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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当时的名声好,很多孩子都愿意亲近他,钟檀迦正好闲的无聊,就用了华夏的名义收集了一帮小孩子,手上拿着华夏丢下来的电推刀,一个个排排站,给他们造了和尚头。
光头的小孩子,在那个地方其实是有点危险的,意味着无人认领,不被管束。
钟檀迦在华夏光头之后知晓。
在一个小孩子差点被人掳走,华夏知道前因后果来找她时,钟檀迦手里还在忙活一个姑娘的头发。
肤色微黑的小姑娘脑壳被剃秃了一半,模样是被欺负过后要哭不哭的可怜,钟檀迦面上却是少见的开心。
对上华夏找人几天回来后那熬出来的红血丝眼睛,眉眼轻佻,说的理所应当,“我准备了好几个木鱼,还有四五个没送出去,华夏你人缘好,帮我分给那些小朋友们吧。”
端的是不知错的态度。
华夏静默看着面前的人,表情没多大变化,身上是穿山越林过后的狼狈,衣服不知道被划破了多少口子,裸露的手臂上还有不少树枝的划痕,这一趟出去,可以想到吃了多少苦。
“我晚上有些时间,迦迦你领导能力强,将这些小孩子组织起来,我教他们识字吧,”对于钟檀迦的恶略,华夏已经想好了后续办法。
小朋友们组织起来,他总能护着的。
“什么字?”按着小姑娘的肩膀,头发全部剃光之后才放开人。
“汉字,还有古诗成语,”华夏将小姑娘拉扯过来,有些心疼的擦了擦她的眼泪,身上的碎发在衣服上落的哪里都有,扎人的很。
华夏低垂着头,指尖慢慢的将头发摘干净,是很耐心的样子。
“你上过学么?”钟檀迦冷讽,“误人子弟。”
也就是这件事的起源,华夏被慢慢传出了‘先生’的称呼。
从字母拼音到民间故事,从成语词句到历史人物传奇,很多钟檀迦没听过的,都从华夏嘴里有了了解。
华夏是个很好的‘先生’,铅笔橡皮纸张是学习必备,都给孩子们准备了。
在华国不过是钟檀迦一杯果汁的花费,在这里却是华夏三天的口粮,饿着肚子教授知识的时候,
钟檀迦总会将事先准备的掺了冰块的水递出去,然后看着少年一口一口喝完。
“谢谢迦迦了,哥哥明天有时间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不恼不怒,总是很宽容的样子。
有些时候的慈悲做派却让钟檀迦想到自己的母亲,从而更加厌恶的想要捉弄人。
那个夏天蝉鸣阵阵,钟檀迦学的不专心,揍哭过不少小孩,给华夏留了数不尽的麻烦。
暴雨倾盆而下那天,钟檀迦坐在高高的树干上看着地面着急跑来的华夏,笑了笑。
手里抓着小孩衣服的手松了松,准备将人丢下去。
“接好啊,”在华夏气息不稳的时候,五岁的小娃娃,钟檀迦手指轻轻一推,将人推了出去。
伴着尖叫声的,是华夏慌乱急跑的样子。
稳稳的,还好,接住了孩子。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打,钟檀迦摘了个果子丢在华夏身上,“这小孩想看老虎长什么样子,我好心啊,让他看到了,华夏你不谢谢我么?”
华夏抱着手里的孩子,看到树上神色恶劣的女孩子,拍了拍小孩的背,然后放下他,朝着钟檀迦伸出了手,手臂张开。
“下来小心点,迦迦,哥哥接着你,”不带半分生气的语调让钟檀迦很是打量了下面的人好几眼,然后,神色无畏的朝他扑了过去。
被人稳稳接住,穿着华夏递过来的雨衣,伴着浑身湿透的少年和一个吓到不敢再出声的孩子,钟檀迦有点无趣的出了森林。
秋天的时候,钟檀迦训练回来衣服破了,是华夏看见,然后拿着针线一点一点的缝好,在钟檀迦看见又故意扯坏之后,用自己为数不多的钱,给她买了一件暖和的淡绿色的毛衣。
钟檀迦不喜欢这个颜色,一次没穿,便宜了不知道哪个小孩。
华夏没说什么,在钟檀迦鞋子底磨破下雨进水之后,用一双略带薄茧的手,将鞋子修补成了能穿的模样。
可能无依无靠的人能安全健康的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多才多艺的事。
华夏是用了一晚上的睡觉时间,将鞋子修补成了八成如新的模样。
钟檀迦踩着脚下的鞋子,看着雨水里帮着贫穷人家老人着急搬运粮食的华夏,抿着唇,喊了一声,“华夏,我姐姐被送医院了。”
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钟檀迦跟着华夏,看着跑掉了一只鞋,不要命朝着医院奔去的人,嘴角笑容恶劣。
本就是玩笑,钟檀迦很享受这种捉弄他的感觉。
跟在他身后看他一层一层,一间一间的找人,笑容越发开心。
华夏触及身后女孩子的面容,紧绷的心骤停,然后动作缓了缓,慢慢上前平缓着自己的呼吸,摸了摸钟檀迦的头,“迦迦,阿念对我很重要,我们不要在她身上开玩笑。”
少年的眉眼很清和,凤眸明亮而炽热,唇角轻轻抿着,眼睛里有着暖暖温情,好像藏着一个太阳。
有段时间钟檀迦的身上无缘无故长了很多小红疹,还有白色的小水泡,吃了西药好像不怎么管用,又去拿了中药回来。
除了训练,只要不是危及生命的事,老爷子是不插手的,也不会安排人去照顾钟檀迦,完全让她自力更生。
钟檀迦掌握不住火候,看不住药,第一次直接将水熬干了,药材被煎的发黑,一包药直接报废。
后面的煎药直接是华夏揽过去的,知道味道不好闻,直接在院子外做好了一个小炉子,泥土堆积的,烧的柴火,煎出来的药汁不浓不淡,正好一碗。
还有怕钟檀迦嫌弃苦准备的白冰糖,被小姑娘白眼一翻不予理睬。
那天是个阴天,刮着寒风,冬天就要到了。
少年衣衫单薄,面容被吹的通红,整整在外面呆了一个上午,钟檀迦看到他端碗的动作都是僵的。
碗接过来的时候碰到华夏的手,那感觉就像是上面凝着厚厚的一层看不见的冰霜,入骨的寒。
钟檀迦第一次在情感上觉得,有点冷。
冬天头发长起来的时候,钟檀迦从老爷子那里回来,身上带着棍子留下的红痕,露出的手背上,有些红痕肿的老高,泛着血印子。
钟檀迦坐在桌子前,若无其事像是没感觉的机器人,动作流畅利落的将老爷子厨师送过来的糖醋鱼倒进了身边垃圾桶,然后转身笑看着给她找药的华夏,“这鱼糖放的多了,我吃了牙疼,华夏你帮我捉几条鱼上来吃吧。”
那个时候是傍晚,下过几场雪,也是冰河结冻的时候,寒风呼呼的吹在人身上,刺骨的冷。
为了不让河水打湿裤子,华夏脱了鞋子,裤腿半卷到膝盖,通红着一双手,给钟檀迦摸了两条鱼。
“迦迦先吃,等明天视野好一些,哥哥再去给你找。”
老爷子身边的厨师喜欢这个孩子,想说厨房有蓄养,可是少年眼眸明亮,也常在后厨帮忙,想来
也是知道的。
嘴巴动了动,瞥了眉眼冷色的少女一眼,移开了头。
这个孩子,好像永远都学不会抱怨和拒绝,他接受苦难依旧能明亮而璀璨的生活,而他的灵魂,好像一盏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灯火,于万千世界里渺小而微弱,但是靠近,总会感到温暖。
晚上驱寒的热水和姜汤,是厨师早早在炉火边守着给华夏的。
钟檀迦过来清洗盘子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里面一起泡脚说笑的两人。
他总是很容易开心,钟檀迦想。
觉得少年的良善是滚烫的,有温度的时候,是钟檀迦给奶奶上坟祭拜那天,不小心踩到了奶奶生前喜欢的,爷爷特地种在坟前的月季花。
开在冬日的月季,透着灼人的红,也艳的刺人眼球。
老爷子那张脸,由苍老,不苟言笑,变成了阴沉发黑。
灰色的场景里,钟檀迦看到老人沉声命令着手下人带走了自己血缘上的亲孙女,面上没有半分情面可言的冷漠。
那是一个生死不知的前路,在钟檀迦十岁的时候。
她的爷爷,因为一朵开在奶奶坟前的月季花,想要她死,生机不留。
大雪铺天盖地砸下来的时候,钟檀迦被带去了高寒雪山,手里拿着早上被华夏担心饿肚子而装进口袋的,两个不大的馒头。
没有留意的几个黑夜白天,以为就要这样不知岁月。
在满目白色的世界里,伴着身边被冻僵的,野狼啃食了一半的死人尸体。
钟檀迦抱着仅剩的一个沾了泥尘的馒头,窝在崖壁山缝中,哈着没剩几口的热气,冷的颤抖了一下。
然后转眼的时候,瞥到了一个积雪落满头的人。
是一个瘦弱的男孩子,手里拿着一把边缘锋利的刀,刀染了血,是白茫茫的雪地里唯一的绝色。
像是生机。
风霜雨雪,凛冽寒风,那条走不回去的路,终究是跑来了一个人。
踩着自己生命,拼出了一个可能的机会。
在小姑娘准备踏上地狱黄泉的时候,在她身后劈开了一扇门。
风雪掩盖的脚印又被一步一深一浅的踏了回去,钟檀迦靠在华夏的背上,看着满目的白,眼睛有点模糊失焦。
手里握着从华夏怀里掏出来的,还没完全失了温度的面包,轻轻咬了一口,可惜没尝出味道。
眉眼凝结的长久的霜色在冰冷的天地融化,钟檀迦试着抱紧了少年的脖子,问出了心里的话,“华夏,你冷么?”
山路陡峭,厚雪堆积,那个瘦弱的少年拿着菜刀寻觅了三天,终究还是将背上的小姑娘背回了家。
整整一天的路,风雪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