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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到北的这场天灾,为江南的东林和南京城中的勋贵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商机。
无数的银元如钱塘江潮水般涌进了他们的库房,除了金银之外,各种古董、字画、首饰、珍玩稀奇之物种种不一而足,除了这些动产之外,更有店铺、房屋、园林等不动产大量的完成了易主。
一些风景绝佳的所在,已经有人在那里踏勘地势,拆除原有的破烂房屋,准备在这里修建“草庐”、“山房”之类的别墅,以供吟风弄月,赏鉴诗画的所在。
他们的财富,便是拜各处统一的米价,四两银子一石,掺杂了沙石的粳米所赐。但是这个米价,便是对江南百姓来说,也是无法承受的。若是在往年,遇到这样的年景时,少不得会大批人饿死,许多豪宅园林别墅店面铺子低价出售而无人问津,江南一带,商业越是繁华,市面越显萧条,显得极为怪异。
但是,今年却出现了另外一种诡异的情景。
苏松太杭嘉湖各处,大批破产的机户、织户被南中商人们低价收购了债务,成为了他们的债主。
照着历史教科书上的说法,这个时期,江南已经出现了工业化早期的征兆,生产关系也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大批的机户、织户从商人或者机房主那里领取原料,按照商人的加工要求加工后领取加工费,算得上是早期的两头在外加工业,为江南各地提供了大批的就业机会。无数的人家依靠纺棉织布、抽丝织绸来过活。
但是,一场大水却让他们变得赤贫无比。
房屋倒塌、织机损毁,只有一张张要吃饭的嘴,面对着高昂的粮价和一张张自己签订过的契约,这些一无所有的织户们变得不知所措。
“两条路。一个是我们去到衙门打官司,你们要么退钱给我们,要么照着契约上约定的,交给我们棉纱、棉布、生丝和绸缎;交不出来的。衙门会照着大明律判你们的罪,你们自己和妻儿老小,少不得会被官家判给我们做奴仆。另一条路,就是签了这份契约。跟我们到广州去,在那里,你们会重操旧业,靠我们给你们的工钱来慢慢还清欠债。”
“在此期间,我们会向你们提供一日三餐,加班赶工的话,会有夜餐和加班费。工钱契约里会有规定。”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苏州府、松江府、杭州府、湖州府各处,无数的湖丝阿姐、纺纱好手、织布高手,被隆盛行的商人们一船一船的运到了松江府上海县。通过这里草草建设起了的码头和临时搭建而成的房屋。转运到广州和更加遥远的顺化。
当他们一半兴奋、一半惶惑,同时夹杂着对新生活的期盼和陌生环境的恐惧登上南下船只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在遥远的江北、山东各地,同样发生着类似一幕。不过。稍有不同的是,山东的灾民与在山东种植棉花的几家大田庄签订了长工协议,准备在这些田庄里照着东家的意思干几年活来换取可以让全家生活下去的粮米。
广州码头上,另有一番景象。
码头外,新近铺就的烧灰混合着青石条的官道上,沉重的车轮碾着路面发出阵阵隆隆巨响,数百辆各式各样的马车、独轮车与板车忙碌往返于码头附近的堆栈、货仓。将堆放储存在这里的各类货物转运到其他库房之中去,赶车的、推车的,都是各色年纪的民夫。
路面新修平整,虽然车辆上满载各类沉重的辎重物资等,但民夫们推车走路却不觉吃力,额头只是稍稍见了些细微的汗珠罢了。
码头的作业区内。则是另外一幅情景。
一艘风帆上绘制这一朵盛开的郁金香作为家徽的夹板船,正在引水员的口令下缓缓靠近指定的泊位,与水师右翼舰队统领左天鹏的旗舰紧邻。那些被称为红毛夷的荷兰水手们,顾不得观看繁华的广州码头景色,只管偷眼觑着眼前这艘火炮炮位比桅杆上帆索还要密集的炮舰。
“很高兴见到您!我的老朋友!”
范。巴斯滕热情的向在这里等候他的礼司主事安天虹张开双臂扑了过去。但是,他那高高隆起到了令他无法自己看到自己的小兄弟程度的肚子,却令他无法与安天虹拥抱。
“只有大将军和您的召唤,才能让我不惜越过万里大西洋的波涛来到这神秘富庶的东方。”
见自己无法与安天虹行拥抱之礼,范。巴斯滕只得悻悻的拱手作揖与安天虹见礼。
而站在安天虹身后的葡萄牙复国军总司令冈萨雷斯将军,则是按照欧洲皇室礼仪向站在巴斯滕身后的巴斯滕小姐行了吻手礼。
“安大人,一年多不曾见面,您的风采依旧如昔啊!大将军的功业和军队更是一日千里!”巴斯滕这几年在欧洲混的风生水起,已经是几家王室、皇帝给了他伯爵、子爵的头衔,甚至还有欠账多的王室打算给他一个侯爵的头衔,只是希望他能够暂且缓和一下要账和利息增长的程度。但是,在他的金主面前,叱咤欧洲风云,可以令战事瞬间反复的巴斯滕,却是丝毫不敢造次。
嗅着被阵阵江风吹到鼻子里的怪味,安天虹饶是涵养极好,也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巴斯滕先生一路远来,辛苦了。请先行到馆驿之中梳洗一番,稍稍休息几日,待我禀明主公后,再请主公接见先生父女一行人。”
“请转告大将军,巴斯滕永远是他最谦卑忠诚的奴仆!”
客套了几句,巴斯滕看了两眼码头上那行走在铺设烧灰路面上两条长长铁条上面,不时辘辘作响的巨大马车,有些恋恋不舍的登车而去。
“爷爷,这些红毛夷来见主公做什么?”
当年的老狐狸胡礼成,此时头上的白发也已经稀疏的只能挽上一个小小的发纂,拄着手杖缓缓而行的他,在孙子胡信海的陪同之下,在这座刚刚划归到顺风行名下的码头上往来巡视,监督那些苦力们将轨道马车上的货物搬运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主公做事。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我只需要做好主公交代下的事情,将自己的本分做好便是。”老狐狸人虽然进入耄耋之年,但是思路却依旧清楚的很。他缓缓的沿着嵌入地面的凹形马车轨道行走着:“就像这轨道一样,当日主公问我,如果在广州码头上铺设这铁条,费用由咱们顺风行出,他把这码头给咱们使用二十年,问你爷爷我愿意不。当时我连个不字都没说,立刻向主公请示,银子什么时候交到账房?”
“要不说爷爷姜桂之性老而弥坚呢!这码头铺设了铁轨,用的工人少了两成不说,搬运的货色却提高了七八成不止!”
“所以。你就记住一点,主公要你出钱也好,出力也好,特别是别的地方从未听说过的事情,你务必要一口应承下来。获得的好处是你投入的数倍、数十倍不止!”
胡礼成教育孙子的话,可谓是他这二十多年跟着守汉一路走来的心得。
在最早投奔守汉麾下的人中,他胡家和扈家等几家可谓是财雄势大,田地、林场、锯木厂、矿山、铁厂,肉食作坊、信局遍布南中、吕宋、扶桑、暹罗、天竺各地,但是越是如此,这十几家人越是对守汉忠心耿耿。
“咱们要不是当日见机的快。投到了主公麾下,如今,哪里会有这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在自己的阴宅落成的时候,胡礼成请几个当年的老弟兄一同饮酒说话,酒后一番肺腑之言。
“发钱粮了!”
随着一轮红日渐渐西坠,珠江水面被染得通红。码头上爆发出阵阵苦力们的欢呼声。
人们兴高采烈的说着、叫着。互相比着手中竹签的多少。这是他们任务完成的凭证,每搬运一次货物便发给一枚竹签,竹签上的颜色也有所不同,用不同的颜色区别不同的货物种类、重量。码头上的工人苦力们,他们的收入便是建立在各人运货量达到一定程度的基础上。所谓计件工资制,否则随便一个人在码头上浪荡一天,也要跑了来领取一天的工钱?
如果肯拼命、不惜力的话,同样的工作,搬运的货物多的,就可较别人多拿工钱,除了正常的工钱之外,还有奖励的伙食津贴。
苦力们开始排队领取他们的工钱和奖励的伙食津贴,仓库有专门的顺风行的办事员负责发放,两口钱箱箱盖打开,里面满是亮晶晶的通宝和银元,旁边还堆起了几堆米袋子和各式各样的肉罐头、腌肉、烧腊等物,一口巨大的粮桶里,白米冒出了尖,装米的斗也是标准份额,不是那种做了手脚的斗量。
“小海,如今的伙食津贴是怎么发放的?”
看了两眼发放工钱的长队,胡礼成突然开口发问。
“咱们顺风的定额是每天搬运五十趟,至少四千斤,超过这个标准的,每增加一千斤,奖励五十文钱。如今主公有军令下来,往西面和扶桑运输的粮食物资多,日前这边公议过,每多运一千斤,给一百文伙食津贴。。。”
“你个败家东西!”
老狐狸的声音骤然加大,令排队领钱的苦力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说好了只增加到七十文吗?你怎的增加到了一百文?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快要入土了,不中用了,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苍老的声音在江边的傍晚传得格外远,听得众多的苦力无不心中一惊,难道说自己辛辛苦苦搬运货物,应该得的钱便要因为这个老头子的一番咆哮丢进珠江了?
胡信海也是被爷爷的这番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当日说好了的每多运一千斤便多给一百文的伙食津贴,因为宁远伯府要在扶桑和天竺地域有大量的物资消耗,军情如火,所以,顺风行各处码头都是如此安排。却为何爷爷要单单在自己管的这珠江码头上如此鸡蛋里挑骨头?
好说歹说的将拄着手杖大发雷霆的胡礼成劝走,胡信海对有些惶惑不知所措的管事丢下了一句话,“照着一百文发!”
他身后,一阵低低的欢呼声传了过来。
“小海,爷爷刚才骂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走到了僻静处,胡礼成左右看看无人,这才低声问这个大孙子。
“小海不敢。”
“爷爷这也是无奈之举。这座码头我们刚刚接手,码头上的苦力用的少了。只能靠工钱来维系。但是,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你懂得的。我若不刚才那一番做作,这些人势必日后会提出更多的要求。而你顶着我的压力给他们发钱,此辈势必在心中对你有好感,你说话便有威信,所谓百金立木便是这个道理。至于说我,我在顺化住着,一年也未必来一次广州,就算他们在背后骂我,我也听不到!”
“多谢爷爷成全!”
那边。码头上顺风行的苦力们高兴的领取自己工钱,刚才的小风波起初让他们担忧自己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换来的竹签子到了最后却不能兑现成真金白银,但是在刚才胡信海那句话之后,一切的担心、疑惑,都烟消云散了。很多人在心底诅咒胡礼成之余,决定明天一定还得多搬运些!
当然,对于这些苦力来说,为了养家糊口,还是每日支取些粮米免受粮价起伏的困扰,其余的工钱则是落袋为安为妙。
发放工钱的一幕,在海关的两个小吏的监督之下进行。这虽然与海关本身的只能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如果码头上苦力们齐声叫歇,势必会对海关的货物进出造成巨大影响。所以,每日里工钱发放时,照例会有两个小吏在此进行监督,看看是否有着克扣工钱和雇主与苦力之间的冲突。也好便于调解、
按照大明的官吏制度,吏分为四等,攒典、司吏、典吏、令吏,然就算到了令吏,仍然是不入流的小官。且升迁极难。
不过,在南粤军体制之内,这个制度早已被悄悄的废除,所谓的官吏一体早已实行多年。不分官吏,都是在幕府内领取俸禄,那种吏为官员服务,官员为手下小吏们发放薪金俸禄的事情在南粤军体系内,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这些吏员同样是经过学堂几年学习之后,或是去当村镇长,或是进入幕府各个衙门内服务,然后逐步的升迁,几年内互相还要轮岗。
眼前这两个小吏,则是在广州服务多年,原本是在隆盛行中做事,守汉进入两广后,他们便摇身一变,从商号的管事,成为了海关的吏员。不过,这些人因为年纪大了,早已过了建功立业争雄四方的阶段,只想着因循受事,安稳度日了。但就算这些人,在外人看来也是极为难得,曾有游历士子感慨言道:“余向来只闻官清如水难敌吏滑如油,但自入粤来月余,惟见役吏严整肃然,人人恭俭敦敬,忠信尽职,宛若古之良吏也。”
两日后,宁远伯府发出请柬,宴请冈萨雷斯、巴斯滕等人,而安天虹、胡礼成等则是作为南粤军的主人一道出席这次晚宴。
站在台阶上,等候着客人的守汉,见胡礼成在胡信海的搀扶下,一路从二门口蹒跚而来,急忙抢步上前。
“老胡!你岁数大了,腿脚又不利落,让他们把车赶到二门里便是,又何必多遭这份罪?”
“主公,老胡虽然老了些,但是依旧是主公的部下,走几步路这算得来什么?只要主公有吩咐,老胡陆上可以跨马提刀,海上可以操炮击敌!”几句表忠心的豪言壮语不曾说完,胡礼成已经是气喘吁吁。
“老胡,你这身子骨,只怕自己每天晚上能够爬上床就是好的了!还说什么提刀跨马的话?!”守汉调侃了胡礼成一句,转身向侍立在侧的三子李华宁吩咐道:“去,到后面找管家婆子,将你暹罗外公命人送来的蛟龙肉干找出来,回头拿些给你胡爷爷带回家去,那东西最是治疗哮喘有效!”
守汉口中的蛟龙,便是我们熟悉的湾鳄,这种庞然大物要远比它在扬子江流域的表亲扬子鳄来的巨大的多,一般体长可以达到六米,在暹罗各地沿海水面都有分布,守汉的便宜岳父之前便经常被这种凶猛的动物滋扰的不胜其烦,每年都有水牛和人被湾鳄咬死的事情发生。
不过,在守汉提供了千余支火绳枪给他之后,这种动物的危害便得到了控制,而且有着变废为宝的趋势。
鳄鱼肉干可以用来治疗哮喘病,而鳄鱼卵,则是富有良性胆固醇,能消除血管内的脂肪,帮助血管畅通。鳄鱼胆则是具有解毒、平热,有去翳生新,促进新陈代谢作用,对于脂肪肝和肝硬化等富贵病有着显著的疗效;而且,此物还是医治妇女的不孕症、月经不调的灵丹妙药。至于说鳄鱼鞭,这个东西比那个蓝色小药丸还要来得神奇,更重要的是,完全是天然制剂,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为了应付傲蕾一兰和黎慕华、盐梅儿等人,守汉少不得悄悄的命人给他隔三差五的弄上一条来补充一下。
如今,守汉打算当一回周处,将这危害暹罗、十州等处的“蛟龙”变成为南粤军赚取大批银子的资源。把一条条凶猛的鳄鱼变成一座座移动的钱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