧着屋子里并无旁人,方低声问道:“究竟什么事?”那袭人沉默片刻,方与她道:“我求了鸳鸯半日,她方说了两句,又是林姑娘的大事儿,万不敢多说的。你只有个数儿就是,再不要与旁人说去。”
麝月一听便知,忙往屋子里瞧了两眼:“可是了不得,怪道二爷如此,头前为了这个闹了几回?如今且还好呢。也是打小儿的情分,就是嫡亲的兄妹也不过如此,他又是个痴的。不然府里怎么里里外外都说日后做定了。”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袭人说起这话,心里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又觉欢喜:“可见什么事,日后都是说不准的。”这不是小事,两人说了几句,便止住不提,又往里头看宝玉情状。
不想这一回,宝玉竟出乎众人意料,虽也怅茫洒泪,到底不似头前那般迷了心智闹将起来。贾母见他如此,越发心底一松,且往顾家略露出意思,就定了八日后,九月初二纳采,连着府里头上上下下,皆知道黛玉之事。
宝钗闻说,心里便有些酸涩。顾家到底是世代书香门第,只因着头前遭了祸事,如今方略有不如。且那顾茂人才出众,算得一时风流俊杰,堪配黛玉人品。两家又是早年有亲,虽父母上头稍有不足,可黛玉过去,便是诰命夫人,自己当家做主。这一桩婚事比之宝玉,越发是高出三分。
偏这会儿,她又瞧见王夫人、薛姨妈相顾含笑,心知里头缘故,更觉闷闷起来。一时彼此散了,她陪着打趣两句话,便自往屋子里去。不想到了一处小坡前,忽而见着宝玉正坐在下头亭子里,细细一看,他竟在那里迎风吟诗,内里皆是怅茫伤感之言,后头更洒了几滴泪。
宝钗立在那里,瞧了半日,不觉也微微红了眼圈,一时回去,也不理旁人,自己往椅子上坐了半日。莺儿已是知道黛玉的事,心里也为宝钗欢喜,正是要凑个趣儿的,见她这样儿,倒不敢上前惊动了,只沏了一盏茶端过来:“姑娘,且润润唇。”
“搁着罢。”宝钗应了一声,便收了心神,外头瞧着一如往日,只言语越发少了三分。这些个事儿,旁人自然也瞧出一二分,话里说起来,不免有些避嫌之处,她方略略好了些。
一时等着纳采、问名、纳吉罢了,顾家也是十分郑重里透着急切,早早过了纳征,又请期,与贾家一番商议,定了明岁五月十六日亲迎。贾母本想着再留黛玉两年,无奈顾家恳切,又思及那顾茜花信之年,怕也是为她日后打算,只得应允。
然而,贾母平素疼爱黛玉,如今想着她不日便要出阁,竟开口亲自要为黛玉做嫁妆,又将旧日林家一应财物打理出来,又有自己私房做添妆。不消十分言语,只看那单子上一行行列着的东西,众人便知是十分排场。王夫人、凤姐等也是从里头过了一把手的,心知就林家剩下的那些个东西,也是丰厚异常——旁的不说,就是贾敏并林家老太太旧日的嫁妆,也尽够了。
只王夫人念及贾母已是退了一步,如今必要做足十分脸面,只得咬牙和盘托出。
凤姐儿知道后,一发羡慕,不免与平儿道:“这林妹妹日后的家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