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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茜笑应了,随许夫人而去,并与黛玉挑了一对儿白玉簪。
这白玉簪俱是用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光润细腻犹如白脂,雕成一枝莲花的模样儿。只一支簪子是花苞,另一支却是盛放的莲花,极尽妍态。
许夫人见她择了这个,也是含笑点头:“这里头我也瞧着这个最好,清雅有致,不同旁的,好则好,却有几分俗气。想来那林姑娘也会喜欢。”顾茜微微一笑,道:“只婶娘这一片心意,便是极好的,何况又是这般雅致的。”
正是如她所说,待得黛玉及笄礼后,贾母将一应祝贺之礼并各人单子皆尽送来,令她收好,她翻看后最是喜欢就是这一对簪子。紫鹃且还笑:“必是顾姑娘的主意。姑娘从来妆扮时总不忘插一支白簪,她自是记得这个,方特特与许夫人挑了这个做礼儿。”
黛玉将那簪子从匣子里取出,轻轻摩挲了一会儿,便笑道:“她素来留意这些上头,也不知从哪儿学的。”紫鹃正待笑两句,外头便报信,道是妙玉与邢岫烟来了。
听说是她们,黛玉便把簪子放回去,又令紫鹃将旁的匣子等都收拾了,自己则起身相迎。那边儿妙玉岫烟两人已是一前一后跨入屋子里:“今儿是你生日,又是及笄之年,方叨扰两句。”
黛玉素知妙玉为人,见她直言相道,便也点头道:“难得你盛情,我自是心领的。”说了这两句,她便往里头让座,又道:“这会儿屋子里正收拾,倒是怠慢了。”
这些小事,妙玉也不放在心上,只将祝贺之礼送上,又说了两句闲话,便自道:“今儿过来,却有一件事想要问个明白——头前圣命,说的是让我随你而居。后头我也问过老夫人,她只说随我心意。我思量了数月,还是想与你住到一处。只不晓得顾家那里,是否愿意。”
妙玉素日清高,如今说出这么一番话,实在是在贾府里头历练了一番。黛玉原也是寄人篱下,在贾府里经过见过的,哪里不明白她的处境,又想这是自己舅家,仍旧如此,何况妙玉。想到此处,她心里微微一叹,口里却道:“只消你愿意,顾家那里我自与他们说去,总不能委屈了你。”
妙玉听了这话,却是眼波微动,半晌才淡淡道:“若不合式,竟还是算了。横竖我在这里也是惯熟的,只舍不得你罢了。”黛玉点了点头,口里没有顺着应下,心里却有几分拿定了主意,总要玉成此事。
岫烟在旁瞧着,这会儿便出言打破平静:“可不是这么个理儿,我瞧着你们谈文章,论诗文,竟是自成一国的。一时谁离了谁,竟都是有些难熬的。”
有了她这一句话,屋子里便失了头前的凝滞,略显出几分活络。恰此时又有宝玉、宝钗、宝琴、探春、惜春并李纹李绮姐妹过来,越发让这儿热闹起来。只妙玉素来不爱喧闹,略说两句话,便自告辞而去。岫烟忙与她打了圆场,又赔着说了小半晌话,便在旁看着,并不十分言语。黛玉也知她的性情,偶尔与她攀谈两句,便自作罢。
正自热闹着,宝玉忽而道:“听得说那位许夫人与妹妹送了一对簪子,连着老太太也说雅致,倒不知是什么样的?”宝钗听了这话,回头望了宝玉一眼,方道:“这些东西纵是好,也皆是有限,不过心意难得罢了。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值当的。”说着,她便要顺口将此事抹了去。
不想宝玉却犯了执拗,必要瞧一瞧:“心意如何,东西上总能瞧出几分,怎么也不能委屈了林妹妹。”黛玉见他言语赤诚,也是一片真心为自己,不免心内一叹,吩咐紫鹃将那簪子取来,一面又道:“许夫人十分用心,方挑了这一对儿簪子,我瞧着也喜欢。”
“若林姐姐这般说,倒是值当细细看了。”探春从旁一笑,目光在宝钗面上扫过,又与黛玉道:“只我料定,这东西必是玉做的。”
黛玉微微一怔。
紫鹃已是捧着匣子过来,一面笑道:“真真被三姑娘料中了,正是玉簪子呢。”说着,她将那匣子搁在桌案上,又将它打开,露出里头莹润的光华。
黛玉将那玉簪子取出一支,与众人细看。宝钗看了两眼,便笑道:“倒似是江南那边的样式,必是早早预备了的。这般也着实用心了。”
“原是如此,还是宝姐姐知道得多。”探春听说,也是多看了两眼,又见着黛玉手指莹白,几乎与玉色仿佛,不由赞道:“林姐姐佩戴玉色也是极合适的。”
宝玉在旁却是闷闷不语,似有几分气闷。他素日不愿想黛玉出阁这一件事,偏如今时日渐去,不出三个月黛玉便要出阁了,他心内就存了几分说不出的憋闷。
这些个事儿,宝钗皆看在眼里,却一丝儿也不显出来,还与黛玉等顽笑。可等着彼此散去,回了自己屋子里,旁人不提,只宝琴却实在有几分忍不住,见着无人,便道:“姐姐,我瞧着这贾家虽好,却并非妥当人家。伯母可得不能一味信了人,却耽误了你。”
“这样的事,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能如何。”宝钗想到头前的种种,面上便显出几分苦涩,眼里也失了素日的光彩:“也不过慢慢瞧着罢了。”
她这两句话,却恰击中了宝琴的痛心之处:她跟着哥哥过来,有意与梅家完婚。不曾想,她才过来,那边梅家便紧着离开了。这能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要悔婚罢了!
这也罢了,偏又见着伯母瞧中的贾宝玉,言行举动多是留意黛玉,宝琴再看堂姐,自然也有几分物伤其类的戚戚然,不由劝道:“姐姐,伯母素日看重你。你的大事,她必是会与你商议的。何不早早说开了,不然再耽误下去,白白抛费年华,岂不可惜。”
宝钗沉默了片刻,好半晌过去,她才喟然叹道:“我原是小辈,论说见识又如何比得过母亲并姨妈?纵然有心,却也无能为力。”宝琴立时听出内里意思,这事儿怕她也是劝不动,方才只能作罢。知道了这个,她不由微微白了脸,眼中泪光微微,只不曾落下:“头前旁人说,人离乡贱,我总是不信。如今瞧着,一方水土不同,果然也是不同的。我与姐姐,可不是应了这样的话。”
说到此处,堂姐妹两个俱是默默,一时屋子里竟是寂静无比。
而贾府里却渐渐有些喧闹起来。
却不是为了旁个,而是齐国公夫人使人送了拜帖,道是有些事体,须得与贾母、王夫人商议。王夫人便有几分犹疑,因道:“怎么忽而就送帖子来?倒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咱家与齐国公虽有交情,素日往来却不多。此番送帖子来,大约是为了三丫头罢。”贾母心内一想,倒也不甚在意:“到底是定了婚事,有些琐碎事体。他们家想要早早操办起来,或是旁的一些缘故,也是常情的。我们只管好生接待,彼时商议商议,也就是了。”
王夫人点头称是。
只两人都不曾料到,那齐国公夫人过来,却是想要早早定下婚期。这倒也有些缘故,却是那陈嵘这数年差事做的极好,齐国公陈翼见着庶子可堪□□,又正赶上提拔的时候,便预备与他活动活动。不曾想,就这会儿北疆一处出了一个四品的空缺,他见着机会难得,忙与陈嵘敲定了。
虽则那边告老的四品武官并陈嵘皆是要交接,又要打点行囊,预备事体,林林总总也有一年光景。然而一旦过去,三五年怕是不能回转。齐国公夫人素日疼这个庶子,只差亲儿子一点儿,想着他虽是读书习武,却总有家中照料。此番一旦过去,前程虽好,可无人照料打点,她便有几分舍不得。又想一二年内未必能回来,纵回来,也有许多事体,倒不如早早操办了婚事,有个发妻在旁照料,夫妻相互扶持,总比旁的强。
因此,她方生了这么个念头。
贾母、王夫人听说是如此,一时也有几分踟蹰。探春今岁十四,明年及笄,论说起来倒也可以,只是宝玉这做兄长的尚未娶妻,妹妹便先嫁了,倒有几分失了体面。
那齐国公夫人头前也是细细考量过的,见她们婆媳有些犹豫,她便笑道:“我也知道,贵家心疼女儿,若是没个缘故,总想着多留两年。只是我心里实在心疼嵘哥儿,他一旦远行千里,身边又没个知冷知热的,哪里使得。便是前程要紧,可白日里连着说话的人也没有一个,也是可怜。老夫人、夫人且瞧在我这一片爱子之心,许了我这一遭罢。放心,三姑娘做了我的媳妇儿,我必是会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就是嵘哥儿,他也是个知情知意的好孩子。”
已是说到此处,贾母想了一阵,也只合心中点头,因道:“夫人一片慈爱之心,我们三丫头嫁过去,自然妥帖。”说着,她看了看王夫人,见她微微点头,便也应许下来,又问日期。
那齐国公夫人忙笑道:“若是合宜,明岁三月二十六如何?恰是个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