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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无痕看见那血迹的一刹那,只觉得心头一阵狂喜,当即就想从那窗口跳下去寻云容,不过她到底及时想起来自己不会武功,连忙砸了一小块带着血迹的窗板下来,竟然完全忘记了脚疼,一路雀跃着冲下去,又从一楼的窗户缝儿里钻出去。
她跳出去的时候,见月色明亮,而那飞花阁畔的一弯溪水里正映着漫天灿烂的星光。
岳无痕跑过去,看见那只白虎正趴在西边用舌头卷了溪水来喝,搅动了一溪的星光,将星星的影子都拨扰乱了,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虽然不知道这老虎能不能像狗一样闻着味道寻人,但是岳无痕此刻别无他法,只能祈祷师娘训练过这老虎,或者希望这只老虎被人当狗养的久了就真的把自己当成狗……
她将那带着血渍的窗板试探着递过去,让那老虎闻了闻。
白虎似是很兴奋的样子。
岳无痕生怕这畜生一高兴连着自己的手一并吞下去,连忙将木板扔在它面前,又刻意将香囊掏出来示意自己才是主人,这才远远地站开了,看那老虎的反应。
白虎竟循着一个方向走去了。
岳无痕心知有戏,连忙跳上虎背,跟着老虎一并寻去。这老虎起初只是在地上嗅嗅,后来竟然飞跃而起,带着岳无痕一路从山坡上冲上山去,往一个地方去了。
岳无痕将怀里的解药抱紧了,心里祈求着云容千万千万要让她找见。
若是因为救了师姐而失了云容,只怕她会悔恨一辈子。
她上辈子亏欠云容已经够多了,这一世老天得见给她复生的机会,她再也不想再失去云容。
毕竟那是在众人背弃之时,唯一肯站在她身边的人。
虽然不声不响,但是就是那么冷着脸往她身边一站,仿佛就有一种无形的温暖从那家伙冰冷的刀锋上溢出来一般,让人无所畏惧。
白虎在踏月奔窜,有时经过一两个小水潭,踏碎一池星光。一人一虎在月下独行,暗香飘散,清风远拂。
岳无痕趴在虎背上,一路窜上高山,心情也随着这山路曲折而起起伏伏,一面想要见了云容,一面又怕见了云容见她伤重,心中忐忑,实在是复杂难言。
这时,白虎速度减缓,似乎是有点困惑了,在原地走了两步,抬着鼻子左右嗅嗅,也开始找不到方向了。
岳无痕耐心等着。
不多时,白虎果然复又寻到了路,一跃上山,竟跳到了一个高台上,停下来了。
岳无痕等了良久,见它不仅不动了,而且还安逸地趴了下来,一副任务完成的模样,甚是悠哉地伏在地上。
岳无痕有些困惑,想或许是白虎已经寻到了地方,云容就在这附近了。她从白虎背上跳了下来,将双手拢与唇畔,大声喊了一句:“云容!”
声音顺风而散,在山野间回荡。
岳无痕继续大喊:“云容!我是岳无痕,我来寻你了!”
她一边喊,一边扒开及膝深的草丛走着,四处寻找云容的踪迹。
她借着明晃晃的月光在地上仔细地看着,走了不远,果然在地上看见了崭新的血迹,再走两步,竟然看见了云容的那把剑,心里登时高兴起来,连忙拨开草丛跑过去,一时间只觉得心如擂鼓。
还好,还好赶上了。
然而,她刚从那草丛中跳出去,就冷不丁地愣住了。
面前是黑黢黢的一个洞,凄惨的血迹一直蔓延到洞里面去,仿佛是有人挣扎着被什么拖曳进去一般。
岳无痕刚才还鲜活着热烈跳着的一颗心,仿佛瞬间堕入冰窟之中,再也跳不动了。
千蝠洞。
云容被蝙蝠拖进千蝠洞里了。
进了千蝠洞里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那些嗜血的蝙蝠数量之多,极其惊人,尖牙利嘴,很快就会将一个活生生的躯体啃噬殆尽。
此刻的千蝠洞里极度安静,想必捕食已经结束了。
血已经被吸干了。
岳无痕忽得感觉到胸口一阵闷痛,与那种刺痛不同,这种闷痛仿佛钝了的刀子割着人的神经,磨一下,又磨一下,疼得令人发狂。
岳无痕不甘心,跌跌撞撞扑过去,从地上捡起那把云容的剑,想要冲进去一探究竟。
死也好,活也好,好歹将人找出来。
她正要起身,这时候才发现脚已经痛的使不上力了。岳无痕挣扎了几下都站不起来,撩起裙角来一看,才发现受伤的地方竟然红肿了起来,仿佛生了已经红色的瘤子一般,极为难看。
岳无痕站不起来,只能用胳膊撑住地面往里挪,一步一步地挪着,将粉嫩的衫子上沾满了尘土。
这些蝙蝠从不敢惹赤焰宫的人,但是若是进去了,只怕到了它们的地盘上也是一样地对待。
岳无痕挪了良久,忽得觉得心里那种迟钝的痛磨得可怕,抱着膝盖大哭起来。她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到,后悔自己又将云容丢下。她知道自己就算是进去也只能看见一架枯骨了,可是她不甘心,她就是想进去看看。
她哭着哭着,忽然千蝠洞中起了一丝的声音,似是一个人在爬。
岳无痕猛地听见那声音,所有的眼泪一齐止住了,赶忙抬头看过去。
难不成云容还活着?
岳无痕有点惊喜,连忙挪动身子往那洞口里面看,然而里面黑黢黢地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然而那声音却是一声接着一声地传了出来。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
她就知道云容这家伙不会死的!这家伙命又硬,人也硬,就像个木头一样,木头怎么会死呢?
这时,那个脑袋终于从一团黑云之中探出来了,那个地上的人也爬了出来,在冷月之下,发出一声冷笑。
岳无痕还没看清眼前的东西,就见那地上的一团猛地扑过来,伸出带血的手狠狠扣住她的喉咙,他背光的脸在明亮的月色下越发显得阴暗,模糊的眉目狰狞地笑着:“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你!”
那人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似于疯狂的热烈,他一把扯住岳无痕的袖子:“九瓣莲花,九瓣莲花,哈哈哈,这绣工是出自柴月成之手!”他狞笑着,又伸手一把扯住岳无痕的头发:“这儿还有岳千讳的红头发!”
他用那种属于死人的强大力气死死扼住岳无痕的喉咙,一遍遍重复着:“杂种,杂种!我就知道像你这么狡猾的人,一定是岳千讳生出来的!把你丢下飞花阁都死不了啊,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我临死了还能亲手扼死岳千讳的杂种!”
岳无痕拼命挣扎着,接着惨淡的月光看清了那人已经被毁了的一张脸,她已经被断了呼吸,而手上无论如何使力气都掰不开卢假面的手。
两个人瞪着眼彼此对视着,谁也不吭声,好像在比拼谁更早死掉。
岳无痕拼命挣扎着,好不容易挣得松了一点,哑声问:“云容呢?你见了她……见到她了没有?”
卢假面大笑:“是不是就是那个黑衣服中了毒的小丫头?”
岳无痕充血的眼睛蓦地睁大。
卢假面得意地笑着:“她中了毒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我想着她定然是飞花阁的人,飞花阁的人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会放过她?自然是砍死了将她丢进千蝠洞里喂蝙蝠了,如今只怕是骨头都被咬碎了吧,哈哈!”
岳无痕只感觉到一阵可怕的绝望,身上的血都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云容死了?云容怎么会死呢?那个木头明明那么倔,那么倔,怎么会死?
她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忽得触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
啊,是云容的剑。卢假面就是用这剑将云容刺死的。
岳无痕已经喘不过气了,朦胧中一把抓住那把剑,使尽最后的力气向压在自己身上的卢假面刺去。
因为长久地喘不过气,岳无痕只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木了,她不知道自己对着卢假面捅了多少下,她只是机械地一下又一下捅着,对方或许已经死了,或许还活着,她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耳边飘了过来:“无痕,无痕,你这是怎么了?”
岳无痕感觉到有一双柔软的手搂住了她发烫的头颅,她清醒过来,看着已经死透了的卢假面,心里一阵茫然。
他怎么在这儿。
关梦之将岳无痕抱在怀里,哭着:“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师娘领你回去好不好?”
岳无痕两眼无神地看向关梦之:“师娘,云容呢?”
关梦之哭得越发厉害了:“你看看你,都怪你要逞能带着她骑白虎,这下好了,受了伤,吓傻了吧?都怪你……”
岳无痕呆呆坐在地上,这才看见天已经亮了,山角边上泛起鱼肚白,惨白的光照了过来,打在地上的死尸身上。
黎明了呢。
她摸了摸怀里的解药,那个冰凉的小瓶子还在。
就算找到云容,也救不了她了。
她到底还是把云容弄丢了。
岳无痕在地上呆呆地坐了半晌,忽的放声大哭起来,将头埋在关梦之怀里,哭着大喊:“师娘,我把云容弄丢了,我把云容弄丢了!”
天亮了。
迟来的太阳将惨淡的光从重云之中洒出来,锐利的光线刺穿清晨的迷雾,泼到这大地之上来。
这光刺得人肌肤微微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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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
一队车马从赤魔山下匆匆掠过,马匹在长鞭的鞭挞之下疾速前行,马蹄声踏碎了一山寂静的月色。
这是,前面的马队忽然停了下来,有人回马向后奔向落在最后的那辆马车。那人勒住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上,道:“卓姑娘,我们好像撞到了一个人。”
华丽的马车帘子背后探出一只青白而又修长的手,一个身穿青衫的女子撩开了帘子,沉声道:“我去看看。”
这时,另一个穿着军装的人也从前面掉头回来,朗声道:“卓姑娘,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沿路多有刁民,若是挨个都要救,岂不是要救到明年去?”
卓荣一身朴素的衣衫,从那完全不搭调的马车上走下来,淡淡道:“将军若是急,自己赶去洛阳就是。”
她声音不大,个子也不高,身上的衣着极为简朴,然而就是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她弯下腰,看着那受了伤的女子,见那女子眉目锋利,一身黑衣浸了血,如今在月下闪着光。
卓荣道:“这个人中了毒,扶到我马车上去吧。”
那将军冷声道:“卓姑娘,你也知道京城里那位是等不得的,此次行动何其隐秘,你贸然带了不相识的人去,万一泄露了消息,那——”
卓荣将人扛起,淡淡道:“将军,京城里的那位是性命,我手上的这个人,就不是性命了?”
那将军被她一噎,说不出话来,索性调转马头,哒哒哒向前去了。
卓荣将人扶上马车,沉声开口:“出发。”
月色之下,一队人马又如离弦的快箭箭一般,头也不回地向前方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