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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皇后能为着皇上发呆的功夫不多。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等青萝再推门进来时,手里已经捧着一大摞从宫外递进来要等待处理的东西了。
什么试院巡考抓住举子作弊,收缴上来的试题答案中竟发现部分试题提前泄露,什么宋桥为了训练新部主,差点快把林燃揍死了,什么袁沛的案子有了重大进展,从豫州传来的消息已有一大批中饱私囊的官员秘密被捕云云。
就连德妃都亲自过来回了一趟话,淑妃居然活生生从陆才人的陪嫁宫女嘴里逼出了从前陆才人未出阁时,竟然以诗托情,芳心暗许谢慎行。
最牛的是,那位精通诗书,才华和自家小姐不相上下的陪嫁,居然还把那些诗背出来了大半……
以至于皇后都怀疑,或者把淑妃一块儿扔进东厂,也许效果还不错?
“淑妃妹妹还在问着,臣妾便先来给娘娘回话,此事牵扯……”从陆才人屋子里搜出来的,都是皇后如何指使她谋害皇嗣,勾结朱氏等等罪证,大到书信往来,小到首饰信物,淑妃逼问之下,生生又把脸丢去了宫外,德妃斟酌半晌,才小心翼翼的用了个比较不那么打脸的说辞。
“牵扯甚广,臣妾实不敢再问,只能来请娘娘示下。”
“本宫已是皇后,朱氏狼子野心,觊觎后位,本宫如何会去指使人勾结朱氏?”还有一天京试才完,皇后只要等着第二天上朝时发一顿脾气,自然会有人替她查得清清楚楚,皇后也就不急着去批示发现试题泄露的消息了。
总得留条尾巴出来,才好顺藤摸瓜不是?
否则一道题都没泄露,白白放过了谢慎行,他这番做作岂不亏了?
反正拿到试题的举子不会声张,没碰到的也只能算他倒霉,皇后才不担心那些个读书人会造反。
德妃坐在皇后下首,闻言顿时笑了出来。
“娘娘说得正是呢,那陆氏包藏祸心,必是朱氏一党余孽,这会儿看事情败露,逼急了,随便抓着谁就是谁,只可惜她不长眼,竟敢惹到娘娘这儿来了。”
皇后懒得抱手炉,端着茶杯暖手。
“淑妃妹妹还真是和朱氏不和。”淑妃还没蠢到把皇后和她说过的话嚷嚷得满大街都是,德妃也就只觉得大概是淑妃和朱氏不和,以至于见到同党余孽都分外眼红,不弄死绝不罢休。
“臣妾原还没想到陆氏有为朱氏复仇这层意思,被淑妃妹妹一提醒,细细想来,倒还真有几分道理。”
皇后把糕点碟子往德妃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妹妹这些天操持后宫也辛苦了,只是本宫好奇,到底是谁去知会了皇上?”
陆氏自缢,后宫人人皆知是不假。
但自己接到的消息,是皇上从未踏出上阳宫,寸步不离的跟着杏充媛。
到底是谁那么不长眼把消息走漏了出去,又或是自己多心,皇上知道只是意外?
德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个臣妾确实不知,皇上昨晚就没从上阳宫里出来,今早衍庆宫的小宫女跑来臣妾宫中时,皇上确实还不知道这件事,按说从衍庆宫到臣妾宫中,不需要经过上阳宫,臣妾也早已下了严令,事情查明之前不许任何人走漏风声,这会儿淑妃妹妹忙着审宫人,皇上又在上阳宫,臣妾实不敢去上阳宫里问人。”
皇后觉得,再问德妃,恐怕是问不出什么太多的消息了。
淑妃能把事情查到这一步,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上太多。
至于皇上那边,只怕施尉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还得让白行远去查。
只可惜林燃还需再琢磨,宫中的人也还没安插完,一时半会她没办法把章炎撤掉。
“也罢,左不过是要查清楚的,若陆氏真和朱氏有勾结,那这些倒也说得通了。”和外臣私通那就不光只是一条死罪了,皇后哪怕想借此发落陆氏满门都不算什么难事儿,只不过眼下倒还不急着这个。
让淑妃问问也好,看看能挖出多少来。
德妃瞅着皇后脸色,一察觉皇后有些不太想说话了,便立刻精乖的告退。
青扇送人,青萝过来给皇后换掉已经凉了的茶。
“娘娘,白大人还在书房候着,娘娘见么?”
皇后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示意青萝去备轿。
左不过还是试院里的那点儿事。
等着举子们出来了,自己恐怕就再也没得空闲了。
光是卷宗就是一大摞,又得派人盯着批文章的人,以防有谁以权谋私,最后选出的前十个还归自己选出前三来,想想都要头疼。
白行远大概连着好几天没睡好,皇后从珠帘后看下来,也在他眼下看到了一点淡淡的乌青。
“回禀娘娘,试院一切安好。”
皇后一晃神,只觉得那天事出从权,她在寝殿里看到那个催着自己去睡觉的白行远,大概只不过是个幻觉。
从自己接到圣旨入主凤仪宫的那一天开始,白行远对着自己的态度就彻底毕恭毕敬了。
若非事态紧急,连头都不愿意抬上一抬。
归根到底和自己都是一类人,从来只会在规矩里变通,绝不会想着要去打破规矩。
“依娘娘的意思,微臣留了部分试题未做改动,发现举子作弊的是试院张大人,而后才发觉部分试题泄露,张大人与试题泄露一案并无关联,幕后主使之人应当不会发现是东厂做的手脚。”
当然不会发现,怪只怪那个举子自己倒霉,想要作弊一步登天,到底欠了些胆量,随随便便一诈,自己就先吓破了胆,连在哪儿买的考题都招了个干干净净,倒替东厂省了不少功夫。
皇后越发觉得白行远实在是……贴心得过了头啊!
她明明没有特意吩咐留个尾巴,这人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的心思一猜一个准的……
“最近陆才人的事,你留意着,谁留谁走,章炎最近也过得太舒服了些,去查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让皇上知道这件事了。”白行远开口就拿试院的事把自己堵了回去,皇后倒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再说什么白卿辛苦实乃国之栋梁云云都是矫情,干脆拿话岔了开去,也算是变相减少一点白行远的工作量。
一下子在后宫里调换那么多人手,又不能太引人注目,也不是个容易事儿。
虽然有之前自己借着清除朱媛余党的风头,也算去了一些人,但毕竟没能动到章炎的根基。
白行远微微抬了抬头,到底也没敢真正看到珠帘后面,飞快的又把脑袋垂了下去。
“微臣明白,此事不难办,只是最近还有一事棘手。”
皇后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借着淑妃,再换一批伺候的宫人,方便白行远安插人手,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把这件事纳入到日常考虑范围的白大人,已经顺理成章的过渡到了下一个话题。
“微臣怀疑曹太医与王爷私下有来往。”
皇后颇觉诧异的抬头看了白行远一眼。
曹太医也算是老臣了,小时候就一直看着皇上长起来的,按理说会被收买的可能性不大,怎么东厂一下子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江湖神医岳齐川,就是曹太医一力主张,请入宫中的,本来皇上龙体无碍,此人几天又在皇上面前提请让岳齐川来给杏充媛安胎,江湖之人,岂可作准,曹太医也未免太将皇嗣当做儿戏。”白行远也不愿意怀疑自己与皇后生隙,岳齐川一往太医院里翻药材,东厂瞬间就给盯上了。
章炎出身东厂,知晓初云散下毒之人亦会中毒并不奇怪,出于自保,他未必会告诉西厂这个隐秘。
西厂盯着东厂久了,难保不会猜出一星半点初云散解药的药方,江湖上那位神医本来就有些莫名其妙,偏生又这个时候来找解初云散的药。
分明就是西厂发现自己灭口辛大人时,也中了毒,又不敢惊动太医院,便借着神医的手,忙着试药呢。
至于曹太医,虽然说他不过是说漏了嘴,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句神医,剩下的全是皇上脑子一热就拍出来的结果,不过反正一个罪名也是有,两个罪名也得背,白行远也不在意趁势多往他身上扣点黑锅。
皇后想了想,然后才回过神来。
岳齐川是夸下海口自己能解初云散之毒,现在看来,难道还真给他试出了解药?
“只不过岳齐川现下在上阳宫内,皇上亲自看着他为杏充媛请脉煎药,微臣不敢查探,几次接近岳齐川的药童,却都被躲了开去,微臣无能,还请娘娘降罪。”
皇后越发楞了。
能深夜接近上林宫,本就不容易。
能在宋桥眼皮子底下围观他喂狼女,那就更难了。
现在居然还能够借着皇上躲开东厂,这人她不留着,难道要生生推给谢慎行么?
“可查过那位神医的底?”
白行远把脑袋垂得更加低了。
“微臣无能,派去查的人暂时还未能传回消息,相信再过几天,定然能有回信。”
皇后轻轻舒了口气。
还是悠着点来吧。
万一你们一接到回信就动手灭口,她上哪儿找这种撞上门的奇才肥羊去?
“无妨,现下他在上阳宫,有皇上亲自看着,想必他也不敢异动,一旦伤及龙胎,本宫定要灭他九族,他不敢。”摆摆手,皇后示意白行远还是起来回话。
“只是明日京试就要结束,你一定要亲自盯紧试题封存,不能出半点差池。”
白行远应了一声是,又俯身行完礼,才慢慢站了起来。
“还有一事,娘娘属意林燃,属下请旨,林燃现下在预备营中当差,不知娘娘打算升他什么官职?”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半晌才默默笑了笑。
“闲职罢了,这人从小在东厂杀手中长起来,文墨上也只能这样了,你看着办,本宫都好,只是要给他安排个升迁的理由,不能太过扎眼才是。”
顿了顿,皇后扶着椅子,也站了起来。
“想必宋桥还有很多东西要教他,不急,本宫总是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