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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颠晃晃,仅存的一扇窗口外是摇晃的风景。
卓荣睁开眼的时候,撩开帘子在窗口呼吸了一次,又病恹恹坐回来,靠在云容肩膀上。
云容喂她一口水,低声道:“阁主,你睡了三日,明日凌晨时分咱们就到桃花镇了。”
柴亦枫正抱肩闭目养神,闻言笑了一声,没说话。
卓荣见她笑,知道这狭窄的空间里说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便只得微微颔首,也不避讳柴亦枫,直接问道:“这两日收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云容说:“没有。”
卓荣想起来什么,忽然挣扎着坐起来,看向柴亦枫:“前辈,那药……”
柴亦枫眼睛都未睁一下:“补药而已,不用怕。”
卓荣自觉上了当,也不能多说什么,便又坐回远处,看着身畔云容苦笑一声:“委屈你陪我走到这里了。”
云容看她一眼,低声道:“睡吧。”
马车摇晃,卓荣身上的烧还未退,醒着也是无用,便继续闭上眼睡去了。
马车里又静了些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柴亦枫睁开看,打量云容一番,见她依旧是一身朴素黑衣,几经遭变,依旧是平静冷淡的一双眼,仿佛什么都未发生,再大的事情出了也是一样地活。
柴亦枫道:“刚开始的时候我倒是没认出你来,没想到你竟然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云容正侧脸看着窗外,闻言微微诧异地回过头来,一双锐利的眼睛里暗沉沉地毫无波澜,微微张了薄唇,道:“多年未见阁主,没来得及给阁主问好。”
柴亦枫盯了她片刻,见那昔日的少女如今脸庞已经成熟不少,末了还是移开了眸子,哑声道:“三年前,对不起。”
云容仿佛是刚想起来三年前自己被丢弃在飞花阁的事情,微微诧异了一下,张嘴啊了一声,沉寂下去,似是不知道说什么,有些尴尬的模样。
柴亦枫给自己找着借口:“那年……那年我只急着救微儿,忘了你了,算我欠你一条命吧。以后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一声就是。”
云容倒是愣了。柴亦枫这话里的意思,是想日后帮个忙补偿自己了。
她从来没觉得飞花阁欠她什么。
她本来就是个不出名的杀手,在江湖上辗转卖命,那日柴亦枫也不过是想从她手里买条人命罢了,无非是杀手和雇主之间细如一线的牵连,飞花阁出了事情,不把她灭口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救她?
今天她却听见柴亦枫和她道歉,心里倒是一下子不自在起来,伸手摸了后脑勺道:“这……无妨……”
她嘴笨,真是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柴亦枫眼睛看着别处,眼角绵延的皱纹愈发明显,在昏暗的马车里,她哑声道:“当初要是救你一命,那死孩子也未必和我闹成这个样子。”
云容讷讷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略带笨拙道:“阁主放心,阁主要杀的人,我永远不会说出口。”
柴亦枫看她一眼,却是笑了,打量她和卓荣片刻,只觉得这两个人极不协调,一个锐利淡漠如刀,另一个身上书卷气重得几乎病弱,她看了这两人片刻,才问道:“为什么给她卖命?”
云容似乎觉得这问题没什么好答的,只淡淡道:“柴阁主,她不救我,我就真死了。”
柴亦枫淡淡挑眉:“是么?可是在我看来,你们卓阁主做的大半事情都违背武林道义,你这恩报的太绝对了吧?”
云容无心和她吵:“阁主若是看见她怎么挣扎着走过这三年的,也就不这么说了。”
柴亦枫冷笑:“就全天下只欠了她的,让她用尽阴谋手段拉着别人垫背么?”
云容道:“阁主,在洛阳,只有活下来的和死去了的。如果当年没有仇家追杀,我又何必刀尖舔血做个杀手。别的书香世家的女孩子,这年纪早嫁了人在家里绣鸳鸯了,她要是有别的路子活,何必委身与人做些杀人的勾当呢。”
她说着,忽然笑了:“柴阁主深明大义,不照样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那人的性命。江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命,我这个当杀手的,最清楚了。这整十万两银子的命,落在我手上,我照样办。”
随后那句话似是带着刀锋,语声薄而脆,在空气中刮出轻微的响声。
柴亦枫脸色一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容。
云容笑道:“阁主不必紧张,我不会用这个威胁你的。天机阁垮了,我今后要做以前的老行当,嘴还得严不是?”
两个人谁也说不下去,最后云容阖上眼睛,将头靠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睡去了。
柴亦枫盯着云容看了许久,认定这孩子还是没变。
薄唇,黑衣,颀长削瘦的身子,眼角的狠厉一闪而过的瞬间,真像一把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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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又颠簸了一整天,在赤魔山的脚下停下。
远近的空气里都飘荡着一种烧焦的气息,呛得人流泪。
柴亦枫咳嗽两声,皱着眉撩开帘子跳下车去,将银钱给了车夫,抬头看山上。
偌大的一座山,整个都被彻底烧焦,真可谓是草木无存。
不多时,云容也扶着卓荣下了山,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这里被烧山了?
嶙峋的岩石间是烧焦的巨木,四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连鸟声都听不见一声。
柴亦枫瞥了一眼她们二人,见卓荣似是已经好转了许多,便道:“走了,上山。”
云容迟疑了一下,还是扶起卓荣上了山。
清晨赶路,在朦胧间越走越是绝望。原本在山下的时候,期待着山上或许还没被殃及,然而一路焦木残存,景象越发凄惨。
三个人走上了山,远远望见原本金碧辉煌的赤焰宫,如今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竟和当初的天机阁那模样毫无二致。柴亦枫觉得若不是自己手里拿着一柄剑,身后的卓荣真的要大笑出声来。
走近了,远远听见一个人在哭,柴亦枫忙疾走两步赶上去,映入眼中一片淡绿色的衫子,竟见寄月正跪在一具焦尸旁哭着,抬眼看见她,哽咽着道:“阁主?”
柴亦枫看了看四周,问:“怎么回事?”
寄月哭道:“当日平阳王率军攻打不过,索性放火烧山,大火烧了一日夜,到了后来才被大雨浇灭了,那日鹿姑娘在赤魔山上看岳姑娘,也就没再下来……”
她说着哭起来,又断断续续道:“火熄了以后我跑上山,看见他们抬着五具尸体向下走,我和他们说鹿姑娘是飞花阁的人,动了刀剑才把鹿姑娘的尸首留下来……阁主,这可怎么办?”
柴亦枫骤然遇见这种事情,尚且无论如何不肯相信,低头看那句烧焦了的尸骨,却猛然看见那尸身上一个玉镯子格外显眼,正是如微平时最喜欢的镯子,她垂了眼睛看下去,只看得那脚骨上一串焦黑的银铃,被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响声。
柴亦枫险些被这场景刺激地昏过去,她守在那尸首旁边呆了许久,问:“他们是如何确认尸首的?”
寄月哭道:“当时赤焰宫里就他们几个人,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大火烧山,还能找个同龄的姑娘来不成?二十几岁的女孩子,上哪儿找去?”
柴亦枫只觉得心里一阵剧痛,如今她抱着一线希望回来,发现不仅死了外甥女,连最疼爱的徒弟也丧生与大火之中了,猛地转头看向卓荣,只觉得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手里的剑□□,看着卓荣冷笑:“你主子干的这些好事,你如今看见了,高兴了?”
卓荣知道她动了杀念,如今遇见这种事情,惊得倒退一步,忙道:“前辈,前辈莫急啊!这不过就是一具焦尸罢了,天底下的焦尸何其多,你也知道,鬼手医生关梦之最是善于诡计,就算是赤焰宫里的人全死了,她也不可能死的!”
柴亦枫双眼通红,只提着一剑走过来。
卓荣倒退几步,急道:“谁说二十几岁的姑娘不好找?当日派来探听赤焰宫消息的天机阁弟子中,有好几个都是这个年纪的弟子,柴阁主若是真的想要确认人死没死,最该找的是令狐波的尸骨!”
她见柴亦枫听不进去这些话,忙大声叫寄月道:“姑娘,我可问你,当日平阳王手下来找尸骨的时候,可找到令狐波的身子了?令狐波独眼偻背,整个人矮小而扭曲,他的尸骨是完全没办法伪造的!姑娘你当日见到一架偻背的尸首了么!”
寄月哭得已经不那么厉害了:“令狐波从那悬崖上面跳下去了,他们只找到些碎骨头……”
说着,又哽咽道:“那天大火烧山,我找了所有的路都被大火封死了,哪儿能活得下来?”
卓荣倒退一步,跌在地上,心知自己如今是必死无疑了。
她原本正要闭目等死,却猛地看见地上一截烧焦的东西,连忙扑过去一把抓起来看:“柴阁主你看这东西!”
她赶紧站起来,将那焦黑的东西折为两截,露出里面东西空心来:“这是鸟类的尾羽,你可见过这么长的尾羽?”
柴亦枫看了一眼那烧得不成样子的东西,没回话。
卓荣忙道:“我记得鬼手医生关梦之出师无情谷,这鸟羽能有如此长的,只有无情谷的巨鸟雪凤凰,她必定不会甘愿就这么白白被烧死,无情谷离这里不过十日的路程,巨鸟来回只需片刻,他们如今必定在无情谷!”
柴亦枫手里的剑终于垂下来,似信非信地看着卓荣。
卓荣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见柴亦枫终于把剑放下来了,这才松了口气,道:“柴阁主,你们说那是鹿姑娘,只看见了玉镯子和银铃,看见她的繁花剑了么?”
寄月原本正哀哀坐在地上哭,闻言忽得止了眼泪,连忙在废墟之中翻找起来。
卓荣赶紧道:“危难之际,那些玉镯子银铃子都可以不要,但是我听闻繁花剑是柴阁主亲自送给鹿姑娘的成年礼,鹿姑娘要是走,就算是什么都不带,必定会带上那把剑!”
寄月在废墟里找了小半个时辰,惊喜地跑回来,道:“阁主,繁花剑不在,繁花剑不在!”
柴亦枫收了剑,冷冷看向卓荣:“先留着你一命,到了无情谷再说。”
卓荣听见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看了云容一眼,跌跌撞撞走到一面烧焦了的墙边上,扶着墙喘息半晌,疲惫地坐下。
见云容走过来了,她苦笑一声,低声道:“白读了那么多年书,可算是救了一回命。”
云容手里掰着方才卓荣从地上捡起来的那截儿黑色的东西,又咔嚓一声掰开了,疑惑道:“阁主,这不过是截儿空心的木头罢了,上面的木纹——”
她还没说下去,猛地被卓荣捂住了嘴。
云容睁大眼睛看着她,半晌,眨了眨。
卓荣一张脸扭曲着,哑声道:“我当然知道!哪儿有那么命好,从地上捡起来一根就是羽毛!我不骗柴亦枫,咱们活得到明天么!”
云容恍然大悟,被她捂着嘴,呜呜一声,点了点头。
卓荣这才筋疲力尽地放开她,瘫坐在地上:“还拿着干什么,赶紧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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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
火光蔓延,热浪袭面。
岳无痕坐在鸟背上,对着对面的关梦之大声道:“师娘,咱们出来逃命都不带小白,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昏暗天色之中,为了岳无痕能看清楚,关梦之翻了一个极大的白眼:“带上它,是把你身后面那姑娘丢下去,还是把你师兄丢下去?”
吕子英闻言就是一缩头。
一共三只巨鸟,每只鸟上头都坐着两个人,唯独吕子英高头大马,一坐上去,整只鸟上就再坐不下别人。
岳无痕笑嘻嘻道:“这还用说,扔师兄啊!”
吕子英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从风里听见这句话飘过来,气得又给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当时天色昏暗,吕子英长得又黑,这么一番白眼,在昏冥天空之上,岳无痕只看见两只眼珠子在诡异地横在空中,不由得捂着肚子哈哈哈大笑起来。
吕子英被她一笑,看见她身后坐着的鹿如微也掩着嘴偷笑,一下子就急了,从兜里掏出铜币隔着师父师娘丢过来,正中岳无痕脑门。
岳无痕挨了一下子,整个人故意往后一仰,瘫倒在鹿如微怀里,叫道:“哎呦,师娘,我师兄他打我!”
说着,又故意往鹿如微怀里凑了凑,只觉身后一片温软,仿佛跌倒在重重香气之中,道:“鹿姑娘,鹿姑娘你看看我脑门是不是肿了?”
鹿如微心善,听她这样叫,当真有点着急地凑近了看,然而只看了一眼,就见到她脑门上简直平整地不能再平整,气得一扬手打在她肩上:“再胡闹,摔下去可不管你。”
岳无痕故意赖在她怀里:“哎,鹿姐姐,我头好晕,你不会看错了罢?”
鹿如微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拍她,嗔道:“再瞎说?”
岳无痕吐了吐舌头,这才一个打挺坐直了,遥遥地看着吕子英一脸得意地坏笑。
当初巨鸟来救人的时候,吕子英深觉作为一个男子汉应担起责任,希望鹿如微和他同坐一只鸟以便保护鹿如微,然而他刚刚坐上去,竟将整只鸟都占满了,再留不下鹿如微的地方。
吕子英十分尴尬,表示自己可以委屈委屈挤一挤让鹿如微坐下,关梦之在旁边嘲讽道:“得了吧,你不心疼你自己,好歹心疼心疼那只鸟!被你压成那样就算了,再压岂不就死了?”
岳无痕在旁边简直笑得大跌,故意哀声道:“哎,鹿姑娘,不行不行,我怕高,鹿姑娘武艺高强,一路上护着我罢?我也不重,也不胖,鹿姑娘搂着我一下就好了……”
几句话说出来,险些没把吕子英给气死。
然后,吕子英就说了一句要命的话:“来,师妹,师兄护着你,师兄抱你。”
岳无痕看了看那鸟惨不忍睹的样子,赶忙伸手扶了头跌跌撞撞走了,咕哝道:“……哎,怎么回事,我好想觉得恐高症一下子就好了呢……师兄真乃神人也……”
雪凤凰振翅于空,展翅而飞。
鹿如微天性温良,岳无痕说她恐高,鹿如微就真的以为她害怕,丝毫听不出来那是个冷笑话,在天上的时候一路哆嗦着搂住岳无痕,嘴唇青紫地问:“还怕吗?还怕吗?”
岳无痕回头看了一眼被吓得半死、埋头抱住自己的鹿如微,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鹿如微哆哆嗦嗦抬头,从她胳膊下面看她带笑的侧脸:“你笑什么?”
岳无痕当即板住脸,茫然四顾:“我没笑啊,我没笑啊!师娘,这天上黑黢黢的是不是有鬼啊?”
关梦之淡淡瞥了一眼过来,骂道:“有你。”
过了一会儿,岳无痕又道:“哎,师娘,我怎么觉得我坐的这只不太稳呢,它是不是快不行了?”她说到这儿,恰巧那鸟向边上一偏躲过空中另一只鸟,鸟背就是一斜。
鹿如微吓得惊叫一声,双臂死死勒住岳无痕腰部,半晌,哆嗦着问:“你、你不怕吧?”
岳无痕咬牙忍住差点被拦腰折断的痛楚,挤出一个笑来:“鹿姑娘抱着我,我自然不怕了。”
鹿如微瑟瑟缩缩将头死死抵在她背上道:“你不怕就好,不怕就好。”
岳无痕:“……嗯。”
如是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巨鸟远离了正在燃烧的赤魔山,彻底飞入黑暗之中,鹿如微可算是看不见脚下的景象了,这才安下心来,不再害怕了。
五个人刚逃离了烈火焚烧的修罗场,此刻都有些心有余悸,到了黑暗之中,谁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在黑暗中听见岳无痕道:“师兄,你翻个白眼来。”
吕子英闷声闷气的声音远远响起来:“翻白眼做什么。”
岳无痕在黑暗里笑道:“我瞅瞅你在哪儿,确定一下咱们几个没走散嘛。”
吕子英骂道:“要翻你自己翻,我瞅瞅你在哪儿!”
岳无痕这边闲着无聊,就和他斗嘴玩:“哎,你眼珠大嘛,你翻。”
吕子英怒道:“岳无痕!你再说一句试试?”
终于,只听见中间关梦之幽幽说了一声:“再闹,两个人一脚一个踹下去。”
两个人登时全噤声了,陷入彻底无言的黑暗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岳无痕身后响起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令狐夫人,晚辈能不能冒昧问一句,咱们此行是去哪里?”
关梦之一向不待见鹿如微,此刻她问自己话,半晌才懒洋洋答道:“无情谷。”
鹿如微犹豫了一下才再张开嘴,声音软糯糯地:“夫人,有一句话,晚辈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这句话说出来,关梦之也不理会,就这么一路飞过去了。岳无痕等了半天,怕鹿如微尴尬,打圆场道:“师娘,师娘你是睡着了么?”
关梦之冷笑:“哟,九重天上睡大觉,你胆子不小嘛。”
岳无痕尴尬道:“鹿姑娘和你说话呢。”
关梦之这才懒洋洋道:“这天上风大,老婆子一时间没听见,鹿姑娘再赏脸说一句可否?”
鹿如微这才迟疑道:“我知道夫人出师于无情谷,对无情谷感情颇深,可是我早几年的时候听我师父说过,无情谷戚家到了一个年级就要疯魔,当年老谷主就是因为疯病而死的,如今……如今新任谷主戚长风虽然和夫人是故交,可是早就过了三十岁了,所以是不是……”
关梦之何等聪明的人,当时听见她说“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时候就知道她要问这个,此刻幽幽道:“鹿姑娘你可不知道,有时候和有些人在一起,还不如和疯子在一起舒服呢。”
鹿如微迟疑道:“可是……可是我前两年被师父派去无情谷做事,见过戚谷主发疯的模样,她……她疯起来……”
关梦之冷笑:“也是巧了,我这个人啊,命就是这样,拜了个疯的师父,嫁了个疯的丈夫。可是呐,这里面倒是每一个人像那飞花阁的好阁主一样打赌要我的命呢!”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拖得极长,想必是故意说了给鹿如微听的,鹿如微脸色一红,垂了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岳无痕知道师娘讨厌飞花阁的人,如今肯带上鹿如微一同逃命已经是宽容了,也不好反驳师娘,只得低声对鹿如微道:“鹿姐姐,你也看见了,我师父令狐波也是个出了名的疯子,你可见他害过我?”
鹿如微不敢多说,她知道令狐波是吃活人的,不知道那戚长风,又是怎样疯的。
岳无痕安慰道:“无情谷弟子又近万人,那么多人尚且无事,你又何必担心呢?我师娘是无情谷老谷主的大弟子,你既然和我们同行,自然不会为难你的。”
她说到这里,鹿如微才放了点心,仍是伸出一只手怯怯抓着她的袖子,有些害怕的样子。
岳无痕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笑着安慰道:“好好好,不怕了,姐姐哄你好不好?”
鹿如微脸色一红,一把拍开她的手,怒道:“你——”
两个人正闹着,雪凤凰忽的一头扎下去,吓得鹿如微尖叫一声死死抱住岳无痕。岳无痕也没想到这鸟降落的时候这么要命,赶紧用尽全力抓住鸟身上的羽毛,生怕一个坠下去粉身碎骨。
不多时,巨鸟的速度减缓,慢慢停了下来。
一片黑暗之中,猛地亮起了巨大的火把,几个褐衣黑带的人举着火把走过来,对着关梦之跪下来行礼道:“弟子拜见师伯。”
关梦之扫了一眼过去,淡淡颔首。
那几名弟子站起身来,将手往前一送,道:“师伯、令狐宫主这边请。”
关梦之从鸟背上下来,跟着他们走过去,扭头向岳无痕和鹿如微示意,让她们赶紧跟上。关梦之问道:“我那个好师妹这些年如何了?”
那弟子的身形一僵,回头苦笑道:“师伯是知道的,戚谷主如今也过了三十岁的坎儿了,比老谷主当年……”
关梦之问:“怎的了?”
那弟子猛地住了口,赔笑道:“这哪儿是我一个晚辈能置喙的,师伯见到了就知道了。”
岳无痕和鹿如微并肩走着,见火光照耀之处,尽是纤纤花朵,大多数因在夜里还未绽放,只一个嫣红美丽的花苞,顶在纤细的花茎上摇晃着,风中传来淡淡的香气。
已经是接近黎明了,天光照亮了一些,只见满谷竟是一个巨大的花海,从脚下的路边遥遥望去,直到不远处的峭壁面前,都是盈盈站立的花骨朵,美不胜收。
无情谷位于一个巨大的谷底之中,头顶是山谷裂开的巨缝,仰头看去,头顶上是巨缝中淡青色的天空,两面巨大的山体如同黑色的钳子,正包围着整片谷底。
微风一吹,繁盛的花海就微微晃动。
鹿如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花海,有些惊喜地连走了几步上去,如烟一般的纱衣笼在身上,和及腰的花朵相映生辉,人比花娇,花含羞相望。
那来领路的弟子见鹿如微貌美,看她被这花迷了眼,笑着搭话道:“姑娘喜欢这花儿么?”
鹿如微一时回不过神来,痴痴看了好久才道:“我当年来的时候是冬天,没看见这么多花……这真是……太美了……”
那弟子从怀里掏出一副手套来带上,将火把递给鹿如微,伸手折了一支花,拿近了给鹿如微看:“姑娘请看。”
鹿如微垂眸看去,见那娇艳的花儿被人折断了,断口出流出血液一般鲜红的粘稠液体来,不由心疼地伸出手去。
那弟子抓了鹿如微的手,道:“姑娘别碰。”
鹿如微这才有些惋惜地将手收了回去。
那弟子笑道:“这花儿虽漂亮,却是我们谷主以别的法子种的,早不是原先的那种花了,无情谷外是见不到的。至于这汁液,虽然不是什么剧毒,但是若是不慎接触到了,会产生幻觉。无情谷中毒草最多,越是有毒的东西就越是漂亮,所以姑娘若是在这谷里面看见漂亮的东西,可千万别乱碰。”
鹿如微闻言有些心悸,连忙收了手,对那弟子道了一声多谢。
正走着,火光掩映之中,出现一个高高的石阶,石阶之上是一座殿堂,几个无情谷弟子忌讳什么一般,在石阶前站住,不肯再走了。为首的一个道:“师伯、令狐宫主,我们几个晚辈就送你们到这里了,至于后面的路……”
关梦之笑了一声:“这么,你们这一辈这么怕我那个好师妹?”
那弟子冲着关梦之一鞠躬道:“还请师伯谅解。”
关梦之看了他们一眼,便向那殿堂之中走去。
岳无痕刚要迈步,忽的感觉自己被一只小说抓住了,低头一看,看见一个水灵灵的小娃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正仰头看着自己。
岳无痕被她抓住,只得弯下腰来笑道:“怎么了?”
她这一说话,几个弟子看过来,都是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道:“少谷主怎的还不睡?时辰已经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
那小女孩似是听不见一般理也不理,只仰着小脸蛋看着岳无痕笑道:“你的头发是红色的呀!”
岳无痕见她水灵可爱,便笑着哄她道:“是,要摸摸看么?”
那小女孩很开心地点了好几下头。
岳无痕便温顺地蹲了下来,低头让她摸,笑道:“你叫什么?”
那小女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摸着岳无痕的头发,一下下地抚摸着:“不是烫的呀!和普通人的一样!”
她摸完了,又恋恋不舍地缩回了手:“我是戚文文呀。”
岳无痕觉得这孩子肉乎乎的,白嫩嫩的脸蛋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真是可爱地要命,便伸手将她抱起来,笑道:“我是岳无痕,来,喊姐姐。”
戚文文清脆地笑了一声,抱住她的脖子道:“你真好,我喜欢你!”
岳无痕原本正逗这孩子玩的开心,一回头,忽然见所有无情谷弟子都像看鬼一样看着她,而且都离她远远地,不敢接近。
就连鹿如微,也是苍白了一张脸。
岳无痕茫然道:“鹿姑娘,怎么了?”
鹿如微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低声道:“无痕,把她放下来吧,我们要进去了。”
戚文文闻言看向鹿如微,撇了撇嘴道:“我不喜欢你。”
岳无痕不明所以,但是见众人都等着自己,只好把戚文文放了下来,又拉拉她的小手道:“姐姐一会儿再来找你玩,好不好?”
戚文文伸出小手指头:“拉钩钩!”
岳无痕笑盈盈拉了一下:“好了,姐姐走了。”
她说罢,便起身随着鹿如微向前殿走去了,一路上见鹿如微脸色不好,便问道:“你怎么了?”
鹿如微有点害怕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被人抱回去睡觉的小女孩,道:“我一年前来过一次,那孩子……姓戚,身上也有点戚家的疯病,她虽然年纪小,武功厉害得很,上次我来的时候,正看见她把一个人拖走……”
岳无痕奇道:“拖走?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拖?”
鹿如微压低了声音道:“所以我才觉得害怕,她那时候拿着一截鞭子,就那么勒住一个人的脖子拖着走,那个人一直在挣扎,都挣不脱……”
岳无痕正要说什么,忽然见眼前的朱漆大门轰然一声打开了,几个人都住了嘴,迈步向里面走去。
昏黄灯光里,一阵令人迷醉的香气扑面而来。
不远处的高阶上,有一个类似于王座的金色高椅子,一个女人正横着躺在上面,将头靠在扶手上,修长的腿从红色的衣服里露出来,正懒洋洋地搭在扶手上。
那女子逸长的青丝,正松垮垮地披在肩上,散落了一地。
听见脚步声,那女人淡淡回眸,一双妩媚的眸子荡悠悠望了过来,眸子里映着烛影摇红,分外诱人。
她懒懒地从那王座上坐起身,半边肩头的红衣松垮垮地脱落,露出一半诱人的肩膀来,轻笑道:“师姐回来看我了?”
关梦之打量她片刻:“嗯。”
那女子肩头散落着秀发,痴笑起来格外妩媚,笑道:“我可是想死师姐了,这无情谷里气候潮湿,最适合发霉,师姐不在的这十几年里,我都快烂了。”
这女人便是戚长风无疑了。
岳无痕原本没看清她怀里抱着的东西,这时候戚长风摇摇晃晃坐起来了,从高阶上缓缓走下来,她才看清那怀里抱着的是一颗白骨头颅。
戚长风抱着那头颅,一路上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媚眼如丝,正笑盈盈地打量着岳无痕:“这就是你那个小徒弟了?”
关梦之道:“眼力不错。”
令狐波站在关梦之伸手,独独剩下的那一只眼睛死死盯住戚长风看着。他是个疯子,不懂什么美的丑的诱惑不诱惑,他只是本能地察觉到杀意,手放在腰际的弯刀上,警惕地看着那妩媚的女人。
戚长风身上只有一件松垮不成形的红衣,袒露着娇嫩的胸口,怀里抱着一颗白色的头骨,伸出手来在岳无痕下巴上溜了一圈,笑道:“你教出来的人,身上那股子鬼机灵味儿都和你一样。”
她说着眯上眼,在岳无痕颈边凑着嗅了嗅:“小聪明,成不了大事。”
说着,又看向鹿如微,忽然轻声笑了一声,仿佛看见了什么宝贝一般,想要伸手去碰,鹿如微似是有些怕她,倒退一步躲到了鹿如微身后。
戚长风也不计较,只扭着腰肢幽幽走了回去,娇声道:“这么多年了,师姐想我不曾?”
关梦之冷笑:“自然不曾。”
戚长风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托住下巴,声音忽的冷了下来:“师姐这么多年不见我,不会连我戚家的规矩都忘了罢?”
说着,妩媚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意,伸出舌头来舔舐嘴唇一圈,悠然道:“我饿了。”
关梦之淡淡道:“自然没忘。”
她说着,忽的猛地一把将鹿如微扯过来,伸手在她颈后的穴道上一点,鹿如微蓦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身子僵住,动弹不得。
关梦之将她往前一推,她便硬生生扑倒在地上。
关梦之一伸手,拦住要追上去扶她的岳无痕,抬眼看向戚长风,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便带是给你的。你刚才看过,想必过关了吧?”
鹿如微扑在地上,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如烟一般的紫纱衣染了尘,褶皱着掀在她身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来,显得格外可怜。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眼睛里带着质疑嗯和畏惧,惊恐地看向岳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