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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卫莲及其婢子已经顺利离开京城,姚肆可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她知道事情安排的有些剑走偏锋,譬如只将卫莲主仆二人送走,那院子里剩下还有不少护卫丫鬟,这些人留着也是祸患。
不过转念一想,那些不过是丫鬟护卫,对兵防布置等定是一概不知,且对广平王来说,这些人也都是无足轻重之人,即便是落在庄晏手中,也没什么可惧的,关键是卫莲成功逃脱,这才是要紧。
如此一考虑,姚肆便只将心思放在苏斌身上了。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她此次激起苏斌的仇恨,乃是迫不得已,可仇恨一旦结上,要解也不容易,更何况比起她,苏斌更有权有势,这仇恨她务必得化解才行。至于蔡文那边,她相信只要彩霞多劝解几句,蔡文也就没什么气焰了。
姚肆很快就想到一法子,她在接下来的休沐日当天,亲自写信给苏斌,称要在归云阁设宴请其吃饭。
苏斌因上次计谋失败后,就一直郁闷不已,他也三番五次的找蔡文重新商量对策,可一来并未商量出结果,二来,蔡文似也没什么太大兴致了。
就在他左右郁闷的时候,却意外的收到姚肆的信笺,信上说要设宴请他吃饭。
这样的邀请,在苏斌看来就如同鸿门宴一般不安好心,可苏斌却没什么可怕的,相反的,他倒想看看这恶毒女人到底打什么鬼主意,遂也没犹豫,如期应邀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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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娃一直等在大门口,远远儿瞧见一公子带着几名护卫模样的家丁,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不由得噗嗤一笑。
姚姑娘让他在这里等一姓苏的公子,却没说那苏公子是何模样,只说谁气势最强谁便是了。他原本还没明白,可现在看到那迎面而来的公子,总算是明白了,当即小跑上前迎接,“是苏公子吧,姚姑娘特命小的在此等候苏公子,”
苏斌面色冷漠,跟着七娃往里走。
他原本以为归云阁势必会是一番静态模样,毕竟亲自邀请,清场一类的应该会有,否则可不利于那恶女人行事,他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了几名护卫的家丁。
可没想到,等他到时,入眼的却是一片繁忙景象。
苏斌还是第一次来归云阁,入门时被墙壁上的画所吸引,从画上可见这作画之人功底深厚,称得上大家,他赏着赏着,忽然意识到此处是谁家地盘,当即又收起神色,目不斜视地走进大堂。
归云阁在布置上花费了不少心思,不比一般食肆,虽是大堂内,却有如观赏庭院一般,竹松一类的盆栽植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各个地方;沟渠水榭也在大堂内四处蜿蜒,水流声配着琴音声,还有各桌自说自话低声讨论的声音,相映成趣。
这样的食肆,苏斌还未见过,不得不说,从这些一草一木中,也能看出主人家是个胸有沟壑之人。
既有这般胸襟,为何又有姚肆那般恶毒的人?苏斌有些嗤之以鼻,被七娃带着入了雅座。
姚肆已然在座位上等着,见苏斌前来,笑盈盈地起身拱手行礼,“苏少爷别来无恙。”
“哼。”苏斌一见她就面色难看起来,不客气地甩袖径直落座,“虚伪的话就别说了,你此番请我前来,有何目的?”
姚肆笑了笑,也坐下。先给苏斌与自己各斟了杯酒,然后才诚挚而恳切地端起自己的酒杯:“先前比试多有得罪,一直未曾正式地与苏少爷致歉,若非我为女儿身,纵是负荆请罪也该当。
今日特请苏少爷莅临,乃是我真心实意想与苏少爷道歉,我就是个粗鲁丫头,手上不知轻重,冒犯了苏少爷,还请苏少爷大人有大量,原谅了我。若是有什么能让苏少爷解气的,但凡我能做的,我二话不说,绝不推辞。”
其实当日比试,若非苏斌想趁人之危袭击姚肆,也不会被其奋力反攻。只是在那片混乱中,姚肆为了不给阳山书院拖后腿,行动上有些失了理智,这才与苏斌结下了梁子。
当日,她便已经与苏斌诚挚致歉过,正所谓战场无兄弟、刀剑无眼,是苏斌先逼迫于她,她反抗亦有自己的迫不得已。
只是,本以为苏斌也算是一血气男儿,不会过多计较,可他却非但不领情,反而还放下恶言威胁,这也是姚肆对他有些瞧不起的原因。
苏斌是有贼心没贼胆儿,他一个人不敢行事,非得要拉着蔡文和曹剑,也是想利用此二人,不过这二人都未与他达成共识,他心中的想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原本,到这一步,姚肆也是要作罢的,大家彼此不再往来就是了,可没承想,又出了卫莲那岔子,姚肆想不到其他法子,便只能将主意又打到苏斌身上。
苏斌按着她所预想的那般,当了冤大头。姚肆左思右想,依旧觉得,要平息苏斌的怨气,没有什么比认认真真地道歉更重要了,她确实有些瞧不起苏斌,可她也确实利用了苏斌。
苏斌怀着敌意地审视姚肆,似要从后者脸上看出破绽来。可无论怎么看,他都看不出有什么陷阱,既然如此,不如顺着其话说。
“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苏斌语气里透着威胁。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也是读书之人,说话算数,苏少爷若有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我力所能及,我必达成。”姚肆举着酒杯一饮而尽,眼神很是坚定。
“那你跪地恳求我的原谅……”也行?苏斌话还没说完,就见姚肆霍然起身,她穿的是院服,只见她毫不犹豫地走下桌,前摆一撩,二话不说就要作势要跪。
她速度之快,吓得苏斌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指着她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姚肆跪至一半,停下来,认真道:“如苏少爷所言,若我跪下恳请原谅苏少爷便能放下心中怨气,那这地,我跪得。”
“你……”苏斌震惊地看着姚肆,后者双眼闪亮,没有一丝迟疑之色,那目光让他看到了姚肆之认真态度。
苏斌迅速望向四周,本来他就因带了护卫进来而惹人注目了,如今姚肆竟要当面跪他,不少人已经将目光聚集过来,似要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斌好面子,他不能允许自己在外面有一丁点的不合礼仪之处。比试那日他之所以那般气愤,也是姚肆当着那么多同窗之面,将他钳制得不能动弹,此事可谓是令他颜面扫地,所以他才一口恶气难出。
眼下,也是一样,姚肆当着众人的面要跪他,他二人分别着阳山书院院服和国子监院服,身份一目了然,若是让姚肆跪了他,岂不是让这些人以为他有意侮辱。这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了。
“你起来。”苏斌赶紧让至一边。
姚肆要跪不跪的,问道:“苏少爷,你是要我跪?还是不跪?”
苏斌恨恨地剜她一眼,气地发笑,“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请我在这里吃饭,当着众人的面要给我难堪……”
姚肆无奈地笑,“苏少爷,归云阁是姚家的产业,请你来这里吃饭,确是本意,我只是想让你也尝尝我娘的手艺。”
众目睽睽之下,苏斌不好多说,只能哼了哼,没好气地重新坐下。
姚肆放下撩起的衣袍,又坐回了去。
“苏少爷,我是真心诚意要向你道歉,还请苏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姚肆又给自己斟杯酒,举起酒杯,“这杯酒我敬苏少爷。”说着一饮而尽。
苏斌一口郁结之气犹自在胸,从前比试的事就算了,可还有彩霞一事,他质问道:“你为何以我名义给彩霞写那些信?你是要毁我名声?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姚肆眼神闪烁地偏头,“这……这是误会,我,我只是,羡慕彩霞姑娘,你看看我,没一点女儿家的模样,我也想学那彩霞姑娘的温柔可人,这才给其写信,想要从中学学,可我一女子,与另一女子写信,何其怪哉,这不是被逼无奈,只能借用他人之名。”
她不等苏斌追问,继续解释,“这他人之名,也不是随便能借的,我身边的人不行,容易露馅,我不相熟又认识的,只有苏少爷了,想着你我并非同窗,又无交集,这才斗胆冒用了苏少爷之名。
可我万万没想到,彩霞姑娘竟会邀请苏少爷做客。其实,那日我也在场,我当时是做好了准备要给彩霞姑娘坦诚一切,可又没想到,竟有一位公子顶替了苏少爷的名义去见了彩霞姑娘。”
苏斌听她说完一切,一时无语。
“你……你也知与一位女子写……写那般东西是羞耻,你竟……竟还,还乱用我的名义,你这是,哼,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苏斌气的直接话都扯不利索了。
姚肆看了看他,作势起身,“那我还是给苏少爷磕个头,您大人有大量,看在事情并未酿成大错的份上,原谅我罢。”
还未酿成大祸?!苏斌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吃的暗亏,琢磨了一番,问:“当真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必无二话。”姚肆肯定地点头。
苏斌看着她,忽然一笑,“那我要你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你曾与一卖艺女子有那般书信往来。”
姚肆张了张嘴,面上有些尴尬,“苏少爷,非我不愿,只是此事也事关彩霞姑娘清誉,我不能害她啊。”
“不提姓名即可,这京中卖艺女子没有数千也有几百,谁知道是谁,你只需承认即可。”苏斌一副得逞的模样看着她。
姚肆面上做出为难的模样,心里却觉得这苏斌也是有趣的人,他自己伤了面子,就要别人也伤一回面子,实则这面子问题,还看个人是否看重。
想她当年为了参加县考,曾与那么多男子同吃同住,如今在阳山书院,也是独她一女子,但凡是她面皮儿稍微薄一点,也是走不到今日这一步的。
但这戏,还是得做全了,不能让苏斌觉得“不划算”。
她为难又犹豫地看着苏斌,“苏少爷可否换个出气的法子?这……这话,我说了,只怕日后就没法儿做人了。”
苏斌见她一脸的不情愿,越发觉得自己这主意极好,便做出一副不可商量的模样。
姚肆哎哎叹了好几口气,终还是抵不过,对着众人幽幽开口:“诸位,打扰了,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我承认,我曾与一卖艺女子送过情笺,意在从其身上学一两句女儿家的娇俏话,奈何惹得那女子误会,若非我身旁这位苏少爷规劝,只怕我会酿成大祸,平白地伤了人家心。
今日我承认此事,乃是心有所悔,故将此丑事与众人道,也算是自我惩罚了,还请诸位看在我已知错悔改的份上,便莫要取笑我了。”
她一席话说完,大堂内安安静静,不一会儿,话音渐起,却是各说各话,各吃各菜,再无目光落在她这方了。
姚肆有些尴尬地冲苏斌笑了笑,重新坐下,“苏少爷,这下可气消了。”
苏斌心里的气儿稍微顺了些,姚肆见好就收,又赶紧斟酒,“苏少爷尝尝我娘的手艺,虽比不上山珍海味,不过也尚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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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平静得很,吕山长自回归后,推行了不少新政策,书院的学习气氛浓了不少,当然,这也要归功于董书。
董书依旧在思过门,吕山长出资重新修缮了思过门,搞得像模像样的,董书也有干劲,设了不少思过规矩,抄书等都是再简单不过的。
原本这些动静,生徒们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还没到一个月,就有二十来人被送去思过门,回来后个个奋发图强,大有悬梁刺股的学习精神,惹得其他生徒对思过门也恐惧起来。
这时间一长,不知真假的流言就在生徒们当中传了开来,以至于现在大家对思过门可谓是谈之色变,似比那阎王殿还要令人恐惧。基于此,整个书院的学习氛围,浓了不少。
不过外面的消息,依旧会适时地通过各种方式传入书院。某一日,听闻义行军少主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大破铜京,至此,整个豫州,全部落入义行军囊中;又一日,听闻朝廷大军与义行军主军于潍州关山隘大战,前后交战七八余次,双方均是死伤无数,均是各有输赢,一时也说不准谁占了上风。再一日,听闻邻国易趁着此内乱之际,举兵进犯夜幽国之边疆,辛太尉带兵前往迎战,势要将易国赶出边疆,与他同去的,还有其子辛习染。
辛习染会主动请求随父出征,是姚肆所料不及的,她以为,辛习染至少会在书院安稳的待上三年,他有其父庇护,日后怎么着也能轻松谋个一官半职。
战场艰险,一别,便不知何时能再见;一别,便不知今生是否能再见……
出行这天,姚肆特意与山长告了假,天还未亮就在城门口守着。
与两月前的大军出行相比,今日的队伍着实小了太多,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老百姓,或看戏、或祝福的守在街两旁。
军队徐徐而来,姚肆看着最前面的辛仲桥,其旁边,一身甲胄的辛习染,以她从未见过的姿态骑着高大的骏马而来。
左右围观的老百姓不少,辛习染并未注意到人群中的姚肆。姚肆只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又越来越远,可后者眼里透露出的刚毅却令她放心,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然后转身离去。
辛习染走着走着,微微回头,似想捕捉什么,可最终,他只是紧了紧握着缰绳的手,目光又转向了正前方。
前方,他或许并不喜欢,他甚至不确定还有没有未来,可他知道,这京中、她心里,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要做出取舍,他不能再跟随她身后,成为她甩不掉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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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辛习染,书院的气氛也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有姚肆,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一丝怅然,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那感觉并不好受。不过好在她最在乎的人还在身侧,又觉得心安,没两日,便放下了。毕竟各人有各人要走的路,她只需要,虔心祈祷、祝愿,一切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