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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思摇摇头。她咽咽发苦的喉咙道:“大姐怀孕了,肚子很大,再过一两个月,该生了。”
“监狱里关着的孕妇成千上万。”林义道。
“如果大姐不放我走,还给我东西吃,我没法出山。我可能会被转手,很可能再也回不来。”
“出山?”
林思思抿住嘴。
“林思思?”
林思思抿紧嘴。
“那是绑架你的人,不值得同情。”
“她放了我,有功。”
“怎么确定不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不可能。”
“证据?”
“绑匪作案小心,一直戴着手套,面部也都有遮蔽。三轮车和面包车里,警员不可能能找到他的指纹。如果他只是想取钱,他大可自己去。”
林思思说着,盯着脚上的黑布鞋。“大姐放了我,只会增加暴露他的风险……她还给我做了鞋。”
林义一脚踩了刹车。“心理课分析过斯德哥尔摩的案例吗?”
林思思看林义一眼,继续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不用质疑。大姐她面容枯槁,一双凹陷的大眼却清澈有光。那样的人不会犯罪。”
“罪犯都是天生的表演家。你信了,就输了。季冰和孩子会跟着输。”
“她没有骗我,哪来的信与不信?”她没有说给她做了鞋。但她的眼睛不会撒谎。她说自己不姓梅没有当过老师,眼里却溢出浓浓的苦涩。没有吃尽生活的苦,怎么会有一双沧桑却依旧明亮的眼睛?
“难道我骗你了吗?吓到哭的季冰骗你了吗?受了枪伤的罗琳骗你了吗?”
林思思张张嘴,抿住。
“罪犯之所以是罪犯,就是有罪。”
“他不是躲在幕后的凶手。”
“那他是什么?”
“他不认识季冰。他只是拿钱办事。他需要钱。他的妻子可能生了重病,面黄肌瘦,像常年被病魔折磨的人。”
“不管目的是什么,他都得吃牢饭。他的妻子如果包庇,一样要吃。”
“为什么?”她转头瞪他,“她什么也没有做。”
大大的杏眼泛着泪光。林义叹了口气,启动车子,沉默不语。
她不会为自己哭泣,却总对他人心软。凶手抓住这一点,不断折磨她。刺杀、绑架,这些都摧残不了她,直到柔软的内心,被这世界残冷的真相戳出千疮百孔。
让季冰开导吧。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总有办法。
车轮嗡嗡地拐过十八弯的山路,冲上没能阻挡罪犯的30°坡。
月光下的别墅,大门紧闭,静悄悄。没有人像早晨那样站在大门口满怀期待地目送他离去。也没给他留一盏灯。
“可能睡觉了。”林义熄了火,“你坐车里,我去敲门。”
砰砰砰——不间断的敲门声,没有唤醒灯光。他拿出手机,翻到通话记录。有一个红红的未接电话。看时间,和张小雅的电话重叠了。
他回拨——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没道理啊。
林义挠挠头,又敲了敲门。
厚重的木门沉闷着,缓缓消了音。
他转头看看林思思。车前灯刺目,他看不清她有没有失落。
“我们去镇上吧。有旅馆。”她开了车门说。嗓音清澈,仍然明朗。
林义左右看看说:“可以进去。”
他拿了手电筒,塞进夹克的口袋,露出半截筒柄。“把门关上。不管发生都不要开门。”
“你要爬山吗?”林思思看看车前灯照着的峭壁。
峭壁几近垂直地面,黑石面像镜子一样反射着灯光。
林义点点头,转身到山脚。他摸摸石块,后退几步,而后一个箭步,冲上峭壁,四肢扒住石块,像只没尾巴的壁虎。
虽然小时候就知道警察神通广大,不仅能解救人质制服犯人,还会送迷路的小朋友回家。但这般飞檐走壁的,她一直以为只有电视里的警察会。
林义每一次伸手,都抓住她看不见的岩石凸角,几次蹬腿攀爬,3米高的峭壁就在他脚下了。他打开手电,走入松林。
林思思把车门和车灯都关了。头顶的银月,好似忽然不见,一点余晖都没有洒下。她闭了闭眼,楼房的黄砖反射着月光的银白。
下方的松林,偶尔几声凄凄的鸮鸣,忽远忽近。
她闭上眼,思绪逐渐沉浸在高昂的悲鸣中。没有灯火通明的相迎,没有大家喜极而泣的宽心,也没有季冰温暖的怀抱,只有淡淡烟味的冰冷车厢。
忽然,鸮鸣近在耳旁。林思思猛地睁眼。
凄鸣听了。
幽暗的寂静中,皎月西落,别墅的阴影笼罩住越野车。
她慢慢爬到驾驶位。心脏好像到了脑子里,心跳异常刺耳。
院门外泛白的下山路,响起轻微的哒哒声,像猪蹄在登上坡。
踏哒、踏哒……慢慢地一脚轻一脚重,爬上坡。
云层遮蔽月光,黑糊糊的一团缓缓冒出平路。
林思思转回头,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踏哒,踏哒……沙沙,沙沙……脚步声进了院门,踩上草坪,向车尾而来。
后视镜里,一团黑影贴着车身,摇摇晃晃地靠近。
她闭上眼,放慢呼吸。是幻觉。太紧张,出现了幻觉。
脚步声停了。好一会,都不再出现。
林思思松下口气,睁开眼。
云开月明,一双眼睛趴在车窗看她。眼珠转动,他哈出一口气,猛地拍上车窗,留下一个手印。
嘟——高亢的喇叭,穿过松林。正在翻墙的林义,脚一抖,从两米高的围墙滑落。
嘟——嘟——越野车的喇叭响不停。他转头。身后茂密的松林,强光手电穿不透。重新翻出去五道两层楼高的围墙,不定有往前翻来得快。
季冰,这面墙最好是最后一面。不然,你就等着哭吧。
他后退几步,而后百米冲刺。好在用的是普通的青砖,不然他一定指着季冰的鼻子骂:“蠢货!”只需建两道围墙,一道比一道高。行窃的人,会自动脑补后面的墙越来越高而放弃翻越第一道。
小心寻着建筑工人没贴平的砖缝踩,他终是满头大汗翻过了墙。
凉亭翘起的六个角,这会格外娇小。他跑向林思思的房间。季冰,你要锁了门,就是蠢货。
他用力一拉,玻璃门哗啦一下开了。他咧开嘴。还好有点脑子。
喇叭忽然停了。林义关了手电,打开房门,贴着墙下楼梯。
客厅的窗外,越野车停在房屋的阴影里。
暗淡的月光下,一人影捶打着车窗。
林思思擦擦额上的冷汗,靠回座椅。拍出一个个手印的手,仍在拍窗。
她都摁累了,那人还不停。拍吧拍吧,手还能有车窗结实不成?
她闭上眼,不去看那隐隐发红的眼睛。
嘭嘭嘭——那人还真不停。林思思蹙眉,猛地摁住喇叭不停。
长长的嘟,贯穿耳膜。不吵吗?干嘛非要揪着她不放?
那人不拍了。他走到车头,拍上了引擎盖,而后抬脚往上爬。
林思思一惊,赶紧往后座爬。
“双手举起来!”忽然一声大喝,林义手中的电筒射来,照亮了车盖上的健壮男人和车窗上密密麻麻的暗红手印。
男人滑下车盖,举起双手。他戴着深蓝鸭舌帽,双眼低垂。三轮车司机!
“不要开枪,我是来自首的!”他大喊。
“转过身,抱头蹲下!”林义的枪,瞄准男人眉心。
“我愿意坦白,”男人转过身蹲到地上,抱住头。“让我见一见我老婆。”
“名字。”
“文东强。”
林义用嘴咬住手电筒,从腰间解下随身带的手铐,将文东强双手反拷在背后。
刚拷好,院门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跑上坡,晃动的强光照进铁门的草坪。
林义熄了手电,掐住文东强后颈,压在车盖上。枪口抵住后脑勺,他紧盯院门。
踏哒,踏哒哒——一群人跑进了院门。
林思思打开了车前灯。哗啦,一群人一齐从腰间掏出枪。
“我是林义!刚在稻田见过面。”
“我是老王。”王刚道,拍上身边的一警员的后脑勺。“收枪。”
警员们都放下枪,跑过来,而后围住车头,举枪对准男人的脑袋。
林义拉起文东强,押着他进了别墅。
啪嗒,别墅的水晶灯亮起了金碧辉煌的光芒。车前灯暗淡了,林思思关了车灯,拔了钥匙下车。
文东强蹲在大厅的地上,右脚裤腿已被血浸透。米黄的地砖,拖出一条长长的血渍。他头上的鸭舌帽不知去了哪,露出寸头和黝黑的脸。他垂眼盯着地砖,一眨不眨。
十几个警员堵在大门口,举枪戒备。
林思思踮着脚喊:“林警官?”
“快进来。”林义收了枪,对她招招手。
警员们也收了枪,而后散开,整齐站门两侧,齐刷刷地看着她。
林思思低着脑袋,跑进门,到林义身后站着。
“夜深了。”林义指指楼上。
林思思点点头,解下帆布包,递给林义:“当夜宵。”
林义接过,无奈地笑了笑说:“快去睡吧。”
文东强抬起头,盯着帆布包。麻木不仁的眼睛,泛了泪光。
“云舒……”他说。
林思思睁大眼,问道:“你刚说什么?”
“让我见她一面。”文东强跪到地上,对林义磕头。
两警员上前,拉起他,让他坐在另一警员搬来的餐椅上。
“不可能……”林思思摇着头,不住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