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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凋谢为春泥、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意味着胤禛最不喜欢的季节来临了。
天气渐热,康熙侍奉太后去热河行宫避暑,随行的还有几位年龄小的阿哥并后宫的几位公主以及德妃等几位妃嫔。等到□□月份,康熙还会带着阿哥和禁卫们去科尔沁草原或者木兰围场狩猎。对皇家这种每年一度的出行避暑行为,举国上下皆司空见惯。各部各司官员该干嘛干嘛,只不过驿站工作人员和禁卫的斥候们因为要传递奏折就比平时更加辛苦。若官员万一遇到大事,还会亲身前去御前奏事,也不鲜见。
类似胤禛这种留守京城的皇子,自然是专心交办康熙吩咐的事情。特别自从戴铎跟他商量出韬光养晦的几个策略,“勤慎敬业”就是其中之一:凡政务皆竭尽全力、严谨勤勉地去做,让从上至下不仅挑不出错,还都交口称赞。这样也使康熙即能了解自己四阿哥的办事能力,又对他的办事态度非常满意且放心。
只是办事归办事,如今这越来越热的天气实在令胤禛比较难受。傍晚一回府,就连灌了两碗凉茶,一气儿吃掉三瓣冰镇西瓜、一碗水果冰沙,这才舒服地靠进竹制躺椅里长长地呼了口气。
琬华坐在一旁的木凳上,拿着团扇给他扇着风,庆幸现在还没有进入盛夏,傍晚的凉亭中还是能感受到一缕凉风的。
夕阳跌落遥远天际的山脉,西方天空的云朵如同被火烧过似的,红霞铺展、绚烂无比。看这样子,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琬华收回目光,见胤禛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一般。
“最近公务繁忙,不能去圆明园住,要让你跟着在这边府里受热了。”胤禛突然说道。他仍然悠闲地闭着眼,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琬华伸手轻戳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道:“你这话要让外人听见,绝对是个惊吓,定要骂我没有德行了,要说我越到家主之上连夫唱妇随都不懂,说不定什么‘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之类的话都出来了。然而呢,你这话落在我耳里,我怎么觉得如此没有诚意呢?有点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哼!”
胤禛睁开眼坐起身来,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哭笑不得:“我不过只说了一句而已,而且绝对是诚心之语,不知道怎么就招来你这么一车无赖话。你是见我这些天公务繁冗无暇他顾,故意为我逗趣么?”
琬华嗔他一眼:“就你嘴硬。到底是谁说无赖话了。”
胤禛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天气热,你管着府里的事也需要劳神,可不要受热中暑了。最近见你又给我做起夏季的长袍,那些女红绣活儿那么繁琐,让府里的裁缝嬷嬷或者丫鬟们做便是了,何必自己在这些事上又劳累。”
“最近府里平静和睦、相安无事,府中一应大小事物按部就班,也并没有什么难的,何况还有管事太监帮我管理庄户上的事,皆有条不紊,不用操心。你今年夏季的袍子还没做几件新的,正好宫里新发下的云锦有几匹颜色清净淡雅,想着给你做夏袍正合适,就忍不住做起来了。而且,做女红不怎么劳累的,”琬华抿嘴一笑,“我也不觉得天热,所谓心静自然凉嘛。”
胤禛挑挑眉:“哦,我这么怕热,原来是心不静么?”
琬华忍俊不禁:“这么理解,也无不可。”见他额头又渗出汗,递给他帕子道,“盛夏干燥炎热,在外面尽量别在大太阳底下,你可经不起的。再者,冰寒之物却不可多食,恐伤肠胃。”
北方的夏季可以说是一年中最长的季节,特别对于胤禛这种内火体质的人来说很难捱,一不小心就可能中暑或者热伤风。只能平时多注意,再加上饮食清淡、细心保养。胤禛在这方面从善如流,令琬华欣慰不少。
“你那位表兄蒋云锡升官了,”胤禛敲了敲额角道,“这两天太忙,差点儿忘了跟你说这事儿……刚从八品县丞升为七品知县。没想到这家伙治理地方还有些手段,半年工夫协助原来的成都府新都县知县侦破了好几起要案大案,其中还包括几个陈年旧案。如今已拔擢他为新都知县,原来的知县调去了邻县……你这位表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有这等能力和魄力,可谓年轻有为啊。”
琬华十分欣喜:“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他做地方官还能做得不错嘛。”
胤禛笑着摇头:“岂止是不错,应该是十分出色才对。新都县地处要冲,且又民风彪悍刁民难训,大小案件经常发生,还有几方土人的势力需要平衡。一般新任官员可能习惯当地杂糅的方言、做到交流顺畅都要花不少工夫,可蒋云锡不仅学习能力、破案能力极强,执政能力也很出色——对当地豪强和土人势力该施恩就施恩,该敲打就敲打,该合作就合作,该震慑就震慑,整个县及周边都被治理得井井有条,荡涤原来无法入眼的风气,治安也改善了很多。这样的实干人才,正是咱们国家急需要的。”
琬华点点头:“我之前没想到表哥能如此出色,他刚入仕途,我原还担心来着,今天听你这么说,我也感到很高兴。有句古话叫‘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他能如此做官做事,我为他高兴,也为国家高兴。”
她心里同时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也是为胤禛你高兴。表哥说过,来到这个时代,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施展抱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要为自己的前途提前下注,以后能为将来的皇帝所用,他还说这辈子若能做到“生荣死哀”,就已经是超出想象的荣耀和满足了。当然,这样的话对现在还是亲王的胤禛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胤禛觉得她说的话很有意思,故意逗趣她道:“哦?怎么讲?”
“他能为国守官员本分,尽职尽责,我为他高兴;而国家能给像他这样的干才提供展示能力的机会,我为国而高兴。”
胤禛不由哈哈大笑,朗声道:“此话甚有道理!真不愧吾妻也!”
琬华嗔道:“真是的,你怎么突然这么大声,吓我一跳。”
胤禛安慰地抚着她的后背,眼中笑意不减:“我也高兴啊,因为我有你这样一位妻子——不仅将府内事情打理的有条不紊,免我后顾之忧;还能明大理识大体,知我所想懂我所言,使我常有怡然通透之感。更何况,琬儿的优点远不仅此……真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饶是琬华脸皮再厚此刻也破天荒红了脸,面颊染上红霞,赧然一笑:“你这么夸我,我都要忍不住开始骄傲了。噫?你今天嘴这么甜,是不是偷吃蜜糖了?”
胤禛咂了一下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给孩子们做的糖果和饼干,都被我偷吃光了。特别弘历的零食盒里的,一个都不剩了。”
可巧了,刚睡了一觉的弘历正悄悄来到凉亭外,藏在柱子后想吓唬自己的额娘,忽然听到阿玛这话,愣了片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之响亮悲惨直冲云霄,惊起蛙声一片。还真把凉亭里的俩人给吓了一跳。
弘历再早慧再有稳重的一面,也毕竟只是个四周岁、虚岁六岁的幼童,一听到阿玛说把他最爱的零食盒里好吃的都吃光了,加之他睡醒后还没来得及检查,便信以为真,顿时犹如晴天霹雳,悲从中来,不禁嚎啕大哭。那些糖果额娘只准他每天最多吃三颗的,所以自己总共还没吃多少呢!
听着儿子如此伤心的哭声,琬华无奈地看向胤禛:“你惹哭的,你自己哄。”
胤禛无法,将儿子拉过来,解释了半晌,最后让弘历的奶嬷把零食盒取来给他看。弘历打开盖子一看,自己心爱的小饼干小蛋糕小糖果都在呢,顿时转悲为喜,收了眼泪。只是,再看向阿玛,眼神就变得怪怪的,心道:“原来阿玛也撒谎呢!”
胤禛不由有些讪讪,琬华见这对父子有趣的样子,笑得花枝乱颤。
某亲王借口还有公务要处理往书房去了,望着他逃也似的背影,琬华笑得更大声了。还眼睁睁看着他在平坦的石板路上绊了一下……
次日,当胤禛到衙门时,才发现装银豆子的荷包里多了几颗包好的糖果——这不可能是琬华干的,那可以想象一定是弘历那个小家伙的手笔。这孩子知道孝敬阿玛了?胤禛剥开一颗丢进嘴里……还别说,清甜可口,有水果味儿,还真挺好吃的。
儿子这么小就懂得孝顺,真不错。胤禛倍感欣慰,心里觉得暖暖的。
如果他知道弘历是怕他这个当阿玛的“垂涎”儿子的糖导致终有一天会洗劫儿子的零食盒,所以干脆主动给他,让他不好意思再对儿子的零食作案。不知那时的雍亲王,是不是还会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恐怕应该是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吧!
琬华从弘历口中知道了这事,正要表扬他懂得分享和孝顺长辈,就听到他又奶声奶气地讲起这么做的原因,顿时目瞪口呆,一脸懵逼。
孩子,如果这份厚黑的性格是遗传自你老爸,聪慧的大脑是遗传自你老妈,对人心的探究是你天生并且还处于成长中的能力,对谋略的悟性是生在王府出入宫廷从小耳濡目染,那么认真算计完老爸又光明正大地告诉给老妈如此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说好听点叫果敢个性说难听点就是光棍无赖的作风究竟是受谁影响的?
琬华看着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弘历,扶了扶额,不由得开始深刻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