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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白刚刚背对着银子,没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一回头就见它在地上翻滚,显然是疼得狠了,顿时知道来了劲敌。可现在四周全闹嚷嚷地砍杀成一片,众人都杀红了眼,根本没人顾得上它,只得一咬牙,自己拎了一柄抢来的三棱/刺,匆匆赶来救急。
但有人的反应显然更快一些。穆白只听到一声低低的哨声,在这震天的喊杀声中几乎无法被捕捉到,但他实在太熟悉这声音了,心下一惊,下意识地便去搜寻南宫清晏的身影。
这稍稍一个停顿之下,两个血煞门的人寻隙自左右飞扑而来,四根长短不一的三棱/刺角度刁钻无比,无数道虚影如毒蛇般封住穆白的所有退路,便要将他格杀在当场。这是血煞门多年暗杀总结出来的招数,贴身而战,讲究快、狠、准、奇四字。
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般名门正派之人走江湖,拼上性命搏杀的时候当然也有,但毕竟不是每日里血雨腥风,许多时候摸个手过个招不过是点到为止,很难有这种生死一线间练出来的狠辣。而血煞门向来以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闻名,从来都奉行将猎物咬断气为止的丛林法则,最短时间内彻底解决敌人才是王道。
在穆白的书中,身中寒毒的南宫清晏为了得到血影真经,经忠叔指点摸了过去,哪怕事先做了不少准备,也还是吃了大亏,忠叔甚至还丢了性命。穆白对这段做过详细的描述,所以这一世,他和南宫清晏倒是成了最了解血煞门功夫路数的人,连脱离血煞门许久的忠叔都及不上。
他凭着巧劲,身体猛地向右后方一撤,左边对准脖子的一刺便落了空。右边之人连忙补上,长/刺倒转,贴着手肘便袭向穆白的胸口的同时瞬间转身,另一手的短刺便指向了穆白的眼睛,点点寒星几乎贴着穆白的眼皮闪烁着。之前那人如影随形,立刻跟了上来,这回转到了穆白后头,对准了后心,呈前后夹击之势。
前后是比左右更难防御的位置,因为左右还能以眼角的余光将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前后的位置却总有一个是难以顾及到的。血煞门中人两两配合时,向来爱以前后的位置和诡异的步伐、刁钻的角度让人手忙脚乱。
但穆白一直等的却就是这个机会。听音辨位,短促的风声响起时,他压根不闪不避,长/刺刺破衣服,感到森寒气息的一瞬间,脸上假装露出一点慌乱的神色。手下故意慢了一点,荡开袭向胸口的长/刺时,已经无法避开眼前的短刺。
后心马上要被捅个对穿,眼睛马上要被扎个窟窿。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面前那张惨白的脸残忍地勾了勾嘴角,赤色的眼珠仿佛在看死人一般。穆白却忽然将身体向下一沉,躲过刺向眼睛的短刺的同时身子狠狠一拧,后背上的衣服嗤啦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三棱/刺却贴着他的皮肉刺向了自己的同伴。而他前头这人的短刺也收势不及,便要扎向同伴的脑袋。
两人一愣之下双双变招,一人将兵刃下压,另外一个人改刺为平带,却终究比穆白慢了一步。生死一线间,这一个愣神便能改变许多。穆白将手上的三棱/刺贴着手肘一横,刺入前一人心脏的同时,飞起一脚便踹向另一人的膝盖。他现在的内力早已非比寻常,一踢之下,顿时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而右侧有鲜血喷薄而出,显然得手了。
穆白喘了口气,猛一转身将被刺中心脏的那人掉了个个儿,挡住剩下一人的攻击,便要拔出三棱/刺彻底解决对方。就在他犹豫着先对付敌人还是先去看银子的情况时,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三棱/刺,竟完全无法拔/出来。
那个早已死透的人,在最后一瞬伸手牢牢握住了三棱/刺,用力之大,可见高高鼓起来的骨头。而另一个人,眼中的赤色更深了一些,拖着一条残腿,竟是速度丝毫不减,扬手扔出了一柄短刺的同时,举着剩下一根三棱/刺不要命般地扑了上来。
关于血煞门的零散信息瞬间涌入脑海——能够突然提高内力,不惧伤痛。穆白之前与他们交手便发现这群人的内力高得不太正常,力气也大,速度也快,便以为药效已到此为止了。哪知他们显然还在唇齿间留了更猛的药,随时准备好了同归于尽。
关键时刻,穆白顾不得其他,手上兵刃狠狠一挑,将死去的那人几乎半个都劈了开来,侧头避开呼啸着飞来短刺的同时,便要硬抗下后头的一击。两根三棱/刺狠狠相撞,穆白的内力应当胜对方一筹,可对方力大无穷,一力降十会,又借着那股冲劲,生生将他撞倒在地上。穆白的兵刃弯刀极致,绷地一下断了,断刃□□对方眼中,对方却完全不知疼痛,满脸鲜血地就将他那根完好的三棱/刺顺势插了下来。
穆白被对方不正常的大力死命压在下头,根本无法闪避,尖尖的一点寒光在他瞳孔中无限放大,伴随着一张狰狞如厉鬼的脸,满头满脸的鲜血,身边是动荡的水域,芦苇丛中有一片又一片的血红色冒出来……
男人的骨子里大约天生就多几分悍勇,越到这种近乎山穷水尽的时刻,穆白竟然没有丝毫的害怕。距离太短,速度太快,他被压得太死无法挣脱,但三棱/刺落下的一刻,他拼着最大的力气将身体挪动了几寸,同时将浑身的内力聚到双掌,带着山呼海啸般的气势拍了出去。
避开最要害的地方,拼着重伤也要将对方碾得粉碎。
下一秒,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排山倒海般的双掌落了空。穆白有些没回过神地死死瞪着眼,看到一阵血雨落下来,温温热热地,洒在了自己脸上。
一只大手穿过对方的心脏,洞开了一个窟窿,还近乎享受般地搅了搅。那手上还带着尖尖的爪套,黑沉沉的,枯瘦,尖锐,让人看着便莫名地心中一寒。
清安派中没人有这样的装备,穆白心中一惊,瞬间升腾起的感觉竟是比方才还要危急。就像食草动物猛然见到一只猛兽的爪子,就可以毛骨悚然地感知其中的腾腾杀气。
这个比喻并不太恰当,穆白不觉得自己是食草的,但心中的危机感丝毫不减,压根没来得急思考,跟着直觉用尽全力将身上的尸体一翻,手在地上一撑,弹起一点的同时双脚一蹬,便想逃离对方的捕猎范围。
身体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蹿了出去,穆白的头面扎入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草叶割得脸上生疼,然而他完全没注意到,心中怦怦直跳,这是自己最快的速度了,他有刻苦练功的积累,还有平白得的十年内力,又有大光明功的“揠苗助长”,应该没有问题的,应该可以比对方更快的……
念头还没转过一圈,脚上突然一紧,眼前的芦苇丛更加疯狂的动了起来,却与刚才反了方向。穆白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被人拉了出去,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眼前一亮,已经出了芦苇荡,然后被人砰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力道极重,而且对方摔得很有技巧,穆白脑袋里嗡地一下,眼前金星乱冒,浑身跟散了架一般,挣扎了一下,没爬起来。隐约看到有人走近,身材高大,穿着黑袍,袍上绣着繁复的不常见的花纹。
心中顿时一沉,难怪跑不掉。
四周乱哄哄的一片,那人身在其中却似闲庭信步,慢慢悠悠地走上来,弯下腰。有人举着兵刃砍来,他稍稍一挥手,对方便重重地摔了出去。一个与铁爪相似材质的、黑沉沉的面具在穆白眼中放大,对方露在外头的下半张脸绷得极为僵硬,声音涩涩,带着金属一般的味道:“真巧啊。”
是天魔教的教主。
哪怕当日穆白都没有看清他的样貌,但这打扮,这功夫,还有偷袭清安派时都丝毫不变一下的装束,别人泅水而来他却一身干爽,大约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底气。
这次竟是血煞门和天魔教同时联手,也不知清安派顶不顶得住。穆白这么想着,脖子上一紧,已被对方拎了起来。那教主显然急着找穆白算账,竟是不管胶着的战局,转身便要离开。
方才穆白迷迷糊糊看到的,芦苇丛中的血红色忽然连成一片,如海浪一般卷了过来。南宫清晏手持重剑,在一片血尾蝎的掩护中,倏然出剑。
与穆白不同,南宫是亲眼看到银子在一个忽然窜出的人手下没走过一招,轻轻松松就被打翻了。他很了解修蛇蛊的特性,刀枪不入,寻常的内力也只是给它挠痒痒,正常情况下只有给它的命门狠狠一击,才能伤得了它。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
用极高强的内力,一掌一掌连续不断地拍出,掌掌及骨,直到将它打成一滩烂泥。
当初蛊王身边的那条便是如此,名门正派压根不懂伤它的关键,于是出动了十几名顶尖高手,一人一掌,连续不断地拍出,耗了一天一夜,才将它彻底杀死。而现在,对方一掌之下,银子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恐怕整个清安派都难找出这般功力之人。南宫清晏当即不再迟疑,一下子就招出了所有血尾蝎。
血尾蝎的攻击性极强,一旦盯上什么人就不死不休,浑身都是毒,被它的倒钩挂到一下,一头野猪都得在三步之内倒下。而且既有组织性,非常听指挥,当它们成片出现时,那就是一场灾难。
事出紧急,南宫把一小部分分出去检查那人藏身处,以免还有埋伏,大部分都用来保护飞速靠近银子的穆白,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穆白听到他召唤的声音,两人攻击穆白,穆白反击,他往穆白那儿赶,穆白被一个极厉害的人抓住,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间,压根没有反应的机会。其他人为突然出现的奇怪虫子惊叫时,他已竭尽所能地出了十几剑。
剑气逼人,却根本不求伤人,只希望能逼得对方放下阿白。
十几剑过去,没一剑沾到对方的衣襟。南宫清晏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打扮,顿时也认出了来人身份,心下更是一凛,口中清啸一声,提气跃起。血尾蝎受了刺激一般更加疯狂地涌来,密密麻麻地将那教主围在了当地。
南宫清晏估摸着位置,狠狠一剑递出。只要给对方制造一点点伤口,铺天盖地的血尾蝎散发在空气中的毒性,都可以顺着血肉渗透进去……
空气中扭曲了一瞬,穆白身在中心,只感觉有一颗炸/弹忽然炸开,强烈的气流将眼前的血色猛然冲开,四下散落。南宫清晏的重剑明晃晃地出现在视线中,悍然直指天魔教教主的面门。
穆白听到一声冷笑,接着,他的脖子被松开了。一只戴着黝黑铁爪的大手伸出,一下便精准地抓住了重剑,凌厉的剑势顿时止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而另一只铁爪呈鹰爪状,快到几乎肉眼无法分辨地伸了出去,目标是南宫清晏的胸膛。
与刚才一手洞穿血煞门中人的姿势,如出一辙。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花哨的技巧都完全派不上用场。穆白仿佛听到了死神的声音:“有意思。初生牛犊不怕虎,已经多少年,没人敢拿兵刃对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