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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初生,为这世界,踱上了耀目的金辉。
金日下,九十九层白玉石阶,镌刻着威武腾飞的五爪之龙,通往那琉璃瓦的巍峨大殿。
“宣阮方国,兀默啜公主陛见!”
尖细嘹亮的声音,一层层从金銮之殿中传出,回荡在朝阳踏足的皇城之内。
言溯昂起头颅,仰视那黄琉璃瓦顶,青白石底座的金銮殿,宏伟,金碧辉煌。站在九十九层的白玉石阶下,看到只是被朝阳照耀的炫目,似乎眼瞳也充斥了烨烨光辉。青衣在晨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她耳畔,好像还回荡着父亲的无奈:
“孩子,这是仅有的机会,去吧。”
这几个月来的行程,仿佛是一眨眼。
“主子,该去了。”侍女果索,在旁轻声提示。
言溯托着她的手,走上昭示东方大国的九十九层白玉石阶,中央雕刻的五爪金龙,硕大而威严,从心底不敢俯视它。言溯紧紧盯着它,直到最后一层石阶。她站定,正视面前的彩画装饰的金殿,无数双目光从中射出,锁住战败国的阮方使臣,以及进贡的公主。
“宇文将军,”她的声音温和冷静,些许沙哑,“父汗没和你说什么?”
队伍中的戎袍将军,站到言溯身后半步,“无。”
“记住我说的话。”
言溯果断地迈向,那九曲之深的金殿。深得仿佛吞噬瘦骨伶仃的她。
宇文子嵘道,“是。”
两排整齐的朝臣,统一穿着深色丝绸朝服,执着笏,寂静无声直背站立。望向右衽窄袖衣袍,长靿靴的阮方人。那神色,言溯觉得,快要将她凌迟。
她毫无畏惧,将右手放在胸口,微微弯腰,声音清亮,“阮方兀默啜·仲姬,携阮方万金,一千头牛羊,万匹丝绒毛毯,五十美人,十箱玉器,十箱乐器,十箱珠宝,朝见大邺皇帝。”
兀默啜是她的封号,仲姬在阮方,是第二个公主的意思。
“朝见大邺皇帝!”
身后的阮方人以同样的方式,拜见殿上的皇帝。
“身为使臣,为何不下跪?身为战败之国,何以不恭敬?”
嗓音洪亮,是站在首位的朝臣。他的炯炯大眼,盯着宇文子嵘,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言溯没说话。
来了!宇文子嵘想起昨晚言溯说的话,军靴往前一跨,态度强硬,毫无示弱地与英国公对视,“我等虽战败,大邺也惨胜。我阮方已将仲姬与财宝送来,以显示阮方之诚意。大邺宣称礼仪之邦,这等容人之量也无?”
慕容雍冷哼,“好一个宇文子嵘,战场上便英勇无比,没想到外交手段上,也不让分毫!”
心中微微赞赏,阮方宇文氏族中,人才辈出,一直为后族,把持朝政,实在不容小觑。这次战争虽胜,也是惨胜,战死无数英年。要不是宇文氏族战死太多后辈,这次边境之战,不知谁胜谁负。
“不敢!”宇文子嵘说着谦辞。心中不敢放松,双眼如鹰般,锁住英国公慕容雍,这位大邺的股肱之臣。是他接手死去的北奕郡王十万军队,和强悍的阮方军队力战五年,杀了宇文氏族太多后辈。宇文子嵘对他虽恨,也不失敬重。
又一朝臣站出,恭敬对上道,“阮方战败,进贡财宝与公主,应为我大邺之臣。这点在递交的国书中,说得明明白白。大邺之臣,不跪大邺之主,是何道理?阮方是要反悔!”冒着精光的眼瞳,似一把锋利的刀刃,朝言溯捅来。
言溯眸色淡然,站着不说话。
宇文子嵘直视他,心中不屑,不过一介文臣。“为大邺之臣,亦是封疆之臣,且我阮方一向跪天跪地,不跪其他!大邺不重我阮方风俗吗?”
户部尚书苏****,皱了皱眉,“宇文将军,这是什么道理?”
同样的,他亦不屑野蛮之人。语气尖锐。
“罢了。”
从上传来一句轻音,让所有人停下争执。
言溯抬起头,望了望镶金高台之上,只见十二章纹的绫罗黄袍。
这人是大邺的帝王高臻?9岁登位,15岁亲政,雄武俊烈,从太祖手中接过的大邺,经他之手,北压阮方,西镇朔漠,内抗十年****。是传说中的雄伟大帝!言溯冷清的眸中,闪过一瞬的炙热。
“仲姬来到大邺,众卿认为,她,该如何安排?”声音再度传来,轻缓,不减威严。
朝臣们交头接耳,沸议许多。阮方战败,但骨子里却是野性难训,从今日的不落地下跪,就是最好的例子。是以,年轻的朝臣,提出“即是进贡,便该入宫为妃,受大邺后宫管辖。”
这也是资历老的臣子,所认为的。他们对于宇文子嵘刚才的出言不逊,看起来非常不满。
言溯静静听着,不置一词。高台上的目光,似乎在凝视她。
宇文子嵘站在言溯身旁,为她挡去大部分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并不紧张与担忧。
待得朝议寂静下来。
一人,刚才的户部尚书苏****道,“圣上,仲姬来我大邺,定是不懂其法度规矩,且带着阮方风俗的仲姬也适应不了大邺,阮方也不想自家的公主,与人为妾。臣以为,不如让仲姬入宫,为女官,习我大邺规矩,熟悉我大邺风俗,也好尽快融入大邺。后再为她指婚,圣上以为如何?”
宇文子嵘霍然抬头,怒目而视。“你这是什么意思?”
表面锦绣荣华,处处为言溯考虑,背地里就像一只毒蛇,将言溯一口咬死。什么女官?不就是伺候主子的奴隶吗?比阮方草原的侍女都不如!
“我大汗之女岂能为人奴隶?大邺皇帝,是欺我阮方无能!”话音中带着十分怒火,即将冲天而起。
“宇文将军这是什么话?”苏****冷硬道,“我大邺也不会像你阮方野蛮之地,宫中女官有职位在身,见皇子皇女,只需行半礼。教习高阶女官,皇子皇女反向她行礼。怎会是奴隶?宇文将军真是不通礼仪!”
宇文子嵘青筋直爆,捏紧了手掌。真想直接劈了他。
一只冰凌凌的手,猛地握住他的拳头。宇文子嵘忙低下头。
两人一来二去地争辩,让上边的人微微不耐,“再争执下去,即将中午,鸿胪寺卿,为阮方准备下榻之地,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议。”
赵逸拱手,“是,圣上。”
这一句,定了今日的结果。
虽不在言溯的意料之中,也不在意料之外。
今日,是讨论不出什么的。只有明日,才能决定她今后的道路。
安排阮方一干人的地方,是一迭精致简约的宅子。虽不奢华,胜在寂静安宁。大邺没想怎么亏待阮方。宇文子嵘,自然是不满的,觉得太过简陋。言溯觉得够了。宇文子嵘不再说什么。
细碎的雨滴,滴滴答答地打在深绿的植物上,啪嗒,从青翠的叶子上,滑落。这场雨从午中便开始了。
穿过朦胧细雨,言溯跪坐在廊上的席子上,望见了启程的那天,父亲对她讲的话。
“孩子,别怪我,是我无能。此去大邺,是你唯一的机会!留下来,不过是宇文飏和你姐姐的口中餐。”
她当时冷冷瞧了他一眼,再也没回头。在言溯心中,父亲窝囊透顶,被可敦,他的妻子宇文飏和宇文氏族牢牢地把持大权,自己只能吟诗作画。生母到死连个名分都没有。虽然父亲言泰从没喜欢过母亲。
“呵,蠢货罢了。”言溯弯唇,将小几上的紫砂茶杯拂落地上,茶水倾倒满地。
她生母是江南盐商文家的独女,偏偏爱上了阮方可汗言泰,宁死也要嫁给他。为他,抛弃家族,抛弃身份。穷困潦倒地生下她,一个私生女!言溯四岁那年,郁郁寡欢,撒手而去。言溯以她为耻。
“十一年了啊。”她温软笑道。眼底藏着比冰霜还冷的寒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