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是梦的白日梦

青雨伶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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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的荒草比人高。疑似木梯的声音,不知从何发出。

    林思思挥舞着木棍,拍打荒草,找寻躲衣柜里听到的年久失修的嘎吱声。

    嘣!木棍打到了什么东西。

    拨开荒草,风雨腐蚀的木梯,临崖而建,红漆斑驳。二十来层后,拐过一块青石碑,隐去踪迹。木栏外,乱石崎岖的山谷,一条尿径似的小溪,蜿蜒而过。

    昏沉的脑袋被山风一吹,忽冷忽热。脚下的台阶,时不时打转。

    林思思紧抓扶手,缓步而下。

    小心翼翼下到一半,台阶忽然呈圆形旋转而上。她蹲下身子,仰望如洗碧空。

    【季哥哥,我要季哥哥……】

    别,别吵。

    她摸摸裤袋里的银币。季哥哥一直都在。

    用力掐了把大腿,她赶在疼痛消失前,拐过青石碑。一扇地窖的红漆木门出现在又下坠的木阶旁,挂了一把手掌大的铜锁。

    又狠劲掐了几把大腿,她强提着精神,终于到了木门前。拉了拉,铜锁纹丝不动。她捡起落在门旁的石块,挥舞着此刻也同样无力的右手。

    哐!哐!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恶徒吸引来的砸锁声,回荡山间。直到眼前阵阵发黑,锁孔啪嗒一声松了。

    淡淡的酒香,从缓慢打开的门缝里飘出。半人高的黑瓷罐,一个挨一个排列开一条供一人走的小径。

    湿暖袭入冷飕飕的鼻子,林思思慌忙捂住突发奇痒的鼻子。

    阿嚏!她惊住,凝神细听。

    山洞外的寒风涌入,荒草沙沙。没有窗户的地窖,静谧无声。

    她扶着酒罐,沿着酒罐拐过L字型小径。昏黄的光线,从酒罐尽头的拱门里照出。

    随着脚步的靠近,显现出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5升的矿泉水和一袋馒头。

    她蹲下身子,悄悄探头。桌子旁的干草堆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四目相对,她明白了自己为何执着于第六感。

    林思思微微一笑,任由四肢无力的身体躺到地上。她不再拼命睁大沉重的眼皮。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生生世世有难一同当。

    【不能死,不能不能,季哥哥……】

    别吵,不会死,我先睡会……

    也是这样的初冬时节,寒流一日比一日强,她寒气入体,鼻塞头热,晕乎乎得不知天南地北。

    吴雨夏守在床边,帮她冰敷额头。她抓着她手,傻笑:“夏姐,我可不可以见季院长一次?”

    “见他做什么?”吴雨夏拍怕她滚烫的脸,“都烧成火球了,还惦记着呢?”

    “我记着,一直都记着。季院长偷偷住我心里了,忘不掉的。”

    吴雨夏愣了愣道:“非他不可吗?”

    “嗯,他最优秀。”

    “门不当户不对,不怕惹来是非吗?”

    “我会堂堂正正考进兴民医院,堵住大家的嘴。”

    “嘴巴长别人身上,堵不了。”

    “那,只要季院长不在意,就可以了。”

    “他敢在意试试。”

    “夏姐,”她眨巴着灰蒙蒙的眼睛,“你可以给季院长打个电话吗?”

    “现在?”

    她鼓起脸,点头。

    “你想和他说什么?”

    “帮我打一个嘛。打了,就告诉你。”

    “等你病好了,再打。”

    “夏姐,打一个嘛,就一个嘛。”她抓住吴雨夏的胳膊,晃来晃去。

    吴雨夏叹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季冰的电话。

    嘟嘟嘟——她盯着正在拨号的屏幕,心口噗通狂跳。

    “喂?”低沉的嗓音,遥远的好似天边的神祗,飘飘渺渺,让人着迷。

    “季,季院长,是我。”

    “思思?”

    “林思思。”

    “思思学妹,还记得我呀。”

    低低的笑声,挠她心口的痒痒。

    “当,当然记得,我一天都没忘。”

    “那为什么让我等了七百多天?你再不联系我,我都要枯萎了。”

    “才不会。季院长最美,不会枯萎的。”

    不知道说错了什么,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

    “季院长?”

    仍没动静。她看看吴雨夏:“夏姐,电话坏掉了。”

    “那挂掉吧。”

    “没坏没坏。”季冰喊道,“思思,你现在在学习吗?要不要出来散散步,晒晒太阳?”

    “我头上放了冰块,不能看书。”

    “冰块?你病了吗?”

    “没什么大病,就是我看见自己心口竟然有人在里面。”

    “哦?什么人?”

    “穿着黑色西服的俊美公子,丹凤眼大长腿。季家有子,冰清玉润。”

    “哦?听起来和我有点像呢?”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您的孪生兄弟。”

    “兄弟吗?我确定我妈只生了我一个。”

    “那,那可能是您跑错了地方。”

    “答对了。第一次见你,我的魂就离家出走了。你能收留它吗?”

    “当,当然能……要多久?”

    “一辈子,可以吗?”

    “等,等下。”心口噗通噗通, 快要跳出来了。

    她捂住心口对吴雨夏说,“夏姐,我,我心跳好快,好像要爆炸了。我要不要去兴民医院,看一下?”

    “小区不远就有卫生院,”吴雨夏道,“干嘛要去那么远?”

    “兴民医院大,医生多,方便急救。”

    “那么想见他?”吴雨夏好笑。

    “就看一眼,确定一下长得一不一样。”

    “那开个微信,看看。”

    “可,可以吗?”

    “都相思成疾了,我能棒打鸳鸯吗?”

    吴雨夏挂了电话,开了视频。

    叮叮咚叮叮咚——

    “等,等下,我还穿着睡衣。”

    “没关系,”吴雨夏搬来搁地上刚中午吃过饭的小桌子,放床上。“除了脸,他啥也别想看。”

    手机立桌上的支架上——身着黑西服黑衬衣的季冰,端坐檀木钟下,丹凤眼笑盈盈。身后的“静?思”牌匾,龙飞凤舞,字右下角有他的红色姓名章。

    她被吴雨夏用被子前后左右都包住,只露出烧红的脸。额上的冰块撤去,换了张退热贴。看到牌匾的那一刻,她的心间涌出了春泉。

    “思思,要我去接你到医院吗?”他温柔的嗓音,又送来一阵春风。

    她摇头,看看坐床尾的吴雨夏道:“确定和您长一样,我就不头晕了。”

    “确定了吗?”

    她点头:“其实我……有事想拜托您。”

    “尽管说,我什么都能帮你。”

    “就是,”她咬咬下嘴唇,“就是……”

    “嗯,我在听。”

    “就是,如果我以第一的成绩毕业,可以进你医院的心理科吗?”

    “这么好的人才,重金难聘,当然热烈欢迎。”

    “哦,”她捂住狂跳的心口,“其实我,还有一件事……”

    “嗯,请讲。”

    “就是,您有女朋友了吗?”

    话落,吴雨夏吃惊得睁大眼看着她。她缩缩脖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在被子上。

    季冰低笑了声道:“还没有。”

    “哦,”她探出点头,“那您介意门不当户不对吗?”

    “看人。如果是你,便是门当户对。”

    “哦,”她咧开嘴,“那等我毕业,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吴雨夏猛咳了两声。

    “我,我不挑食,很好养。”她缩着脖子说,“发育良好,也好生养……读书的基因也还可以……”越说越小声。

    吴雨夏越咳越厉害,都咳破了嗓。

    季冰扬起嘴角,笑出了一口白牙:“等你毕业,我去娶你,好不好?”

    她赶紧点头:“一言为定。”

    “本该一吻定情,但距离有点远。你可以给我一个飞吻吗?”

    她看向吴雨夏,扭了扭被子里的屁股:“夏姐,你可以背过身吗?”

    “不可以。”吴雨夏拿过手机,黑下脸,“白日梦可以结束了。”就挂断了视频。

    她眨巴着眼,忽然觉得自己刚是在做梦。躺回床上,昏昏沉沉的脑袋,继续做梦——洁白的婚纱,神圣的教堂,季冰亲吻她的额头,说着不论贫富贵贱都不离不弃的誓言……

    迷迷糊糊中,吴雨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烧糊了脑袋的戏言,不用当真……”

    第二天病愈,她也不敢问。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吴雨夏先问了。

    她摇摇头,到底问不出口是梦还是现实。大概率,是梦吧。

    如果季冰真有意,怎可能两年来都不曾联系过她。她就在华法大学,他却再未出现过。

    以为梦境的梦,再次梦见,林思思忽然确定不是梦。

    “夏姐,”她握紧吴雨夏的手,“我曾经拿你的手机,和季冰视频过吗?”

    吴雨夏捋捋打结的落发,揉揉林思思枕她腿上的头说:“记起来了?”

    林思思点点头,眼角涌泪:“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吴雨夏微笑地摇头:“门不当户不对,是担心季冰会负了你。但你没有看错他。”

    “可我不想你因此……”她泣不成声,“因为我嫁给他,你才遭祸……”

    “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季冰。而是我自己。”吴雨夏边说边扶起她,“我们先出去。”

    两人相互搀扶,出了地窖。

    “走不动,就靠我身上。”吴雨夏望望陡峭的木梯,浅灰色家居服在寒风中抖动。

    林思思拉开羽绒服,被吴雨夏赶紧拉上:“脱衣服做什么?”

    “你冷。”

    “我不冷。”

    “你冷!”林思思哽咽,“你冷……”

    拉扯羽绒服的手,被吴雨夏冰冷的手包住:“宝宝要紧。大姨不怕冷。”说着一手托住她胳膊,一手抓住扶手,登梯。

    阵阵阴冷的山风刮来,林思思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脚下的台阶,还忽远忽近。

    好几次,她脚踩空,连带着吴雨夏趔趄。

    抓在木栏上的手,指节发白,青筋蹦出。扶她胳膊的手,明明也瘦弱,却稳稳地托住她和宝宝。

    淌下的汗,冲刷三月不曾洗的脸,留下一道道肤印。

    林思思抬起胳膊,用衣袖给吴雨夏擦汗。

    “夏姐,我们就在地窖生活吧,我不想你累。”

    “一发烧就胡言乱语的毛病,还没改呢。”吴雨夏喘着气道,“这段时间,没见过季冰哭吗?”说着看她左手露出羽绒服的白纱布一眼,“也是没用的,我才离开多久,就让你受伤。”

    “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林思思眨巴着忽白忽黑的眼睛,“阿姨和叔叔,很挂念你。”

    吴雨夏顿住,沉眼道:“他们来找你了?”

    “没有。阿姨身体不好,住到兴民医院。叔叔和你妹妹,在照顾她。他们都很担心你。”

    “你手怎么受伤的?”吴雨夏继续扶她上爬,“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林思思用力摇头。

    “你在撒谎。”

    “我,我……”

    “先不说,”吴雨夏叹口气,“保持体力。以后,不要再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