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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药代表与医生的关系比较奇特,类似一种共生的关系,一方面医生希望从医药代表那里获取医药信息、表现平台或者其它利益,但同时她们骨子里对医药代表又充满了傲慢与偏见;另一方面,医药代表则视医生为她们的衣食父母,为了博取她们的欢心会绞尽脑汁以至于创造性使用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方式。在新代表培训的时候就有医药代表分享过他们的成功经验:在大年三十给因值班而无法回家吃团圆饭的医生送水饺是一个绝好的创意,它能迅速拉近你和客户之间的关系以至于形成一种类似亲人和朋友的关系。事实上生物界中类似的共生关系比比皆是,比如说海葵与小丑鱼、人体和肠道内的有益菌群,它们都能达到一种稳定的相互受益的状态,都是为了生存,不能说谁比谁更尊贵。
妞妞要在这一行存活下来,就必须找到她的共生宿主,这一点毋庸置疑。
妞妞对史金寿的第二次拜访虽然没有取得明显的进展,但相对第一次也算是进步了很多,至少她完完整整地说出了自己酝酿了好久的开场白:“史主任,您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上次见您,您的气色不是太好,怕是工作太忙累的吧?您平时可要注意休息哦,像您这样的大牌专家,老百姓可是离不开您呐!”
这帽子戴得有点高,脑容量大的人恐怕戴不稳,偏偏史金寿是一个高智商的人,他哪里吃这一套,于是那双鱼泡眼紧盯着这个小女生,面带嘲讽地说:“你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吗?我有你说的这么伟大吗?”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在我心目中您就是这么伟大。”都是为了生存,偶尔心口不一也是迫不得已,妞妞这么想着,也顾不得脸皮上像摸满了辣椒油,火辣辣地难受了。
平心而论,作为冠城市神经内科学科带头人,史金寿完全受得起这个恭维,他只是觉得如此神圣的事实出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代表口中,那无疑是对自己的羞辱,一个大牌专家是什么人都可以评头论足的吗?
史金寿的地位决定了繁忙的工作之余他必须面对大量形形色色的代表,一般交情不深的代表他甚至都不会给她们说话的机会,最多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事,但今天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败坏了他的心情,他有意给她些颜色瞧瞧。
“你是哪个公司的,做什么产品?”他面色冷峻地问。
“远望医药,我们公司刚刚推出了一个新药,名字叫‘先达’,它是一个国内首仿药……”
“长话短说,我没多少时间听你讲,它有什么作用?”史金寿粗暴地打断了她的叙述。
思路被打断的妞妞有一些惊慌,她犹豫了两秒,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主任……它主要用于……脑缺血……再灌注治疗……”
“你知道什么叫脑缺血再灌注损伤吗?”史金寿再一次触不及防地打断了她。
妞妞更惊慌了,额头上冒出来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抓住手提袋的拉手,反复缠绕,仿佛那手提袋与她有血海深仇一般,同时,用颤抖的声音把她花了几个晚上才背下来的产品知识一点一点像挤牙膏一样向外挤出来:“脑.缺.血.再.灌.注.损.伤.是.指……”
对一个毫无医学背景的人来讲,那是一段长长的、犹如天书一般的文字,妞妞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把它弄得一知半解,又花更长的时间把它完整背诵下来,要是在毫无压力的情况下,她还能熟练得如同说话一般把它叙述出来,如今在史金寿那冷峻威严的目光下,她的背诵明显有些不知所云、口齿不清直至史金寿再一次粗暴地终止了她的叙述。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你们这个产品我们用不上。”
“我还没有介绍完我们的产品呢!主任,请再给我五分钟的时间好吗?”妞妞着急了,用恳求的语气说。
“我说用不上就用不上,难道你没听见吗?”史金寿冷峻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愠怒,事实上他的这份愠怒倒不一定是来自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而可能是来自科里一些琐碎的小事,准确一点讲,可能与今天上午查房时那个新来的副主任对他的质疑有关。史金寿一向是科里绝对的权威,这种权威一半来源于他的资历和冠城神经内科主委的光环,另一半则是来自他与院长的同学关系,权威带来的结果是他听不见、更听不得任何反对和质疑声。却不想医院最近新聘了一个副主任,那个副主任叫马丽娟,是一个实干家,对待病人像对待自己的亲人,而且具有丰富的诊疗经验,更为关键的是,她们是风格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一个重实干,一个重虚名,照道理讲,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若配合协调的话倒不失为一件幸事,毕竟一个人能提高医疗服务质量,另一个人则能提高科室的知名度和学术影响力,但问题是马丽娟除了是一个实干家,还是一个直性子的人,她向来有一说一,她对史金寿的每一次质疑在她看来不过是正常的学术探讨,然而听惯了阿谀奉承言语的史金寿则对马丽娟的质疑非常的反感,总觉得那是她处处在让自己下不了台。
妞妞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些内幕的,那个时候她和史金寿以及马丽娟都已经建立起了良好的共生关系,当然这是后话,但此时此刻的她还在纠结于史金寿这前后不一的态度,明明都有了转机,怎么一下子就丝毫机会都不给了呢?是真用不上还是有其它一些原因?她不得而知,好在她是一个识时务的人,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本着这样的心态,她又一次灰溜溜地走出了史金寿的办公室。
对史金寿的两次拜访给妞妞带来的打击还是蛮大的,她开始质疑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干好这份工作。一般来讲,面对压力的人都会找自己亲近的人倾述,然而,这里有谁可以成为她倾诉的对象呢?楚乔算是她亲近的人,然而自从楚乔跟了刘运球,后来又被刘运球安排到美国生产以后,她们联系得少了,偶尔打个电话,发个微信,最多是报个平安,相互之间可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少,直至最终彻底断了联系。看来人与人之间的亲疏是可以用共处的时间来衡量的,这个理论的提出者正是那个精力旺盛的王大区,她在大区会议上就明确提出过这个观点:你和客户的亲密程度,应该用你和客户相处的时间来衡量。王大区这个观点一经提出,整个大区便掀起了一股与客户长时间相处的热潮,比如说拜访客户一次不能低于半小时,客户能给你的时间越久就说明你和客户的关系越亲密;再比如,你要不断创造跟客户在一起的机会,共进晚餐、举办活动、一起参加学术会议……总之,除了工作和睡觉,其余的时间你最好都跟客户在一起。不得不说,还真有代表做到这样,而且她们的业绩的确都是在全公司名列前茅的,冠城地区的郝建强便是其中一个。
郝建强是一个幽默而随和的人,因此妞妞也乐于向他倾诉或者说求教。
“没关系,其实每个新代表都是这样,你要过的是心理这一关。”郝建强开导她说。
心理关说白了就是要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把脸皮折磨得像城墙那么厚就成功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需要经过千百次的磨难,套用一句时髦的话讲,就是“客户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户如初恋”。
“另外,如果你暂时突破不了,你可以通过科里的其他医生了解他的一些情况,比如说家庭、生日、兴趣爱好什么的。”
郝建强的提示给她带来了新的思路,她因此而有了第一次接触马丽娟的机会。
马丽娟的病人很多,当妞妞中午十一点到她诊室门口时,看到墙上的电子屏幕显示还有十几个病人在候诊。
等,这是唯一的办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候诊的病人越来越少,等候的医药代表却越集越多。直到中午一点半,随着最后一个病人走进诊室,在门口坐成一条龙的医药代表顿时蠢蠢欲动起来,人人都想争先,有的甚至迫不及待地站在了门口,频频向门缝里张望;还有一些则在走廊上来回踱着方步,随时准备步前者之后尘;其余稍稍淡定一点的则仍旧坐在椅子上三三两两聊天或者独自静默。这时候,妞妞却紧张起来,喉咙有一些发痒,腿脚也变得僵直,她心里在反复纠结:这么多人要不要改天再来?理智又在提醒她,哪天都一样,等了这么久,不能无功而返!在纠结中,有代表已经进去了,不到一分种又出来,脸色却不是太好,看来是碰钉子了。妞妞内心更加踌躇起来,在史金寿那里体会到的不好的感觉再一次涌上自己的心头,她几乎失去了最后一丝继续等待下去的勇气!
代表们很快都进去又出来了,走廊上变得一片寂静,再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她终于鼓足勇气站起来,腿却一阵发软,她差一点跌倒。
她艰难地来到诊室门口,透过门缝,她看到马丽娟已经脱下了白大褂,开始在洗手盆里洗手。
她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轻轻地敲响了诊室的木门。
“进来!”诊室里传来马丽娟温和的声音,她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推开门,正在用毛巾擦手的马丽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有事吗?”
“对不起,主任!我。”心跳加速导致她的喉咙发干,声音颤抖。
“别紧张!小妹妹。”马丽娟微笑着说,她的面色因疲惫而看起来憔悴不已,但这并不影响她笑容的温和和美丽。“你做什么药?资料给我看看。”
马丽娟的微笑让妞妞恢复了平静,她从手提袋了抽出一张彩页递给马丽娟。
“这是我们公司新出的一个首仿药……”马丽娟专注地看着资料,却没有理会她的介绍,她不得不停下声来等候马丽娟的反应。
妞妞再一次紧张起来,她不知道看完资料后马丽娟给她的是希望还是失望,她试图从马丽娟脸上的表情发现一些端倪,皱眉或者开颜,但遗憾的是,马丽娟的脸上除了疲惫,似乎看不出其它任何表情。
两分钟以后,马丽娟终于看完了,她再一次露出了笑颜:“这个药我知道,在日本进修时用过这个药,现在能国产了,太好了!”
妞妞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这是一个好的兆头。
“这样吧,小妹妹,我还没吃饭,下午你到住院部来找我吧。”说完,匆匆往门外走去。
妞妞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马丽娟的脚步声就消失在门外走廊上了。
几年以后当妞妞已经成为了这一行的精英,直至成为大区经理、销售总监的时候,她还会回忆起那个转机突然来临的下午,那个下午的天气跟她的心情一样,乍暖还寒,阳光已经开始普照但依然不能完全降伏初春的寒冷,事实上,那是三月的第一个礼拜五,马路两旁的木棉树尚在孕育着淡红色的蓓蕾,再过几天或者十几天,那鲜血一般的木棉花才会完全开放,那时冠城满大街都将会是一片艳红。
那天下午马丽娟除了带给她一线希望以外,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
“说实在话,小妹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专心等待下文的妞妞慌不迭地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马丽娟,事实上,上午在门诊室她已经给过她一张名片了:“请叫我千沙,主任!”
“哦!千沙,这个药我们用得上,而且效果很好,但我的权限只能帮你打临购报告,至于药剂科采不采购还需要你自己去做工作。”
“什么叫临购?”妞妞有一些不明白。
“就是临时采购,临时采购三次以上就可以直接进入药事会讨论是否可以正式采购了。”
马丽娟的话让她看到了希望,感激的话在她心里蠢蠢欲动但她的表情却率先出卖了她的心情。
“你不用感激我,这个药对我们有帮助我才帮你的,不过话也说回来,史主任那边不一定好说话,好吧,话就到这里,你好自为之,我有好多事情要处理。”马丽娟说完转身匆匆离去。
当她把这些向地区经理范英明汇报的时候,范英明明显有一些始料不及,他没想到妞妞这么快就取得了进展。他没有表示赞赏也没有给予任何评论,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这并不是妞妞想要的结果,她也不是希望得到范英明的肯定和鼓励,当然,如果能得到这些会更好,事实上她真正需要解决的是下面她提到的这个问题。
“那史主任和药剂科那边怎么办?”
范英明想了一下,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而是不耐烦地说:“再说。”
在中国博大精深的语言文化里面,“再说”和其它很多汉语词汇一样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词汇,人们可以赋予它很多截然不同的涵义,而妞妞理解的是“等一下我忙完再说”,因此,她开始反复留意起范英明的举动,只待他闲暇的时刻再一次去请示刚才的问题。但奇怪的是,范英明却并不像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而是,在办公室内外来回走动,找不同的代表闲聊,最后甚至在电脑上玩起来斗地主的游戏。
“老板!史主任和药剂科那边我该怎么办?”妞妞实在忍不住了,过去对范英明说。
被炸了四炸的范英明正好在气头上,这样一来妞妞正好成了他的出气筒。
“操!不是说了再说吗?有这么急吗?”范英明怒气冲冲地说。
“可是,马主任说马上要打临购报告了呀!万一药剂不采购咋办?”妞妞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范英明高不高兴了。
范英明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照道理讲,协同拜访和帮代表解决问题是他的责任,他之所以反复对妞妞讲“再说”,是因为对这两个人,他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事实上,他宁愿妞妞毫无进展也不愿意承担起如此关键的责任。
“这样吧,我抽时间跟你协访一下吧。”范英明最后无奈地说。
“什么时候老板?要尽快哦!”妞妞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
“我安排好时间再告诉你。”范英明冷冷地说。
可是两天过去了,范英明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非但如此,每次见到她,范英明都是匆匆擦身而过,连招呼都不打,仿佛时时刻刻都有什么心急火燎的事情要赶着去处理。妞妞的希望像十五之后的月亮,一点一点在消瘦,她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郝建强帮她把整个局面分析了一下,给了她一些启发。
“不错,确实临购三次就可以自动进入药事会程序,不过要通过药事会,临床科主任、药剂科主任、分管副院长这三个关是饶不过去了,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搞定这三个人。”郝建强的这番话如同三九严寒的冰雪,彻底把她的心拖入了严冬,她的面色也变得极其阴郁寒冷。
“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事情得一步一步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药剂科搞定,先临购了再说,至于药事会的事情,再慢慢做工作,一切都会有转机的。”郝建强安慰她道。“何况,你后面还有两个老板呢,她们手上有大把资源,你要懂得好好利用。”
“可是药剂科主任我也搞不定啊!”妞妞想起那个面色苍白、气血不足的中老年妇女就头痛,找过她两次,每次都被她像狗一样给轰了出来,一点情面都不给。
“刘月波这个人是不好弄,典型的更年期综合征,你得等到情绪好的时候再给她讲。”
“等到她情绪好黄花菜都凉了。”妞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还有一种办法,你买点高档礼品,到她车旁边去等她,我知道她车停在哪里,一次不行就两次,这种事情就好比老光棍看上了新寡妇,除了软磨硬泡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
郝建强的话让她半信半疑:凭现在她跟刘月波的关系,礼品她是万万不可能收的,贸然行动有可能会适得其反,不过有一点郝建强说得没错,这种事情得慢慢磨。于是,从那天起每天快下班时候她就到刘月波车位那里去等她,可是让她奇怪的是一连几天,她一直从下午五点等到晚上七点鬼影都不见一个,好像那根本就是一辆被人废弃不用无主之城,她没有放弃,直到有一天,她听到刘月波的声音从电梯间传出来,接着刘月波和一个年轻小伙走出了电梯,然后一起上了她的车。妞妞有一些懊恼,更多的是一种酸溜溜的滋味,看情形,跟刘月波在一起的应该也是一个医药代表,她们俩关系非同一般,想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这样,她思量着,眼睁睁地看着刘月波的气车突突而去,她的眼泪忍不住垂下来。
然而她并没有伤心多久,很快她就止住哭泣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搞定她,不止是她,凡是对工作有利的人,我都要搞定。
接下来,她开始分析事情的蹊跷之处:为什么这么多天刘月波都不来开她的车呢?难道她还有其它交通工具,想想不太可能,通过她细致的观察,这辆车每天停靠的位置都有细微的差别,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应该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才下班。想到这里,她又有了新的思路,以后晚一点直接去她办公室找她,那个时候其它人都走了,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机会。
依计而行,果然有了出人意料的突破。
那天晚上将近八点,其它房间都是漆黑一片,除了走廊上微弱的灯光,只有刘月波的办公室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试着去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进来。”
妞妞心中一阵狂喜,用颤巍的手拧开门锁,轻轻推门进去,反手又把门轻轻合上,转过头看着刘月波,这次刘月波并没有撵她出去,而是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什么事?”
妞妞小心翼翼地做完自我介绍,偷偷看了一下刘月波的脸,见她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情,于是继续说道:“我们公司有一个首仿新药,现在神经内科想临购,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刘月波重新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次眼神里似乎多了一层色彩:“哪个主任打的临购报告?”
“马主任。”妞妞如实回答。
“看看吧。”刘月波说完又专注去看她的电脑。
妞妞趁机抽出一本彩页递给刘月波:“主任,这是我们的宣传彩页,您给参考一下。”
刘月波接过彩页,照样塞在抽屉了,然后说:“就这样吧。”
妞妞道完谢出来,内心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事情总算是有了一些进展,但她同时又有了新的担忧:她只是说看看呢。她真的这么容易就采购了吗?她拿不准,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
她给郝建强打电话,陈述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并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郝建强首先祝贺她,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就像冰之将释,但需再加一把火。
“你这样,隔一天再去找她,然后说你的领导想拜访她,跟她约定一个时间,如果她同意,这个事基本上就OK的了。”
按着郝建强的建议,隔了一天,妞妞再一次去拜访刘月波,提出了自己领导想拜访她的意思,刘月波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说:“就明天中午吧。”
“具体几点钟方便呢?主任!”
刘月波翻了翻台历,看着台历上密密麻麻的注解,自言自语地说:“明天可能没空哦……这样吧,明天上午八点之前你们在我办公室门口等着,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
“好的,谢谢主任了!”妞妞愉快地说。
一出门妞妞就打电话向范英明汇报了这个情况,她原以为范英明也会因此而为她高兴,没想到范英明反过来把她给数落了一阵:“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我明天的事情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哪有时间陪你协访?”
妞妞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泡汤?她不甘心,跟范英明据理而争起来:“老板,你也知道刘主任这个人很难说话的,我们怎么可能按着自己的时间呢?明天就是上班之前十分钟,不会影响您其它安排的,老板,求求您了,机会难得啊!”
“不是时间的问题,是程序的问题,你都不提前给我商量一下,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这个老板怎么当?”范英明不依不饶地说。
“老板,这确实是我的错,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下次我一定提前跟您商量。”
“明天绝对不行,你再约时间。”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滴滴”的忙音,她内心也是一阵茫然,她不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回去跟主任重新约定时间?这样会给主任造成什么样的印象?
她打电话给郝建强,询问他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处理?
“重新定时间绝对不行,机会仅此一次,过期作废,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的经验。”郝建强这样说。
“那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提醒你这个问题。”
结束了与郝建强的通话,她一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她甚至想到过直接跟戴金辰打电话,但站在戴金辰的角度他能怎么处理呢?越级汇报本来就不合程序的,她能打电话不过就是仗着戴金辰引荐她进公司这一层关系,即便这一次她占了理最终戴金辰支持了她,但戴金辰会怎么看自己?把他当成一座屹立不倒的靠山,凡事都让他出面?看来,这不是首选的方案;其次,是直接跟王大区打电话,这倒是勉强行得通的方案,但这么做的后果是会彻底得罪范英明,值得吗?为了这一次机会是值得的,但在给王大区打电话之前最好让范英明知道,先礼而后兵,这样你范英明就怪不得我了。
妞妞再一次拨通了范英明的电话,电话里她冷静地说:“老板,如果您明天实在没有时间,我就让王大区来协访,您看这样行吗?”
范英明沉默了几秒说:“好吧,明天上班前我陪你去一趟,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确保刘主任在上班前有时间接待我。”
“好的,太感谢您了,老板!”
第二天一早她们如约来到了刘月波办公室门口。范英明一直阴沉着脸,全程与妞妞都没有任何交流,直至刘月波匆匆从走廊里走过来,他才换了一幅笑眯眯的容颜,点头哈腰地迎上去。
“刘主任,我是远望医药的小范,今天专程过来拜访您。”说着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来递给刘月波。
刘月波接过名片,拽在手心,她没有看名片,甚至没有看范英明,只是瞅了一眼旁边的妞妞,然后转身去开门。当刘月波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妞妞点头微笑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范英明,今天她是配角,主角是范英明,这是一个难得的向前辈学习的机会。
房间内,刘月波有条不紊地放好手提包、脱下外套挂在角落的衣架上、往杯子里倒上一杯开水,然后坐在转椅上研究起范英明的名片来。
范英明全程也没有说话,而是双手重叠放在下腹部,双腿并拢微屈、身体微微前倾,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脸上一直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眼睛巴巴地看着刘月波做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只等着她开口说话。
“范英明。”刘月波嘴里念叨了一句,也许是刚才走路太快的缘故,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
“我是,我是。”范英明忙不迭地回应道。
“听你们这位小姑娘说你找我,有事吗?”刘月波瞥了一眼妞妞说。
“没事,没事,例行拜访,例行拜访。”
范英明站立的姿势以及他脸上谄媚的笑似乎是贴上去一般,一直没有变过。
刘月波的表情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她转过身开始开电脑。
妞妞开始着急了,事情正在开始朝着不好的方向发生着不可逆的变化,范英明依旧保持着原来站立的姿势,只是向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颇为神秘地对刘月波说:“主任,我们‘先达’的事还请您这边关照一下,”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偷偷塞在刘月波办公桌的抽屉里。
刘月波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瞪了一眼范英明,声音微弱但异常严厉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拿走!”
“没事,没事。”范英明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两步。
“我再说一遍,拿走,否则我就交到院办纪检科了!”刘月波的声音异常坚定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微微有些气喘。
笑容凝固在范英明那张胖乎乎的脸上,他无比尴尬地重新把那个信封塞回了口袋,用心虚的口吻对刘月波说:“不好意思,主任,还是请您务必关注一下我们的‘先达’,我们会感谢您的。”
“出去!马上出去!”刘月波毫不客气地说。
多年以后,妞妞依然记得范英明从刘月波办公室仓惶退却时的情形,像一只败下阵来沮丧的公鸡,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退出了马丽娟的房间。范英明的表现给自取其辱做出一个最完美的注解,以至于让妞妞好几天都被同一个问题所困扰:我们到底该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自己的工作,难道一定要以这种自取其辱的方式吗?这个问题折磨了她好几天直至那一天戴金辰跟她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她的心结才得以解开,重新以最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
那是三月的最后一个礼拜天的下午,阳光一如既往地温暖而不炙热,冠城的木棉花开始绽放,那满大街火一般的热情点燃了整个城市,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感受春天带来的惊喜。原本在房间看书的她出人意料地接到戴金辰的电话,让她一起去公园走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