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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叶询再也没见雪鹤,期间都是玉珠伺候的。玉珠十分勤快,人也纯良,嘴巴没什么忌惮,基本上只要是她知道的,都能被叶询套出来。
从玉珠的嘴巴里,叶询对烨城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在最初,烨城的人口不足三千人,并且城内流动人口极多。塞上天寒,庄稼十分难种,因此塞上多是牧民,牧民居无定所,是以在烨城定居下来的人皆是穷得一干二净的庄稼汉,一年下来靠天吃饭,混个半饱已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此间还常常受匈奴欺负。多年下来城内人口凋零,几乎变为废城。
但烨城偏偏又不属于两个国家中的任何一个,烨城有苦无处申冤,城内连一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人民过得很是凄惨,直到两年前鹤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那鹤骑的领头人胡为实在看不过烨城那凄惨惨的模样,于是差人筑高了围墙,修缮了城内的各个措施,并且带来了大夫,给城内的百姓看病施药,还修筑了学堂,引来水源……她用了一年的时间,将烨城治理的井井有条。期间她又收留了许多流民,赠了他们种子牲畜,让他们能自己营生,就这样,她用这样的方法硬生生的让烨城的人口翻了几翻。
烨城自建成来就没有过领头人,而今鹤骑简直是神兵天降,烨城百姓自然把胡为将军默认为自己的头领了,由胡为将军领着,烨城坚固了城墙,城头上架上大炮,然后再训练军队,变成了一个初具防卫力量的城池。最先,鹤骑为了支持城内的营生,常常瞄准了匈奴部落周边的一些小营地,利用绝快的速度去抢他们的东西。鹤骑这般来回的次数多了,惹毛了大单于,因此在初年,鹤骑和匈奴的游击战是最为频繁,鹤骑的供给不多,不仅要支持军队日常开销,背后还有一大帮百姓,过得十分艰难。烨城的百姓常常见那个子小小的胡为同士兵们一起啃着糙粮,为了筹钱粮常常四处奔波。
雪鹤来到烨城时才仅仅十三岁,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分寸,同一帮童子军吃了不少苦头。烨城百姓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知鹤骑虽然名为风雪关守兵,同风雪关总兵程将军的关系却不是很好,程大将军从来不拨粮饷给鹤骑,倒是鹤骑,凭自己的本事抢来些地盘,全全插上了风雪关的大旗。
对于烨城那些穷的连裤子都穿不上两条的百姓来说,不管领头人的年龄多小,或是做事多么不靠谱,只要能让他们吃饱了饭,便就是好将军,因此居然没有一个人来质疑鹤骑的来历身份,即便有外人说了鹤骑的不是,烨城百姓也要言语中反驳回去,因此当初的日子过得虽苦,鹤骑和烨城百姓都觉得那是值得的。好在临近烨城的戎城守将雪枭公子同胡为关系很好,若是哪时城内实在揭不开锅了,胡为就领着几个鹤骑兄弟到戎城,每每回来时,总是能从雪枭公子的手里带回点资源。之后再过一年,烨城百姓们种的庄稼都长成了,牲畜长大了,百姓们有能力养活自己,还能交上那么一点税银的时候,鹤骑才没那么拼命到处搜刮银子,而这时胡为的手头也渐渐宽松了起来。
叶询注意到,鹤骑的头领胡为,与程雪枭的关系似乎好的不得了。而且那胡为骑得可是程大将军的神驹,那通体乌黑,四蹄踏霜的骏马在风雪中可就只此一匹,她天天骑着那招摇的马溜来溜去实在是令人怀疑,虽然程大将军不给鹤骑发饷银,但凭程将军肯把自己的神驹给胡为这一点看来,她和程家的干系很大很大。
夜里,玉珠为叶询换了新的纱布,然后出门去厨房为他端吃食了。百般无聊的叶询拿起一本皱巴巴的书看起来——那是玉珠怕他闲极无聊,为他找来的。奈何烨城只设立了两年的学堂,真正识字的人不多,玉珠还是从教书先生那里找来了几本破旧的书册,叶询只是稍稍看了几眼,便失去了大半兴趣。
正无聊时,门帘猛地被人掀了开来,然后一个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叶询想那定是玉珠忘了带什么东西,半道又折回来取了,便也没有在意,甚至连头都未抬,哪知那人一声不出,进来后径直坐在榻缘上,尔后弯腰从火炉中取了马奶酒,爽快地喝起来。
直到这时,叶询才缓缓抬起头,这会子也不用猜来人是谁了——放眼天下,也就只有一人敢如此横冲直撞,没脸没皮的闯进当朝九皇子正躺着的房间了。
雪鹤见叶询抬眼看自己了,便弯起眼角对他笑了笑,嘴巴却没有停下,直到她把马奶酒喝了近一半后才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来,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言道,“哎呀,还是马奶酒香,练了一天兵就这个东西提神!”
此时叶询还是捏着书册,阴沉着一张脸——他看雪鹤的脸色向来都不是很好。
雪鹤早已习惯了他那死人般的脸色,只当没看到一样,“公子,这一天身子还好么?”
叶询不语,点了点头。
“那便是最好了,清彦说你只要醒了,身体就没大碍了,只需修养几天,就可下床行走了,保准你还是活蹦乱跳的!”
说到下床行走,叶询问,“我还需要修养几天?”
“这我可说不准了。”雪鹤知道叶询要到耀州复命才问的这个问题的,便安慰他道,“不过公子放心,虽然你一时下不了床,但两天前小人已经差人到戎城报了公子行踪了。那戎城守将是程大将军的二公子,公子尽可以放心他的人为。烨城到戎城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相信程大将军早已经知道公子的状况了,公子万万不会因为耽误了时间而获罪的。”
叶询淡淡道,“你想得倒是周密。”
雪鹤笑嘻嘻道,“小人犯了大错,自然要是将功补过才是!这次让公子受伤了,也让小人吓得不轻!”
“你?”叶询冷冷的反问,眼中带着讥讽。
雪鹤用力地点点头。
叶询眼中的讥讽更深了,他道,“将军,有时候,聪明点是好的,但是聪明过了头,便就容易坏事了。那日我虽狼狈,可我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什么东西该看到的,我也是看到了。”
他的一番话说的轻飘飘的,却让雪鹤心中跳了一跳。
他知道,其实在他被匈奴包围时,雪鹤已经率领着人马赶到了,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他有了生命危险后,她才不得已出马救了他——之前叶询的护卫队与匈奴生死搏杀的种种,雪鹤都是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这个九皇子也真是能沉住气,自己一百护卫白白让雪鹤给间接害死了,却没任何没质问,甚至连这件事情都没有提及半分。这心性之深,倒是让人吃惊。
其实雪鹤是有苦衷。自她决定要折回去救叶询起,她就打定了主意要让叶询所有护卫死于匈奴的手中——只因那报密引来一干匈奴的细作很有可能就藏在护卫中,于是雪鹤在赶回去后,只是带着队伍躲在隐蔽处静静地看着,她想让那细作自己露出马脚来,可她等到所有护卫都战死了,也没看出哪个是细作,倒是观摩了一场悲壮的赴死自卫战,到最后还差点赔上叶询的一条命。
——雪鹤也没想到乌达尔的速度那么快,当她觉得时机成熟,准备前去救叶询时,叶询已经身负重伤了。
雪鹤本认为,这些叶询都是不知道的。
她干笑了一声,“公子说的是,小人谨记在心。”
此后,两人再是无话。
雪鹤发现,她实在和他没有什么话说,他们若单独待在一快,基本就会这样长时间沉默。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雪鹤如此想。
叶询似乎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他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鸟都不鸟雪鹤一下。
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市场雪鹤决定告辞离开。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来看望他,自己随便找个人喝酒都比来探望他来的自在。
哪知雪鹤刚举起手准备行礼退去时,一个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头儿!头儿大事不好了!”长英戴着一顶歪了的绒毛帽子,穿着厚厚的皮袄子,一副普通牧民的装扮。他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也不顾有叶询在场,一把就拉住雪鹤的袖子,大声嚷嚷道,“头儿!这会子惨了!出大事了!”
雪鹤莫名其妙,她见长英面颊红彤彤的,想是喝了不少酒,便皱起眉道,“吵什么?没看到公子在这里么?现在能出什么大事?还是说你家的鸡子又给雪冻死了一头?”
“不是!不是这样的……哎呀,急死人了!”长英看了一眼在旁安静的叶询,欲言又止,“头儿,你先随我出来!这真是大事!”
雪鹤无奈,只得对叶询说道,“公子,小人的属下不懂规矩,冲撞了公子,还请担待些,小人现在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待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请罪。”
叶询盯着书,眼皮也没抬,“去吧。”
“走!”雪鹤暗自瞪了长英一样,低声骂道,“进来也不敲个门,不懂规矩!”她压根忘了自己进门也不敲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