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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一早,几个大掌柜便一头雾水地被叫到了陆府。
赵掌柜裹着件厚袄子走在中间,瞄着同样是一脸莫名的刘掌柜,眉头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等着后头的谭掌柜走上来,一面往里走,一面留意着四下来往的人,拽着谭掌柜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咳道:“谭老哥可知道,大夫人急着叫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我正想问你们呢!”谭掌柜摊开手,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也是满肚子疑惑,也不再多说,拉着赵掌柜一道,匆匆忙忙往里走。
三个大掌柜进到偏厅的时候,陆晚跟林夫人已经坐在屋里。
几人面面相觑,疑虑更甚,面上却不显,忙在门口顿住脚步,拱手长揖着行礼问安。
林夫人抬手示意三人进屋落座,让丫头端了茶上来,呷了一口,搁下茶杯,环视了几人一圈,视线最后落在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的陆晚身上,见陆晚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略顿了一顿,冷着脸收回视线,朝三个大掌柜说道:“你们姑娘前儿听说北边不少地方遭了雪灾,一时起了善念,想卖几个铺子周济灾民。这也是好事儿。今儿请你们几位来,就是想让你们也替你们姑娘合计合计,看看到底卖那几家铺子,怎么卖。”
三人冷不丁地听见林夫人的话,余光瞄着一直未开口的陆晚,彼此对视了两眼,个个都吃了一惊。沈家的产业虽说不比当年,可姑奶奶出嫁的时候老爷子还在,当初老爷子可是给姑奶奶陪了不少体己,现银怎么也有几十万两。就算要周济灾民,也没到要卖铺子的地步!
这话一说,三人心里就有猜测,面上却还没露出来,只等着林夫人的后话。
“大年下的,各位掌柜只怕也不得空,倒不敢让各位多费心。”陆晚捧着茶杯,慢条斯理地接过林夫人的话,声音轻轻柔柔的,脸上笑意弥漫,语气极温和,扬手示意绿枝带着小丫头捧了三张单子进来,客客气气地送到三位掌柜跟前,面色平静地笑道,“我让他们拟了个单子,几位掌柜先看看吧。回头就劳烦各位回去跟这些庄子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庄头管事都交代一声。虽说这几年铺子里没什么收成,但我也不想亏待了大家,无非就是多贴几两银子罢了,好歹也会让大家回去过个安稳年。”
三个大掌柜听陆晚温温和和地说着不容置疑的话,面色各异,从小丫头手里接过单子,飞快地看过一遍。
赵掌柜呆愣地瞪大了眼睛,偏头看了眼脸色陡然变得铁青的刘掌柜,又忙看了眼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谭掌柜,浑身僵硬地咽了口口水,只觉得手里的单子重得让人捏不住——这单子上林林总总,各色铺子庄子加起来一共就有三十多个,这么多铺子庄子,起码占了姑奶奶嫁妆的一半!这哪是要周济灾民?这明摆着就是要变卖家产呀!听说姑老爷大前天就回来了,姑娘这么大张旗鼓地卖嫁妆,伤的可是陆家的名声!姑老爷竟然不管?
而且,这单子里头还有讲究……赵掌柜想着,背上一阵一阵冒着冷汗,忍不住抬手抹了把额头,心惊肉跳地瞄了陆晚一眼,恍然觉得堂上小姑娘的神情似曾相识,莫名地便有些坐立不安——当年他在沈家的铺子里当伙计的时候,远远看见老爷子跟掌柜们训话,姑娘这模样跟老爷子极神似……
“这怎么能卖!”刘掌柜手指发抖地捏着单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恼怒地指着陆晚,毫不客气地斥道,“这都是老爷子当年费心置下的产业,是姑奶奶的嫁妆!绝不能卖!姑娘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刘掌柜这话说得极对。”陆晚仿佛没听见刘掌柜恼羞成怒的训斥一般,轻描淡写地截过刘掌柜的话,呷了口茶,点着头笑道,“这些庄子铺子都是外公替我娘置办的,我自然不会随便处置。不过积福行善的事儿,娘跟外公应该都不会反对。前儿我也跟我爹提了,我爹也觉得这样不错。”
赵掌柜先是被刘掌柜毫不客气的举动震得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又被陆晚轻飘飘的语气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事儿姑老爷竟然真的知道!上回他们大夫人带着姑娘来见他们的时候,姑娘说的话通共都不比今天多。没曾想,姑娘早就盯着他们了!那单子上的庄子铺子,大半都是刘掌柜手底下管着的!刘掌柜对姑娘,哎……赵掌柜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坐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抬手抹着额上的细汗。
谭掌柜扫了眼一脸惊慌失措的赵掌柜,默不作声地收好单子,余光瞄着陆晚,心头飞快地盘算起来。
刘掌柜脸色铁青着盯着陆晚,眼里的恼怒根本压不住,张口就想反驳,话还没出口,便见林夫人皱着眉头站起来,不怎么严厉地出声斥道:“你也是老掌柜了,当着你们姑娘的面儿怎么倒发起脾气来了?”
刘掌柜猛地醒悟过来,脸色难看地看了眼陆晚,忍了忍,方往后退了一步,朝陆晚抬了抬手,算是请了罪,随后忙将手里的单子递给林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碧桃,痛心疾首地数落起来:“夫人看看,这些铺子庄子……姑娘这哪儿是要周济灾民,这分明就是要变卖家产!实在是让人气不过……”
林夫人狐疑地接过单子,略扫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不赞同地看向陆晚,肃声训道:“也不怪刘掌柜失态!你爹跟你大伯说你想卖几个铺子接济灾民,家里人原想着这也是好事,便由着你去。可你这单子列的……难不成你是想把你娘的嫁妆都卖了?你让外头的人怎么看陆家?怎么看你爹?这事儿你也太胡闹了!”
“这单子列得不对?”陆晚微微提高了声音,仿佛诧异般问了一句,示意绿枝重新拿了张单子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两眼,随后恍然大悟般笑了起来,朝几人歉然道,“怪我那话没说清楚,他们就跟着胡乱列了这些。”
说罢方从绿枝手里接过笔墨,动作随意地在单子中间划了一圈儿,点着被圈中的几个铺子朝几人示意道,“就卖这几个铺子好了,别的都不用!家里的管事办事不经心,倒让大家伙儿受惊了。”
刘掌柜目光发直地盯着陆晚点着的圈儿,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气躁地瞪着陆晚,态度强硬地反对道:“不行!那几家铺子不能卖!”
陆晚将手里的纸笔递给绿枝,不紧不慢地转身看向刘掌柜,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眉间多了抹讽刺,居高临下地看着刘掌柜,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怜悯:“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主子的事儿还轮得到你来说一不字?”
刘掌柜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指颤抖地点着陆晚,却被陆晚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常见几位掌柜,你不知道我的脾气我也不怪你。不过你在家里教训儿孙几句也就罢了,到我这儿来训人,那就是不知好歹!”言罢又转头朝谭赵两位掌柜嘱咐道,“刘掌柜年纪大了,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两位掌柜若有空就多劝劝刘掌柜。好了,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说着,也不管一屋子人震惊错愕的脸色,面色如常地朝一脸阴沉的林夫人告了辞,带着几个丫头转身便出了门。
谭掌柜后知后觉地,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长揖着朝陆晚行着礼,直到陆晚走远了,方直起身子来,匆匆跟林夫人告了辞,也不管赵掌柜的喊声,急急忙忙往陆府大门上了马车,一路心惊肉跳地回到家宅,往谭老太爷的屋里去,在谭老爷子锐利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将陆府的事儿说了,末了,又迟疑着补充了一句:“……腊八节前林夫人带着姑娘出来见了回人,说让姑娘学着管事,可那话不明不白的,姑娘当时也没说什么……儿子就现让人腾了份账册给姑娘送过去了——”
“混账东西!”不等谭掌柜说完,谭老爷子砰砰砰的拄着拐杖便骂道,“老子跟你说过,对姑娘要敬!要敬!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姑老爷不是看人脸色的小官小吏,那是封疆大员一方能臣!别说是几个内宅妇人,就算是陆家大老爷在姑老爷跟前也得掂量着说话!你怎么也不想想?他的女儿,怎么能容得下别人欺负?”
谭老爷子说着,气得地一棍子敲过去,恼怒地训道:“当年姑奶奶去后,姑老爷可是在京城守了三年!三年!先前又特意挑了那么个门第低微的继室……姑老爷对姑娘的爱护,你看不到?啊?你也是当了爹的人,父母对子女如何,你看不出来?姑老爷性子寡淡,又不好女色,唯独对女儿护到了极处。你就不想想,姑娘若是没半点儿本事,姑老爷能放下心留她在京城?”
喘了口气,谭老爷子气得胡子乱颤,扶着椅子慢慢顺了口气,又是一拐杖抽在谭掌柜身上,恨铁不成钢地点着谭掌柜:“老爷子当年……何等风采!天下商贾,沈家就占了一半!另一半都指着沈家过活!姑娘是老爷子的后人,她身上流着沈家人的血,又是姑老爷亲自教导的,能没半点本事?林氏内宅妇人,见识短浅,仗着长辈的身份一直压着姑娘,外头的掌柜管事也跟着不把姑娘当回事儿,这几年姑娘可曾说过一个字?”
谭老爷子的拐杖几乎指着谭掌柜的鼻子,又是痛心又是感概,“没有!姑娘一个字都没说!你真以为姑娘那么好糊弄?老子告诉你,不说,不是不知道,而是在等!岳秀庄那场笑话,不过一个老嬷嬷,几匹料子,兵不血刃就逼得林夫人不得不退让,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也是姑娘心善之处,给大家伙儿留尽了余地!老子当时就警告过你,让你规规矩矩去见姑娘,你把老子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啊?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