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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昔者,晁错论贵粟疏,其贱金而重五谷。为一大戒。“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岂非然哉?故民于农桑,以实仓廪,租敛于民也,必先计岁受,量民集聚,然后取车舆供其敛,则贫民之赋可损,国之本可安。
君主无私轻重,以法为证,臣子守其金,尽其节,如此,民可安心于室,尽心于农,兴之于心,三者各司其位,国泰民安。
此三者之政论,成国之三体,君主上,臣子中,民为下,皆不可损。若人之四肢,缺一则命损,命损则不安,不安则乱动,乱动则天下大祸,故政体尊此三者,可无为而活矣。
岳崖朗诵完,底下的臣工们一片雅雀无声,武臣尚好些,但文臣中颇为不可思议,拧眉为难。不可否认,这一行文如刀霜镌刻,洞察之力力透纸背,其中论臣者一行文,论述得坎坷风骨,区区两行字,将清高文臣的心思琢磨透彻,细细品味,不自觉落下泪来。谁不曾想,自己为忠臣,主上能慧眼识人,君臣,君臣,从一开始,不就是图这个吗。臣子尽忠,君上尽德,人间佳话。
一时之间,满殿朝臣情绪低落。
慕容朗被这论文震了震。他看向言溯的目光带着点惊艳。以文会友,没想到高梵找个了文雅颇高的友人啊。高梵走时,特地嘱咐他能够帮帮言溯,高梵说了,言溯文采佳然,笔锋锐利。今日他存了心思,出了题目考考这位高梵嘱咐的友人。没想到,居然是个惊喜。
“臣以为,这篇文文思,论述,主题颇佳。”慕容朗依旧沁雅而笑。随后站会原来的位子,做个隐形人,不说话了。
也是这句话将所有沉入情绪的臣工们拉了回来,他们面面相觑,捏了一把汗。被一篇外邦女子作的文述给迷了心神,真是太愚蠢。
崔云祜僵持的身躯,动了动。阴沉的目光在言溯与慕容朗身上扫来扫去。他终于明白有什么不对了。当殿考核,不是进士的殿试吗?他当年是传胪进士。被天子点名,得以参与殿试,就是如此,天子也没赞赏一两句,只是与他颔首。崔云祜当初是个毛头小子,十四五岁,开心得仿似心上开了花。
如今,看着言氏,一个他根本不屑看一眼的人,居然得到了比他当年更好的待遇,简直让崔云祜郁闷地吐血。出身大氏族,为嫡长子的他,饱读诗书,学赋渊博,曾闻名江南文仕,传唱仰慕者不知凡几,可媲美文家二郎文款年轻时。却在不经意间,被个蛮子给比下去一头,还不能说出来,若是当殿戳破,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只能气得说不出话来。心中记住了言溯,誓要将她压下去,否则这文坛学子的名声,不就给她夺去了吗?崔云祜心中恨恨想着。他不知,真是这一举措,导致他今后岁月中,永远想比过言溯,却永远都比不过,郁郁至死。
而被惊醒的朝臣们,一下想到了这篇论述的作者是谁。面色变得极度难看。显然,无论言溯才华再好,她都不能为官。朝臣们纷纷扰扰,不顾脸红,否定言氏入朝为官:一为言氏血统混杂,低贱之躯,不得沾染朝廷,二以阮方王室血统,岂能为官。之后又列举了通政司的重要:掌受内外掌疏,敷奏折封驳之事,此乃重要议政之权,岂可为一敌方之女掌控?
慕容崩,汪旻更是要求,邺皇处斩言氏。
整个局面乌泱泱一片乱糟,各说各有理,理由驳杂繁复,统一目的处斩言溯!几乎是一面倒的言论。到现在为止,颇有种不死不休的状态,场面进入一场死局。
言溯倒是不急不躁。一点看不出若是今日失败,便是处斩的结局。
她看了眼没事人的驸马慕容朗。这位驸马,真是了不得,让他尚主,简直是屈才,一两句话便能调动人心,不,是玩弄人心。他含的笑,绝对是戏谑的笑。
觉察言溯那诡异的目光,慕容朗微微倾首,含蓄一笑。
文章好,不代表能上殿为臣。如今群臣否定,连天子微微有了改变。他很想看看,这位被高梵称赞的友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两人眼神对焦,风雨无波地撇开去。谁也没有注视到其中的交战。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拘着腰的身影,仿佛从天边云彩中走来。他拄着拐杖,迈出的脚步极细极轻,一路走来,却将群臣的沸腾的声音泯灭,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站在众臣之首,他微微弯腰,欲行礼问安。
高臻立刻道,“岳崖,赐座。”
“谢圣上。”
来人不是别人,是原本重病在床的英国公,这位昔日的众臣之首,武臣的巅峰,拜太师的慕容雍,五军营的提督内臣。皇上最信任的臣子。
他落座之际,不等所有人出言,先发制人道,“臣重病之身,只为一事前来。”慕容雍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指着言溯,“江南文家独女可当朝臣!”
满朝文武双目瞪直,慕容崩与慕容朗因为自家老爹从病床上爬起来,就惊诧不已,此刻他的话更让兄弟俩当场僵持。
相反,言溯与高臻很平静,可惜没人注意到他们不正常的表情。所有人瞪着英国公,就像瞪着傻子。
“英国公,你这是什么……”崔云祜不满出声。
慕容雍理都不理他,盯着皇帝直言,口气劝慰饱满珍惜,“昔日,李斯被始皇在逐客之列,一篇《谏逐客书》而留:‘穆公,孝公,惠王,昭王固天下之土,而使国富力,秦强大之名,皆以客之功,王者不却众庶,固而愿去者众。’再者,《阿房宫赋》一曲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英国公犀利的眼神环视一圈,刀光血影下历练下的眼神,带着一股戾气,加上多年的权臣的威严,让朝臣们不敢与之对视,“众臣果要后人复哀吗?”
“父亲……”慕容崩实在停不下去了,可刚出口,便被打断了。
英国公大喝一声,“逆子!为父未尽之言,岂容被打断?”
世子被喝得低了头,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想要再度进言的崔云祜在慕容雍的强势下,不由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