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莞若沧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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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星背倚着石门,呆楞愣地看着手中的木盒,摩挲着上面的浮刻。辰霄走过来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欲要开口劝慰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抬目望向被火光映得通红的甬道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降山火?前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啊?”辰汐缓缓地吐出两句话,似在自问又似在问他。辰霄剑眉深锁,目光移向失神的晓星,良久,“也许……不是山火。”晓星闻言抬起头来,正迎上辰霄若有所思的双眼。

    “大火恐怕一时半刻不会灭,在这地窖里应该很安全,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辰霄回身走到辰汐身边拾起刚刚罩在她身上,现在已被她甩飞的外衣,重新将她裹紧。余光瞥见晓星身子一软似要倒地,急转身一跃而至扶住她倾倒之势,口中低唤,“晓星,你怎么了?”

    原本白润清透的小脸看起来竟如此惨白的毫无生气,连左颊那块红色胎记此时似乎也失了血色。泛白的小嘴微微开合,虚虚地喘了几口气。仰面看着辰霄,弱弱地勾唇一笑,“没……没事,有点累而已。”

    “盒子……我的盒子。”刚刚不小心失手,原本抱在怀里的木盒竟摔落地上,晓星挣扎着要拾起来。“我来,你先坐下。”辰霄扶她倚墙坐好,伸手去捡那个掉落的盒子。谁知盒子刚刚掉落时被甩开了,拿起时两片白色的东西飘落下来。

    辰霄拾起那两片白色,是丝绸质地的布片。上面似乎画着什么,还有许多字迹,忽瞥见一角,心中为之一震,急将两块白绸攥在手中仔细端看,其中一块写着《逐日剑法》,这正是他们本门剑法,而另一块竟然是《羲和剑诀》!曾听爹提起五十年前师门大劫,所有门人一夜丧命,只有当时年纪尚小的师公因做错事被罚面壁思过而躲过一劫。《羲和剑诀》因只有修为达到一定造诣的弟子才能传授,而师公当时修为太低,只习得了《逐日剑法》,而那《羲和剑诀》因此失传。

    “你怎么会有这两分剑谱?”辰霄双目圆睁,用力抓住晓星的手腕质问。

    “唔……好痛,你放开我!什么剑谱,我不知道!放开我……好痛。”被他突然的转变吓到了,眼睛闪出泪光。

    辰霄打量了一下她,略一迟疑,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我是说这个,”将手中的两块白绸拿到她的面前,“《逐日剑法》还有《羲和剑诀》,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晓星伸手要抢回两块白绸,辰霄制住她的手,将手里的白绸移的更远些。“那是袁公公临终的时候留给我的,你还给我!”

    “你说的袁公公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有我师门的失传剑谱?”见她不停挣扎,他抓住她的两只手叠按在她胸口。

    “什么?你师门的剑谱?这……是袁公公临终时交给我,说让我好好研读,他们不在了,我可以此防身自保。”晓星见挣扎无效,反倒安静下来。“袁公公与袁婆婆在这里避世隐居已经五十多年了,从来不与外人来往,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这不可能是你们师门的剑谱。”

    辰霄狐疑地看了看晓星,又看着手里的白绸。之前听她与辰汐聊天的时候说过,那袁氏夫妇在此隐居五十余载不问世事,难道他们就是五十年前屠杀师门的人?为的就是强取本门剑谱?还是另有其他原因?如今他二人皆以入土,无法查证,只好他日回庄时,再顺路问一问师公他老人家,也许就能弄清其中原委了。

    放开晓星的双手,将两块白绸递还,“多有得罪,还请晓星姑娘见谅。这两份剑谱对我师门意义重大,还望仔细保管。”

    接过白绸,细细叠好,“这两块白绸上所载内容我已经烂熟于胸,你若说这是你门上失传的剑谱,可以先拿去查对,若真的是你门上的东西,全做物归原主,若是弄错了,你再还我。”将白绸复又递到辰霄手中,“只是你千万别弄坏了,现在除了这里的几十坛酒,袁公公他们二老留给我的恐怕就只剩这个了。”

    辰霄有些意外,呆楞地看着塞进手中的白绸,稍顷抬头道:“你居然放心把剑谱交给我?难道不怕被我骗了?”

    被他这样一问,晓星也愣了一下,“我觉得你不会骗我。”旋即侧头皱眉,“你应该不会骗我吧?”

    噗!被他单纯而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与她一起靠墙坐下,手肘搭在膝盖上,也学着她的样子,侧着头看着她,嘴角勾起邪魅的笑,“你说呢?”见她面色一紧,哈哈大笑起来,“这剑谱你自己保管就好,若放心在下,就借在下翻阅个把时辰如何。”

    晓星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石门旁边向上看了看,转过身道:“天估计快亮了,外面的火看样子还要等些时辰才会熄灭。你若不累只管看好了,我是要睡一会儿了。”说着伸了个懒腰,走到对面墙角,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眯起眼睛休息了。

    辰霄看着她躺下,笑了笑,将手中的白绸摊开。

    许久,听到旁边有些声响,抬眼看去,辰汐正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唔……这一夜怎么睡得腰酸背痛的。”攥着拳头在脖颈后面砸了几下,“咦,大哥你怎么在这?唔……这是哪里?”

    晓星似被她吵醒,揉揉眼睛,“你醒啦?昨夜失火了,咱们现在是躲在地窖里。你还真的很会睡啊,你大哥抱着你跑来跑去都醒不了。”

    “你们醒了?我出去看看。”辰霄站起身走到晓星身边,将叠好的白绸递给她,低声嘱咐:“仔细收好,不要让第三人看见。”转身步出地窖。

    地窖外火势已然熄了,只零星残木仍有余火,木屋已被烧得只余几根残架,歪斜地支在那里。满目所及处无不化作一片焦黑木炭。

    辰霄身后传来一声惊呼,辰汐捂着嘴巴,面露惊恐之色。她旁边站着的晓星,似乎太过单薄,被风一吹竟然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紧咬的下唇泛出青白,一双大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双脚木然地向前挪动。辰霄兄妹见她如此形状,都屏气相望,不敢出声惊扰。

    只见她缓缓走到那棵相思树前,颤抖地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被烧得焦黑的树干。一遍又一遍,像是摸着一位刚刚离世的亲人,两只小手被染得乌黑。她闭上眼,泪水从浓密的睫毛间溢出,凝在一起,越聚越大,终于,睫毛不堪重负,泪珠掉了下来,砸在黑漆漆的地面,瞬间钻入土里,不见了。她攥紧双拳,缓缓滑跪在树前低声啜泣。

    突然她用双手拼命地刨挖树根下的泥土。辰霄见状,扑上前抱住抖若枯叶的她,抓住她拼命挖刨的双手,“晓星,你在干什么?冷静点,冷静点!”

    “放开我,放开我!”晓星嘶吼着:“袁公公!袁婆婆!”

    辰霄将她紧紧按在怀中,“你这是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说!我来帮你!”辰汐也蹲跪到她身旁,轻轻抓起她手,泣声道:“晓星,你这是干什么?你看你指甲都挖掀了,已经流血了。”

    晓星看了看辰汐,又看了看辰霄,颓然倚在她怀里,放声大哭,“袁公公和袁婆婆就葬在这棵相思树下面。袁奶奶说这棵相思树就是他们俩的心化成的。树被烧死了,怎么办?树死掉了,呜呜呜 ……”

    “你别哭,他们的骨灰埋在树下么?你别急,我帮你挖,我们帮你再种一棵相思树。”辰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到。

    待她略平静些,辰霄兄妹将她扶到旁边休息,辰汐着了些清水帮她清洗伤指和淤泥。辰霄找了些勉强可用的东西在树下挖找两位老人的骨灰。

    “是这个么?只挖到了一个,你别急,我再找找。”辰霄将挖到的坛子拿到晓星面前。

    “不用找了,就这一个,袁婆婆是抱着袁公公的骨灰坛走的,她要我把她们烧在一起,装在一个坛子,她说那样她跟袁公公就永远也不会分开了。”晓星轻柔地摸着怀中的坛子,如同摸着无价的珍宝。

    “我们重新替他们立一块墓吧。”辰霄听着她的讲述,心中也有些感动。这是一对致死相随的爱侣,那棵繁茂的相思树曾是他们彼此的鉴证,如今树不在了,他们依然在一起,彼此相融,即使吹散在风中,只怕也不会将他们分开,这正是:

    红豆种相思,结发凝红烛。

    月影浮沉花影斜,春去几寒暑。

    落红不相弃,随君逐何处!

    销骨融魂化埃尘,生死亦同墓。

    晓星点点头,三人寻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葬在原处最为合适,即使“相思”成灰,情根依旧在原地深植。找了块略平整的大石做墓碑,辰霄问:“要如何刻?”晓星仰头看着旁边的残木,她不知道袁公公的名字,甚至连袁婆婆是什么姓氏都不知道,心中暗暗难过,这墓碑该刻什么?几十年来他二人早已将名姓淡忘,只这个袁字也权仅为她方便称呼罢了。“就刻……相思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