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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嫔千难万难的看着云千雪,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越发勾起人心中的疑惑。云千雪便又惶急了几分,道:“如嫔与我相熟了这么久,这大半夜冒着险来了冷宫,难不成只是为了与本宫默默而坐,相对垂泪的吗?”
孟姝菡似乎被云千雪这话说的越发伤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哀声道:“嫔妾此番前来,自然是有话要对娘娘说的,娘娘……娘娘听了之后,别伤心难过才是!务必要刚强一些!”
云千雪淡淡哂笑,道:“我如今都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还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
孟姝菡手里捏着绢子,抵在唇边,萧索的说道:“皇上下了圣旨,要赐死娘娘。”她说着,不自觉抬眼扫了云千雪一眼。云千雪自然瞧见她在察看自己的眼色,立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震惊与悲切,双手不住的颤抖,道:“什么?”
孟姝菡稍稍舒了一口气,复又垂首,小声颤颤道:“今儿个晨昏定省去颐宁宫中请安,嫔妾将披帛落在了寿康殿,回去取得时候,无意间听见……”她咬唇,面色苍白,似乎还沉浸在那巨大的惊诧与悲切中,万般同情怜悯的看了一眼云千雪,“娘娘放心,太后将这件事儿压了下来,想来,是要请皇上三思的。”
若是云千雪对她从前做过的事儿浑然未觉,这会儿,只怕当真要信了孟姝菡的话了。纵然孟姝菡这番话是漏洞百出,全然不合常理。明知道孟姝菡这话中半句真的也没有,可云千雪却仍旧忍不住,在心里怦怦的跳着。脸色也不自觉的沉肃、惨白起来。
孟姝菡极快的握住了云千雪的手,颇为激动的小声说道:“娘娘,嫔妾与和敬夫人商议过。绝不能看着娘娘赴死,和敬夫人已经买通了送信儿的人,若……”她咬唇,有些艰难,忐忑的看着云千雪低低道:“若是皇上当真铁了心,咱们就寻个机会,将娘娘送出冷宫。到时候有和敬夫人的腰牌,自可安然无恙的护送娘娘出宫。”孟姝菡伏在云千雪的耳边,小声说着。
云千雪眼神清亮,紧张不安的连连点头,却是不放心的问她道:“那,你与和敬夫人怎么办?”
孟姝菡大是机巧的一笑,摇头安慰云千雪道:“娘娘不必放心不下嫔妾与和敬夫人,咱们可以从奚官局寻来病殁的宫人,换上娘娘的衣服,左右到时候娘娘已死。谁会认真的去看到底是不是娘娘,便是等皇上回来,那时候尸身也入土为安,皇上还能开棺验尸不成!”她说着,大义凛然的说道:“娘娘尽管放心好了,嫔妾与和敬夫人,自然会安排好的!”
云千雪的一双眼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惊惧,隐隐有犹豫的意味。
孟姝菡细细的瞧着她的神情,忽然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她姣好的美丽面容上,带着点点泪珠,哀哀的啜泣着,分外让人心生怜意,“嫔妾要向娘娘请罪。”
云千雪似是晓得她所谓何事,却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俯身扶住如嫔的双臂,惊异的问道:“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孟姝菡苦着一张脸,哀婉的说道:“前次娘娘生病,正逢和敬夫人临盆。有一个冷宫的侍卫去了关雎宫,却是惹恼了圣驾不说,挨了责罚。当日嫔妾就在宫外,将这信儿送去给了皇上。可皇上却说……”孟姝菡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难言的同情,温柔的双眸,闪着一种悲悯的光亮,泪珠盈盈,“皇上说,断不能因为不相关的人冲撞和敬夫人的胎,让嫔妾也不许再多管此事。如今娘娘安然无恙,实在是上天庇佑!”她说着,又念了一句佛。
云千雪如何不知道,如嫔如今转头这样说,将自己推脱的干干净净,是为了取信于她,更是想要击碎她心里对皇帝抱有的那些希望。她眼神在一瞬间黯淡下来,有一些了无生趣的意味。
孟姝菡见目的达到,便以怕人发觉,不可多留为由,匆匆离开了。
待孟姝菡走了,绿竹瞧着云千雪微微失神的面容,忍不住宽声劝慰道:“主子可别信她的话!”
云千雪回身,淡淡一笑,恍然的说道:“你都能瞧出来她没一句真话,我又怎么会信她。只叹如嫔急功近利,被人利用了还懵懂不知。如今只怕是万没有料想到,孙烈挨了她的打,竟还在帮咱们做事儿呢!”
绿竹神情肃然,有些惊疑不定的问云千雪道:“主子,那李香薷会不会与如嫔勾结?打着计中计的主意来算计您?”
云千雪神情一滞,转头,清凌凌的盯着绿竹,有一种说不出的莫名陌生之感,却并不反驳绿竹。只凝眉,漠然道:“不会,也未必不会。”绿竹嘴唇开合,还要说什么,云千雪却起身,拦住她的话,道:“她总归是背后害过我的人,你心里有多不放心,我比起你,更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云千雪宽和的拍了拍绿竹的手,和缓道:“咱们试一试她如何?”
绿竹的眼眸瞬时变得晶亮,忙点头称是,“主子别看她面上谦和,实则一肚子坏水儿!”
“你让小回子告诉李香薷,明日过来一趟。再去寻孙烈,托他给春如带个信儿,立时过来,务必小心一些,别让旁人瞧见。”云千雪不待绿竹说完,便连声吩咐下来。
因着时常要托孙烈送信儿,云千雪早就让小回子摸清了孙烈当值的日子。今日,正好是孙烈当值。
绿竹一听是去给孙烈送信儿,立即欢喜起来。哪儿还有心思顾得上李香薷,草草告诉了小回子。自己又极为细致的打扮妥帖,才往角门那边去寻孙烈。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月落中庭,夜色正深的时候,春如便悄悄的从角门进了冷宫。云千雪特别叮嘱,她这一路行来也是小心翼翼。
“如嫔今日来过。”
云千雪与春如二人对坐在厢房中,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投在墙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晦暗与阴森。
春如面色如常,道:“皇上一走,六宫上下的魑魅魍魉开始横行,如嫔是坐不住了。”
云千雪一笑,“说是与和敬夫人商量好了,等有切实的消息,寻个机会将我放出去。”她语顿,颇为感叹的赞道:“多机敏伶俐的心思,给如嫔一百个脑袋,只怕也想不到这一步。”
春如点头,“到时候主子擅自出冷宫,被侍卫误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谁又会深究,主子为什么出的冷宫呢?左右人都死了!”
“这般天衣无缝的谋略,交在如嫔的身上,实在是白瞎了。于我,却是天大的好机会呢!”云千雪风轻云淡的笑起来,叮嘱春如道:“姑姑这两日行事小心一些,别让人盯上。明日我寻个机会,让李香薷去给和敬夫人送信儿,姑姑只消悄悄盯着她便是。”
春如听着云千雪这话,难免有些糊涂,道:“主子既不信她,何必还给她机会去见和敬夫人,到时候打草惊蛇,可是得不偿失啊。”
这会儿云千雪早就打发了绿竹出去备茶,她凑近春如,压低了声音道:“一是怕绿竹心里不舒服,二是,李香薷其人,我也想看看,往后能如何被我所用。是试探,也是考验。我心觉,她未必会再来帮如嫔算计我,毕竟还有她自己的深仇大恨呢!”
春如连连点头应了,道:“是,主子小心谨慎一些也无错。如嫔与李香薷两人,奴婢会想法子让人盯紧一些。若今次,能连带着将钱姑姑等人就此一并料理,主子往后在冷宫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云千雪听春如提及往后的日子,心里不禁一寒,竟有些颓丧靠进椅背中,道:“往后的日子,呵,真是无尽的漫长啊!”
春如瞧着云千雪悲凉的神情,嘴唇微微一动,却到底没将口中的话说出来。一番话说完,时候已经不早,春如便也起身离去。
这一夜云千雪竟是说不出的心烦意乱,浑身上下发着冷,辗转了大半夜,才勉强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瞧见榻上有血迹,想是月信匆匆而至,才让人这般乏力心烦。
晨起绿竹收拾床铺的时候,忍不住念叨道:“主子一连数月未有月信,我以为,是又有孕了。”她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失望,却未当着云千雪的面儿说,而是私下里跟小回子嘀咕了一句。
云千雪在窗外的廊下静立,将绿竹的话悉数的话听了进去,不禁恍然失神的捂着小腹,心里竟是说不出的酸楚和难过。
“小主面色不好,可需奴婢给您瞧一瞧?”
不知道李香薷是何时站在院子里的,听见这话,云千雪蓦地回过神。见她一身葱绿的宫女装束,束腰上系着月白色的宫绦,袅袅娜娜的站在院中,容色清朗无波,似兰花一般清丽婉约。
云千雪疲惫的一笑,随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昨日没睡好而已,没什么大碍。”她语顿,指着石墩道:“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