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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屿凌的话,虽然说得十分笃定,但要细究起来,其实没有什么板上钉钉的铁证。当然了,如果有铁证,当年尚一格出事之后也不会被认定是自杀。
让顾屿凌始终坚持认为尚一格不是自杀的原因,也只是两个人之间,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对话。
顾屿凌、丁玲,还有死去的尚一格,三个人曾经是滨城大学新闻系的同学兼室友。三个年轻女孩住在一起,情趣相投,再加上朝夕相处,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闺蜜。
剧情发展到这儿,都是正常大学生活的路子,让这一切发生改变的,是大二那年,让滨大全校都震惊的一件事——新闻系女生尚一格堕楼死亡。
当然,警方调查之后,最后的结论是自杀。
对于这个结论,从第一刻开始,顾屿凌就产生了怀疑。
她曾经给警方讲过出事那天的时间线:
下午三点的时候,她在寝室抱着平板看电影。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刚刚在网络平台上映的一部迪士尼的动画片。为了一睹为快,她还付费四块五。
正看到高兴处,尚一格推门回来了。她当时嘴里哼着歌,脚步轻快地走到了她身后,探头过去看:
“哇!你居然一个人吃独食!”尚一格作势在顾屿凌胳膊上轻拧一把,“不是说好了,等周末的时候一起看的吗?”
“等不及了。”顾屿凌咧着嘴,揉了揉被拧得有点儿微疼的胳膊,眼睛依然盯着屏幕,“观影资格可以保留三天呢。周末的时候,你还可以看。”
“好吧。本小姐心情好,放过你了。”
尚一格嘻嘻笑着,回到自己的书桌前。
大概十分钟之后,顾屿凌听到寝室的门响了一声。她回头去看,发现尚一格又出去了,她的床上堆放着刚换下来的衣服。
估计是专门回来换衣服的。
顾屿凌没多想,接着看电影。五点半的时候,她到食堂吃饭,将手机留在寝室充电。当她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刚走到寝室门口,隔着门,就听到手机噼里啪啦一通狂响。
她赶紧开门走过去,手机屏幕显示有上百条未读信息。
她滑开手机查看,越看越奇怪。几乎所有信息的内容都是两个相同的字:在吗?
顾屿凌平时最讨厌发信息的时候,用这两个字做句首发语词了。有事儿说事儿!你还没跟我说是什么事儿呢,我哪儿知道我在不在啊!
但这次,这么多人在同一时间,给她发同样的信息,还是让她觉得多少有些蹊跷?难道是这些人聚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有人输了,所以拿她开涮?
顾屿凌决定,在其中找一个“软柿子”,拨电话过去骂两句,顺便把幕后主使给揪出来。就在这时,丁玲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没事儿吧。”没等顾屿凌开口,丁玲劈头就问,语气十分焦急,且带着明显的哭腔。
顾屿凌心里咯噔一下。
“没事儿啊,怎么了?”她极力维持平静,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慌。
不祥的预感莫名席卷而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儿发抖。
果然,电话的那一边,哇的哭声炸响,紧接着,她听到了丁玲哽咽的声音:
“尚一格……跳楼了。”
顾屿凌听到自己的脑子里,轰的响了一声。像是有人撬开了她的天灵盖,把一大盆带着冰碴儿的水一股脑儿倒了下去,她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下意识地转头,尚一格换下来的衣服还摊在床上,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她身体的温度。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粘在了一起,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警方得出尚一格是自杀的结论后,她曾经第一时间就到警局去质疑过。
三个小时前,还期待着要和她一起看电影,还特意回寝室换上刚买的衣服,高兴地哼着歌,说自己心情不错。
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大学生在年龄上虽然已经是成年人,但所处的世界毕竟相对单纯。一般来说,崩溃到选择轻生,无外乎这样几个原因:失恋、挂科、欠债、原生家庭。
尚一格当时确实有一个男朋友,但是,据她们所知,两人正处于稳定交往当中,她出事的前几天,刚刚一脸幸福地捧回一大束红玫瑰。
她的学业成绩正常,绩点排名中上,不存在因为挂科导致无法毕业的问题。
警方调查过,她的经济状况也没有问题,没有任何欠债,也没有在任何平台贷款的记录。
尚一格虽然来自三线城市,但是家境小康,父母恩爱。
何况,顾屿凌和丁玲与她朝夕相处,从来没有发现过她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从任何角度来看,尚一格都没有自杀的理由。
但是,所有这些都只能勉强算作是佐证。
警方解释说,有的时候,人会因为一件特别不起眼的事儿,一下子就钻了牛角尖。而且,现在焦虑抑郁的情况很普遍,不知道什么时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会落下来。
外表上看,可能毫无异常,甚至坚不可摧,其实内里早就已经腐朽不堪了。可能只消轻轻地吹一口气,大厦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倾颓了下去。
于是,尚一格的朋友和家人,别无选择,只能接受现实。
这件事之后的一个月里,顾屿凌就像着了魔。不管在做什么,脑子里突然就会蹦出尚一格的脸,笑眯眯地问她,在看什么电影。
终于,在一夜睁着眼睛到天亮之后,她决定退学,重考刑警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重案组,成为了一名刑警。
涉及到个人前途和命运的时候,人们往往喜欢用“重大选择”、“关键转折”这样的词。其实,很多这样的时刻,未必有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可能是别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一个难辨真假的故事。
举心动念,皆有因果。
“屿凌?”丁玲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
耳边复又出现了“一醉方休”播放的爵士音乐声,顾屿凌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朝丁玲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我还没问呢,第一天报到,感觉怎么样?”丁玲用轻快地语气说,想赶紧换个话题。
“感觉不错。第一天就遇上了大场面,发现了一具焦尸。”顾屿凌说得稀松平常,好像是到菜市场买了一颗白菜。
“焦尸?!”丁玲一口酒差点儿呛住,“你怎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呀!我今天被主编教训了,说我最近的新闻写得不够炸裂。这么好的素材,我居然错过了第一手资料!”
顾屿凌乜斜着,看丁玲在一边懊恼得捶胸顿足,心里觉得好笑:
“丁记者,那可是案发现场。我告诉你也没用,首先,你进不去。其次,我们有纪律,要保密。我这刚刚入职,前途远大,你可别害我。”
丁玲噗地笑出声来。
“还真是。”她连连点头,“我听前辈说过,之前就有一个警察,因为跟记者透露了资料,违反了纪律,还背了处分。那个警察叫什么来着……”
她皱起眉头努力地想,终于:
“叫江铠!”
这下轮到顾屿凌呛到了。她拍着胸脯,咳嗽了两声,喘匀气后说:
“江铠?!你确定是这个名字没错?”
“那当然!我可是《聚焦》杂志的高级记者,记忆力一流!”
难怪他像个刺头,得谁扎谁。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
顾屿凌不由得勾了勾唇。
“怎么?你认识他?”丁玲看着她的反应,心里已经猜着了七八分。
“不但认识,以后还得跟他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呢。他负责带我的师父。”
“哇哦!”丁玲故作夸张的样子,“我听说,这个江铠警官不但破案有两把刷子,长得还可圈可点,说不定,你俩之间还会擦出什么火花,上演一出鬼哭狼嚎的‘师徒恋’呢!”
“得了吧。”顾屿凌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不屑地摆了摆手,“我的精力要用在‘升级打怪’上,争取早点儿在肩膀上多扛几粒花。这种男男女女之间,爱来爱去的事情,我才没有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