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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乾清宫到念心宫,上阳宫是必经之地。
许长贞的案子还没有结束,很多还要翻陈年旧账,而陈年旧账翻起来真的很麻烦,所以陈皇最近很繁忙,傍晚依旧会去念心宫陪宁沁儿用晚膳,但是这大半月以来多数时候都并没有召过任何妃嫔侍寝,乾清宫和念心宫,两点一线。
一如往常,陈皇的御撵离开了念心宫而准备回乾清宫,他已经召了大理寺卿原质等数位官员入宫,奏稟案子的最新进展。
撵车在经过上阳宫的时候,陈皇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上阳宫正殿的大门,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一个确切的说只有半个背影,还有一半已经被殿门挡去了,而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下一瞬间便连剩下的那一半也已经消失在了大门里,然后殿门关闭。
这个背影当然不可能是上阳宫的哪一个宫婢,她就是上阳宫的主人,齐清言。
今天是十五,今晚的月很圆,所以她站在殿外的廊檐下,只是想赏赏月而已,然后他看见了陈皇经过的御撵,再然后她断然转身便快步进了殿里,并让宫婢立刻关闭殿门。
既然是相看两相厌,倒不如两相不见还来得清静些!
夕云见齐清言刚刚走出去不久便忽然急匆匆转身进来,甚至连殿门都让宫婢马上关了,脸色也阴沉异常,再对上这个世界,也便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每个人都有一个难解的心结,而这,便是齐清言的心结。
从看到那一抹背影,陈皇便开始失神了,他想起了很多,好像很久远,又好像才是昨天的事。
“陛下的妻子太多太多了,清言又算得上哪一个?”
“高娴衣说得对,一个后宫的女人,若还想奢望真情这种东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我齐清言妄想了这么久,现在才终于看清了,也清醒了!”
“请陛下听好,从今以后,齐清言不再是陛下的妻子,仅仅只是陛下的宸贵妃!”
........
御撵最终在乾清宫前停了下来,杨敬德走到陈皇身前,俯身恭声道,“陛下,已经到乾清宫了。”
陈皇没有应声,也没有下来。
“陛下,已经到乾清宫了。”杨敬德略提了一点声音,再次恭声重复道。
陈皇依旧没有应声,依旧没有起身下来。
杨敬德不禁诧异,忍不住抬头看向陈皇,却发现陈皇似乎已经失神了。
“陛下?”
陈皇回过神来,眉头微微蹙了蹙,不甚愉悦道,“什么事?”
“陛下,已经到乾清宫了!原大人他们.......”
陈皇微微闭目,按了按眉心,然后淡淡道,“摆驾上阳宫!”
杨敬德愣住,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陛下,您刚刚是说,摆驾......上阳宫?”
陈皇极其不耐的看了眼杨敬德,冷冷道,“难道刚刚朕没有表达清楚吗?”
杨敬德连忙俯身恭声道,“老奴该死!”
得了令的御侍太监已经调转方向往上阳宫折返回去,杨敬德犹豫了一下,不得不走到陈皇撵车旁理智提醒道,“陛下,原大人他们已经在宣政殿里,等候多时了.......”
“告诉他们朕今日身体不适,有事明日再入宫奏稟!”陈皇不耐道。
杨敬德知道陈皇既已经打定的主意便不可能再改变,再劝也只是徒添陈皇的不悦,便也不再多说。
御撵再次折返,最终停在了上阳宫前,之前关闭了的殿门已经重新打开。
陈皇依旧没有急着走下来,但是杨敬德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之前陈皇确实是因为失神了,但是现在不是,现在的陈皇清醒无比,清醒到他多说出一个字都是多余。
陈皇看着那道殿门,神色复杂无比,沉默良久后,他最终还是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走上了石阶,走向那道殿门,那道也曾专门为他打开多年的殿门。他一手负于背,一手轻提玄衣下袍,杨敬德带着其他太监宫婢远远跟着,不敢近前打扰,如昼宫灯寂静无声。
然后,一阵焦急的呼喊声打破了所有的宁静,“陛下,陛下,不好了陛下.......”
陈皇眉头微蹙,停住了脚。
所有人都惊然回身,杨敬德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小跑到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宫婢,厉喝道,“哪宫来的贱婢,惊扰圣驾该当何罪!还不快快把人给拖下去!!”
那宫婢许是跑得太急,竟是人还没到便一跤摔了下去,却也顾不得疼痛,急忙爬起喊道道,“杨公公饶命,听奴婢说完,陛下,陛下快过去,淑妃娘娘她、她出事了......”
陈皇疾步奔下石阶,冷声道,“告诉朕,她出来什么事?”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就是娘娘这些天一直都一个人呆在寝殿里滴水不进,也不说话,晚上奴婢.....”
“说重点!”
“就是娘娘她、她昏倒了,而且有、有血,满地都是血,然后,玉芮姐姐让奴婢赶紧来找陛下......”那宫婢浑身不停的颤抖着,带着哭音道。
“摆驾馆陶宫!”陈皇冷声喝道。
他没有乘御撵,而是徒步而且是疾步朝着馆陶宫方向赶去。
........
“淑妃现在怎么样了?!”
把脉的太医走到陈皇身前跪下来,叩首朗声道,“恭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淑妃娘娘这是,有喜了!而且谢天谢地发现及时,淑妃娘娘虽然现在身体极其虚弱,好在暂时母子平安,只要随后及时调养,便可保无碍!”
在场所有人都惊住。
陈皇看着太医,面色极其复杂道,“你说淑妃是......有喜了?”
“千真万确!孩子已经一月有余,老臣已为太医数十载,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皇顿了顿,面色到底是松下来了一些,只淡淡道,“既然是有喜了,那么就将功折过吧,之后淑妃的禁足,也便可赦免了!另,明日特召许母可入宫探亲一日。”
许妙心还没有醒来,除了杨敬德上前领了旨,殿里没有任何人敢说话。
这个赏赐,好像很轻,又好像很重,尤其是在眼下。
在许妙心的父亲许长贞已经被关入天牢十余日,而且死罪已经基本落定的情况下。
夜色无声流逝,许妙心已经无碍,到后半夜的时候,陈皇回了乾清宫。
是的,是乾清宫,不是上阳宫。
第二日,不仅整个皇宫,连整个晋陵的知道,妙淑妃有喜了!
所有人的知道,妙淑妃已经入宫四年有余,至今膝下一直无子女,偏偏是这个时间点却有了,实在无法让人不意味深长。
诚然,这一点连苏锦都没有料想得到,一个连许妙心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孩子,还能有谁能知道呢?而且事实上,有没有这个意料之外的小生命,似乎也无关紧要,对其他人不知道,至少对苏锦来说没有。
她不是嗜杀之人,更不是要全天下人都因为她的不幸而付出代价来做补偿,正如她要扳倒许长贞,但是她并没有想过要许长贞的家人也如何,尽管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她终究不会真的那样做,如果做了,那她与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而且,她很喜欢小生命,这里指的不仅仅是人类的小生命,是自然界所有的小生命。
只有经历过了死亡的人,才明白生命到底有多么珍贵,甚至是奢侈。
许长贞倒了!她这一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也就够了。
下朝出宫的时候,齐贺正好与庆王巧合相遇。
当然,很多时候巧合都未必真的是巧合,比如眼下的巧合,就其实是庆王刻意的手笔,齐贺自然也心知肚明。
然后,似乎以往并没有多深的交集的庆王与齐贺一道互邀去了一处茶楼,也是晋陵最好的茶楼,毫无疑问也就是清风楼。
这里当然很显眼,但是有时候很显眼的,反而是最不显眼的。
因为庆王和齐贺都是大人物,但更因为这里从来不缺大人物。
每一个喝得起这里的茶的人都不是达官贵族就是文人雅士,每一个人在这里谈论的都是那些所谓雅逸俊秀、霁月清风,却从来没有人把霁月阁清风楼的名字联系起来,最聪明与最愚蠢,有时候其实只有一线之隔。
庆王开门见山:“齐大人在许长贞的这个案子上如此的费心,甚至可以说,齐大人就是整个案子最关键的推动人物。但是据本王所了解,许长贞与齐大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私人过节,本王很想知道,齐大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齐贺浅笑,“我女儿曾经说过,她不太喜欢许家人,太嚣张!那么作为父亲,我难道不应该做点让自己女儿高兴的事?虽然时间可能有一点晚,但毕竟是最好的时间不是吗?”
他说他的女儿不太喜欢,所以他要让女儿高兴些!而他女儿不喜欢的原因是许家人太嚣张,可是普天下还有谁,嚣张得过他们齐家呢?
这理由太荒唐,可这就是理由,一个荒唐无比甚至是荒谬的理由。
庆王与齐贺的对话并没有到此结束,但是也已经到此结束了。
因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也就是很多明白在这案子中齐贺所扮演的角色的人都疑惑的问题,那就是齐贺为什么会做这一切,而现在他已经给出了一个答案,尽管这个答案真的无理荒唐的根本不像答案。
但这就是齐贺给的答案,这,就是答案。
答与不答在说的人,而信与不信,在听的人。他可以答,也可以不答,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前者决定不了后者,就像后者也不可能决定前者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