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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魂楼的魂钟震摇,那声清响穿透云海,唤醒了天门的每一个人。
哪怕是还想独自待会儿的梦不语,也从床榻起身,整顿肃容,换了那身极富压迫感的红裙,三千白发如雪冷厉。
她向来不喜打扮,除了凡尘主动给她画眉,很少涂抹胭脂与素粉,何况那人不在,她又能为谁打扮。
等到出了寝殿,不远处早有六名侍女恭候,自然是梦不语的心腹护卫。
但即便如此,这六名侍女离寝殿也很远,约有十数丈的距离,这是很多伺候梦不语的侍女都知道的习惯。
除了烟行尊者与那两位小圣女,不语魔尊从不允许旁人进她的寝殿。
等到梦不语临至,示意行礼的六人平礼,继而问道。
“魂傀古寺的动向如何?天门战备可又还有问题?”
这是梦不语在前几日,已经连发数十道谕令筹备之事,既然已经决定与魂傀古寺开战,自然要知己知彼,万事以待。
所以她已经派了诸多暗哨,探查魂傀古寺的动向,同时安排天门备战事宜,做好疏散祭魂峡子民的准备。
闻之,六名侍女依次与她汇报,将诸多宿老与魔将整合的讯息与进展及时反馈,好让梦不语得以统筹布局。
不过其中有几道大事,引起了梦不语的在意。
首要的一件,便是魂傀古寺的主人,魔僧冬山莫名其妙的开始游走北疆诸界,屠戮许多城池与小宗,造成了诸多杀孽,踪迹却没有规律可言。
“魍无量将军怀疑,冬山可能是在向我天门示威。”一名侍女回禀道。
想来近期天门战事筹备的态度,多半也传到了魂傀古寺那里,亦或者说这种大规模的攻势行动,要完全遮掩几乎不可能。
六大魔宗之间的开战,于北疆而言都是千年罕见的大事,极易引起疆域动乱,自然在开始之前,便有很多痕迹可寻。
事实上,魂傀古寺会提前知晓,筹备防守乃至反攻,也在天门的计划之内,已经提前设计了不少应对之策。
唯一的问题是,任谁也没想到,沉稳神秘的魂傀古寺的报复与反击,竟是这样的昏招。
那位魂傀古寺的宗主,魔僧冬山亲自离宗,制造无数血乱,扰乱北疆秩序。
但这并不能阻止天门攻袭魂傀古寺,对魂傀古寺本身而言,也是一项极为不理智的选择。
毕竟在此期间,魔僧冬山没有魂傀古寺的庇护,若是作为宗主在外殒落,于此次战事而言,可谓是结束了一半。
哪怕天门未能成功殒杀冬山,只是将他寻到,分出一小部分战力拖延住,天门主力攻下魂傀古寺的机会,也会极大增加。
到时候哪怕冬山未死,也会成为无根之萍,使得他自己在北疆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听及次,梦不语也沉默了片刻,不禁皱眉。
确实如诸多天门宿老的分析,此事于魂傀古寺弊大于利,若以魂傀古寺过往稳健低调的行事风格,此举未免古怪。
“或许有旁人在替冬山镇守魂傀古寺?是紫千红吗?”
梦不语思考着冬山此举的意义,若是如此魂傀古寺到还算有条退路。
但问题在于,冬山如疯狂的邪修一般,屠戮诸多分散小宗与凡人城池,于此战毫无优势,只会让他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那么对方的目的性,就很值得怀疑。
随着梦不语的询问,侍女给出了另外的情报。
“那位彼岸红尘的紫宗执,似乎也不在魂傀古寺,与魔僧冬山类似,屠戮了许多北疆小宗。”
闻此,梦不语沉默了更久。
曾经她思衬的某个怀疑,看来应该是正确的。
魂傀古寺除了魔僧冬山,应该还有另一位同样强大,乃至更加可怕的镇守者,只是那人是谁,还有待商榷。
如果连魔僧冬山,都要听命那人行事,这一切就可以说得通,当年天鬼魔尊的撤兵与魂傀古寺常年的神秘无测,也就符合逻辑。
梦不语其实倒并不好奇对方是谁,无非是她一个人就打得过的敌人,或者再加上一个人方能打得过的敌人,反正魂傀古寺她是打定了。
只是那人的目的,让她心有忐忑。
不仅是因为愤怒冬山与紫千红屠戮北疆子民,还隐约觉得此事背后定有算计,否则他们没必要如此行事。
“先遣烟行云鬼两位将军,各率领六星宿与五千弟子驰援,至少阻止魂傀古寺继续滥杀无辜,督促魍无量将军加紧筹备战事,我们七日后出征祭魂峡。”
她自己必然要随军出征,否则没人能压得住魂傀古寺背后那人。
天门除她之外的最强战力,那位魑摩柯老将军向来罕会离开天门,是镇守宗门的核心人物。
魑摩柯会留在天门,以防在她与众多天门战力离开风起城之时,有人趁机来捣乱,抄了天门老家。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应该不会有人蠢到造她的反,但总归不能不防。
随后,梦不语听了剩下的汇报,又补了几道谕令,便准备去看看物资的筹备,毕竟战事一起,无论是众多天门弟子,还是祭魂峡的子民安置,都是个大问题。
恰在此时,烟芋芋觐见,是来与她辞行的。
梦不语略有诧异,在就近的宫殿内备好了茶点,让烟芋芋进来。
“为何此时离开?”
虽然烟芋芋是彼岸红尘的小圣女,只是暂在她与魅烟行身边学习,但于梦不语而言,烟芋芋和养女无异。
此时北疆局势隐有不稳,若是如梦蓁蓁一般离开北疆便罢,但在北疆之内,没有哪里比天门安全。
哪怕在她率军出征后,风起城依旧有魑摩柯将军镇守,天门的护宗大阵也是北疆最强的一处,烟芋芋在这里修炼学习,甚至比在彼岸红尘安全许多。
梦不语担忧烟芋芋此时离开,会被有心人算计,毕竟音夫人年事已高,哪怕在彼岸红尘,也未必能时时护住她。
彼岸红尘继任者的身份,能够给烟芋芋带来很多权利,但很多意味着难以想象的麻烦,这也是音夫人将烟芋芋寄养在天门的原因。
事实上,梦不语最信任的地方就是彼岸红尘,这种信任度甚至高于天门。
但就像是在彼岸红尘之时,她对紫千红抱有不喜与忌惮,对旁的少数人,也未必没有过怀疑。
在如何优秀和善的宗门,难免会有几只蛀虫。
烟芋芋认真行了一道礼,然后伏在了梦不语腿上,似有些委屈。
“我听说小紫雨那鬼丫头,也去和紫执宗一起杀人了。”
这些消息并不算什么秘密,有人秉承给梦不语,同样的也被天门诸多高层所悉知,烟芋芋自然也能听说。
就是那位与紫千红一起叛逃出彼岸红尘的小姑娘,这次竟然随着紫千红一般,与那位魔僧冬山似的滥杀无辜。
短短几日,覆灭在她手下的小魔宗,大抵就不亚于三个,不知杀了多少人。
烟芋芋其实不太在乎紫雨是否叛出宗门,也并非不杀主义,但最为反对滥杀无辜。
她上次还求梦不语,在斩杀紫千红之后,希望留紫雨一命,而今却没脸再开口。
所以她想先回彼岸红尘看看,哪怕没什么道理,但她莫名的想调查些事情。
梦不语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烟芋芋的问题,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哄着委屈的女儿。
“我记得你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那个小姑娘。”
就像是她讨厌紫千红一样,烟芋芋向来与紫雨不对付,在彼岸红尘就时常打架。
虽然烟芋芋修为略高,但那位紫雨小姑娘出手极狠,两人往往打起架来,都是两败俱伤。
“我不喜欢她,她不喜欢我,互看不顺眼就打架,总归是我们两个人私下的事儿,但她好歹是我彼岸红尘弟子,凭何滥杀无辜,性子这么狠?”
“不就是小时候被人拐进勾栏院里了吗?她又没真出事儿,才被卖了五两银子矫情什么,我当年可被卖了十两银子,比她更悬,也没这么嗜杀。”
“那些人欠她的,杀就杀了,又不是全天下人都欠她的,还想把所有人杀干净吗?”
梦不语愈加沉默,轻轻拍着烟芋芋,有些心疼。
等到烟芋芋离别之际,梦不语赠予了她一道凤钗,和一些延补命源的灵药。
前者是给烟芋芋以备万一,用来防身。
后者是给音夫人捎去的东西,虽然对方未必会收,真的用起来受限命源大限,药力也会收效甚微,但聊胜于无。
……
……
踏上归途,烟芋芋到了三生峡的地界后,没有直接回彼岸红尘,先去了趟镇南城。
镇南城是三生峡势力范围偏外,还算祥和的一处城镇,颇为安宁富足,哪怕偶尔会有阴私,较之旁城总归少见一点儿。
烟芋芋来此,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每年她来镇南城的次数,甚至要比归返彼岸红尘的次数更多。
踏入那条熟悉的街道,她去常去的点心斋买了数百包点心,仔细的按照每一个小孩子的喜好挑选之后,放入了乾坤袋。
随之,她还逛了布料店,米粮店,山货店,书店,采买了大包小包的物资,让诸多店家诧异难言。
这姑娘莫不是跑商的?
很多店家新来的小伙计还会奇怪,在烟芋芋走后开始嘀咕。
“这位仙子般的姑娘一定是个修者,但买这多凡人的物用做甚?”
经历颇久的掌柜会止住小伙计的话,左右小心看看,直到确认隔墙无耳,才感慨一句。
“她可能就是,镇上百余年前开始传说的那位女菩萨吧?”
在掌柜们还是小伙计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就是这般模样,而今他们长大了老了,她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
……
不多时,烟芋芋就快要走到,但赶路许久,水米未进,她也稍有些馋了。
刚才挑了那多点心,她一块儿没吃,等到回去后,总不好和一堆小孩子争食儿,于是随意从乾坤袋中挑出两块儿,倚在道旁的垂柳上吃起来。
左右耽误小半盏茶的功夫,也不当紧。
谁料几个衣裳华贵的少年,从东街跑了出来,正在追着一个朴素布裳的小少年打,追人那些人,一看就是当地乡绅的富家弟子,眉宇间满是张扬与傲慢。
他们甚至掀翻了道边儿不少小菜摊,神气的模样极为欠打。
最终追到了那个朴素布裳的小少年,几人将小少年死死按在地上,神情满是不屑与讥哨。
“爷几个不就想摸你们院子里那个漂亮小妞几下,你踏马逞什么英雄拦着?”
为首的少年唤作良广,是镇南城豪门良家的大公子,跟随他的旁几人也都是镇南城有头有脸的权贵子弟。
今日几人偶然路过,这条街尽头的育孤堂,见这小少年带着一个小姑娘上街购置笔墨,觉得那小姑娘粉嫩可爱,就生了轻薄之意。
虽然几人族中皆是警告过他们,暗中为非作歹可以,莫要去沾染那座育孤堂的因果,但几人平日胆大妄为惯了,并没将族中警告放在心上。
至于相信那座育孤堂的传说?
或许还是有些信的,但没人害怕,尤其是良广。
“真以为就你们那处育孤堂有人罩着,我良氏一族也有,而且比护着你们的人高贵到不知哪儿去。”
那是良广的小姑,五年前正好拜入彼岸红尘的坤三门,成为了外门弟子之一,且修炼天资不错,七十年内有望进阶内门弟子。
“至于你们那座育孤堂身后的主人,我父亲早就让小姑打听过,彼岸红尘内门弟子里,根本就没那么一号人物,不可能有什么权势实力,也就占个入门时间足够长的优势罢了。”
虽然在废材的修者,也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惹起的,但有良家小姑撑腰,良氏一族并不太害怕那位育婴堂主人。
更重要的是,良氏一族是镇南城的百年望族,有记载城志的习惯,知晓很多历史的真相,所以对于那位育孤堂主人,心中颇有鄙夷。
那是一个唤作‘小芳’的赵家小村姑,一百七十年前,她家里是做灯笼的贫户,时常揭不开锅,在他们这种望族看来,是踢死都嫌鞋脏的贱命。
“而且你知不知道?你们都觉得是仙子的那位育孤堂主人,其实是个勾栏院里的小婊子?当年她二叔与三姑,将她卖进勾栏院换了十两银子。”
言语间良广愈加轻蔑,神色间还颇有淫意。
“若非她运气够好,被彼岸红尘的内门师姐看上带走,哪怕撑住了那顿死打,也是个万人骑的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