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四章 遭厄运 林中有秀木风必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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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县教育局的办公室里,李启明正在认真看着王鸿举那张大字报的手抄稿,他觉得王鸿举的大字报矛头所指就是他,他越看越眉头皱的越紧,越看越生气。李启明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应该把王鸿举做为县教育系统的右倾典型来对其,拿定注意后他把手抄稿扔进抽屉里,然后急匆匆走出办公室登上脚踏车奔王鸿举所在的学校而去。

    在学校大字报专栏前,韩校长等几个校领导陪着李启明一起看着大字报,李启明板着脸在王鸿举那张大字报前指指点点的与韩校长等人不住交谈着。他们见身边围观的师生渐渐多了起来,就回到了校长办公室。不一会儿,韩校长在广播喇叭里发出了全校党团员下午放学后开会的通知。

    放学后,在学校的小礼堂里韩校长亲自召开了全校党团员会议,李启明作为局领导列席会议。

    会议刚开始韩校长简单的讲评了近期的教学情况后就直截了当的点出了这次会议的主题,韩校长语气严肃的说道:“同志们,最近我校大鸣大放运动开展的轰轰烈烈,我们党团员响应党的号召都积极的投入其中,很多人对我们党和政府的工作提出了许多善意的批评和建议。这些同志都是用户党和政府的!但是在这场运动中我们也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有极个别的党员干部没有站稳应有阶级立场,他们借着大鸣大放和党唱反调。宣扬资产阶级思想,在全校师生中造成极坏的影响。在此我代表校党委对他提出严肃的批评!”

    “这人是谁?”底下有人问。

    “王鸿举。”韩校长脱口而出。此话一出,与会者就跟事前约定好的一样把目光齐刷刷的转到王鸿举的身上。

    韩校长刚一讲话,王鸿举就感觉到这次会议的气氛有些不对头,但没想到自己成了这次会议的焦点人物。

    王鸿举稳了稳情绪后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不卑不亢的问韩校长,“韩校长,我自认为是个合格的*员。我的所作所为都遵守着党的章程。我不理解您对我的诋毁,请您对我和大家解释一下。”

    韩校长反问王鸿举说:“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知道!你的那张大字报里所鼓吹的资产阶级言论,不是和党唱反调是什么?”

    “韩校长,既然现在是大鸣大放大辩论,咱们可以逐条主段的辩论一下啊,我反对没把问题辩论清楚就轻率的下定论!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主观?”王鸿举又针锋相对的提出一个质问。

    韩校长没有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一时语塞,早已按耐不住的李启明借机接过话茬。

    “王鸿举同志,你既然提出要辩论。我可以和你辩论一下!”

    “好啊!您请先说。”

    “我们在政治学习的时候经常提到:新中国是以工人阶级为领导阶级的社会主义国家,广大的贫下中农是中国革命的基本力量,知识分子是可以团结的力量。可你却说知识分子是与工农阶级平起平坐的劳动者。也应该算作是无产阶级。你拔高知识分子的地位,这不是和党唱反调是什么?”

    “脑力劳动很辛苦,脑力劳动也是劳动,知识分子也是劳动着。这是我个人的观点,我从不否认!”接下来王鸿举要当众详细解释这一观点时,李启明不客气拦住了他:“王鸿举。我不允许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散布右倾言论!”

    “王鸿举你住嘴!听李局长说。”有些人对着王鸿举喊起来。王鸿举双手一摊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

    李启明瞪了一眼王鸿举,他用铿锵的语调对全体党团员说:“同志们,最近在大鸣大放的群众运动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现象,有些人借着大鸣大放跳出来发泄对党的不满,诋毁党的方针政策。这些人是隐藏在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他们代表的是右倾思想的路线。我们广大的党团员你们要积极的站出来和这种右倾思想做坚决的斗争!”

    李启明话音刚落,在座的一些党团员就开始你一言他一语的质问起王鸿举来。

    “王鸿举,我认为你反对外行领导内行的就是看不起工农出身的干部,往严重了说就是反对党的领导!”

    “王鸿举,你是党员,我记得你在大字报中写道: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知识的力量是无穷,我问你,人们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焕发出的精神力量大还是知识的力量大?归根结底,我认为你是走白专道路反对无产阶级政治挂帅1”

    现场一片群情激奋,李启明局长给王鸿举的行为定了调子,同意王鸿举观点的人就都不做声了。

    王鸿举没想到在李启明发言后他就成了众人的批判对象,这种气氛使他倍感紧张,他大声地为自己辩白:“同志们,你们片面的理解了我的意思!你们听我解释好不好?”

    “住嘴!你不要在散毒啦,我们不听你的解释!”

    “你要好好交代你的右倾言行!”

    这时王鸿举被激怒了,他大声喊道:“大鸣大放就是让人畅所欲言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和观点,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王鸿举这番话刚说完又陷入你一言他一语的围攻之中。他此时无法为自己辩解,即使辩白几句也是一嘴难敌众口,平时能言善辩的王鸿举在众人声讨中满头冒汗,他一气之下想离开会场却被拦住。

    王鸿举大声质问李启明。“李局长,现在是大鸣大放给了我发表不同见解的权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组织人对我搞围攻?”

    李启明转着眼珠说:“是啊,大鸣大放应该搞。而且搞的太及时啦!要是没有大鸣大放,你们这些暗藏的反党分子怎么会跳出来呀!这些人不是在围攻你,而是在捍卫党的正确路线!”

    王鸿举看到李启明的眼睛里除了有幸灾乐祸的神情之外还有一股煞气,他的心立刻紧缩了一下,他手脚发冷感觉到一种不祥之兆向他袭来。但他不愿轻易服软,他又说:“李启明同志,你只是你,你不能代表党。我给你提意见不是反党行为!请你不要随便扣帽子!”

    李启明见王鸿举已经落了下风,就斩钉截铁的说:“你就是我县教育系统里面最具典型性的反党分子!这个帽子给你带上一点都不冤!”

    李启明又目光炯炯的看着参会人员问:“同志们,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会场里的人上异口同声地回答。面对如此情景见过大世面的王鸿举也无法应对,他几乎要崩溃了。

    开过这次党团员大会后王鸿举一直觉得自己很委屈,他为没人理解自己而垂头丧气了好几天,但他让然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没过多久他就被定为学校里的唯一一个右派份子,被开除公职接受劳动改造。很快王鸿举被划为右派的消息县教育系统的人都知道了。

    杨新民得知自己昔日的情敌如今成为众人不耻的右派,他心里憋闷了好几年的恶气终于得以宣泄,平日很少喝酒的他觉得应该喝酒庆祝一下。快下班的时候他请岳父方校长晚饭时来自己家中喝酒。

    将近吃晚饭的时候方校长来到女婿家。他一进门就看到在饭桌上摆着一桌丰盛的饭菜,他莫名其妙的问女儿:“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不就是喝点酒嘛,怎么摆了这一大桌子饭菜?”

    方校长的女儿满脸是笑的说:“爸。今天新民特别高兴。是他让我准备这一桌饭菜的。”

    方校长自言自语说:“奇怪,他一没提职,二没加薪,三没抱儿子,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杨新民从厨房里拿着一瓶白酒走出来说:“爸,您坐好。咱们边喝边聊。”

    翁婿而人落座后,杨新民把一杯酒递给方校长,自己端起了另一杯酒。

    “爸,今天我特别高兴!来,咱们干了这杯酒!”

    “为什么事情高兴呀?”

    “爸。这件事您是知道的。那个几年前把我打得半死的王鸿举被定性为右派份子,他还被开除公职送去劳改了。您说我能不高兴吗?坏人终究要遭报应!解气呀!”杨新民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方校长没有端起酒杯。他用长辈的口吻说:“新民,你和王鸿举的恩怨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当年他打你不对,可他也为打你的事情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况且你们俩结仇的原因我最清楚,不就是为了争夺一个作风不好的女人嘛,你要是为这件事记仇就说明你的心胸太狭小了!”

    方校长的话让杨新民心里非常不舒服,但他脸上却是笑盈盈的,“爸,我的心眼没那么小。可是王鸿举这么一个大右派被揪了出来,这说明咱们县教育系统在反右斗争中取得了很大的成果,您说这不值得喝酒庆祝吗?”

    “说实话,王鸿举这个人自恃有才为人狂傲,我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他那张大字报的内容我看过了,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就说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问题吧,你我都是做教师的,咱们传道授业解惑这不是劳动是什么,脑力劳动就不是劳动啦?有时动一天脑子比干一天体力活还累呢!我觉得咱们这些教育工作者就是属于劳动人民范畴。”

    “爸,您哪能这么说呀,这话让人听见还了得啊!”杨新民的老婆赶忙制止了他。

    杨新民拦住老婆,“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怕什么?让爸把话说完。”

    方校长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接着说道:“我就是受不了李局长对知识分子的态度,在他眼里知识分子就是小资产阶级。我靠工资吃饭,住的房都是学校的宿舍,除了脑子里有点文化外什么财产都没有!我不是无产阶级是什么?”

    “爸,您的话怎么和王鸿举的右派言论如出一辙啊?您这样说就是和当前的社会舆论唱反调,和右派分子站在一个立场上啦!”

    “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不能人云亦云。再说了现在是大鸣大放,鼓励大家畅所欲言,怎么后来却变成反右斗争了?我有些想不通!”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认为王鸿举的大字报在群众中造成了极不好的影响,他在骨子里是右倾反党的。我相信在这次运动中组织上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绝会放过一个坏人。”

    在饭桌上,杨新民与其岳父在王鸿举应不应该被划成右派分子的问题上产生了激烈的争论。这种争论原本是家庭内部的悄悄话而已,可谁知杨新民却暗地里把其岳父的话当做右派言论添油加醋的上报给了县教育局。在反右运动的收尾阶段,方校长因不当言论也被划为右派分子,被撤销了校长职务。年轻教师杨新民因积极参加反右斗争,而且还大义灭亲,很快他就接替了岳父做了小学校长。志得意满的杨新民早就厌倦了那个既难看刁蛮又不会生孩子的老婆,他高升之后又以划清阶级界限的名义与妻子离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