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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文伦看着挡在前面的门房,蹙眉道:“主家莫非也不肯通融?我们会给付银钱的。”
门房只是笑:“主家眼下不在,您还是请回吧。”
魏文伦面色微沉,复又叹道:“那进倒座房内歇息片刻亦不可么?”
门房摇头道:“主家不在,不敢随意放生人进来。”
魏文伦又再三恳请,但门房仍旧只道不便。马车上的宁氏掀起帘子道:“哥儿回来吧,咱们赶得快一些便是,我还撑得住。”
魏文伦无法,折返回马车上,拿汗巾为宁氏擦了擦汗,愧怍道:“母亲生受了。”
宁氏摆了摆手道:“从前那么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眼下这些算什么。”
宁氏的大姑子魏氏明日做寿,宁氏要赶往香河县上寿。但今日暑热逼人,马车内又不宽转,实是闷得紧,宁氏坐久了便有些头晕。魏文伦遂命车夫停车,想让母亲到庄子上歇一歇,但门房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魏文伦望着这处庄院,猜度这大约是哪家勋贵的产业。宁氏见儿子对着窗外出神,唤他一声,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你缓过来了没有?昨日又有个媒人上门来探我的口风,说的也是个好茬儿,只我想着你那拧巴性子,也不敢就松口,还是觉着该与你计较好了才是。”
“三寸舌头一嘴油,世间难信媒人口,”魏文伦慢慢放了帘子,垂眸道,“媒人的话信不得,娘一一帮我推了便是。”
“你——”宁氏瞪他一眼,又道,“这回去你姑母家,你姑母兴许有意将你表妹……”
“姑肉不还家,”魏文伦出声打断道,“若姑母真有那个意思,母亲如此回话便是。”
宁氏直想翻白眼:“说得倒冠冕堂皇,我看你不过还是意难平!你怎这般认死理儿呢!我可不能一直由着你。”
魏文伦疲惫地靠在靠背上,缓缓闭上眼睛。他与母亲辩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届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魏家的马车走远后,自有人跑去跟裴玑报信。裴玑听说魏文伦走了,呷了一口清茶道:“走了便好,他今儿要是硬闯,还真是不好办。”
裴祯在一旁“嘁”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来了个给你添堵的呢。好了,你快给我松绑。”
裴玑看他一眼,道:“等你想通了再来与我说话。”说话间起身径自往正堂外头走。
裴祯脚被绑着,在后头一跳一跳地跟着他道:“裴玑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能娶到媳妇就该烧高香,弟妹一定是被你的外貌迷惑了,你快把弟妹叫过来,我好好跟她说说你……唔……”
何随得了裴玑的示意,拿了一团尺头就塞住了裴祯的嘴。
裴玑正要命人将裴祯架走,瞥眼间就瞧见楚明昭立在不远处的廊檐下。
楚明昭见他看到了她,便一路迤逦上前,屈身一礼:“世子。”又转向裴祯施礼,“肃世子。”
裴玑忽然有些不习惯。刚成亲那几日,楚明昭也是见着他就行礼,他跟她说私底下可以免礼,她也就没再那么客气。后来两人逐渐熟稔,她就基本只在必须处才跟他施礼。然而两人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府里头,他已经有阵子没见她对他这么客气了。
裴祯转头看到楚明昭便是一愣,旋即瞪着眼睛看向裴玑,满脸都写着“你这厮真是好艳福”。
楚明昭却才看着便觉得裴祯跟肃王虽然生得像,但性子看起来全然不同。
裴祯姿容俊逸踔绝,气度翛然殊俗,转眄间便流露出一种难言的落拓不羁。即便眼下手脚被缚,也丝毫不显狼狈。
楚明昭只在魆地里略略打量了裴祯几眼便移开了目光。然而她这举动仍旧被裴玑瞧了去。
裴玑命人将裴祯带走,转而一把拉住楚明昭,一径走到西次间里,微微板了脸道:“你方才端量他作甚?”
楚明昭笑吟吟地挽住他的手臂:“我知他定不如夫君好看,想看看蒹葭倚玉树的场景。”
蒹葭即芦苇,喻微贱;玉树乃仙树,喻出众。蒹葭倚玉树是《世说新语》中的一个典故,语谓三国时,容貌特出的黄门侍郎夏侯玄与相貌粗丑的驸马都尉毛曾并排坐在一起,对比分明,一望便是云泥之别,因而时人称之为“蒹葭倚玉树”。
楚明昭这话显然是极度夸张,但裴祯的五官的确不如裴玑精致,相较起来,裴玑容貌更盛。楚明昭觉着她公婆的长相必然都十分出色。
裴玑听了她这话便舒展了眉眼,搂住她亲了一口,抵着她的额头笑道:“昭昭这嘴简直跟抹了蜜似的。”
楚明昭也抱住他,撇嘴道:“所以你才总是喜欢含我的嘴?”
裴玑眸光微动,当真低头含住她的嘴唇轻轻吮咬几下,复又辗转厮磨,探舌入内。两人唇舌缠绵间,他一点点将她往后压,最终将她抵到了桌子边沿。
楚明昭觉得他似乎是要将她压到桌上,但桌上还摆着茶具与一应杂物,她不想被硌到,遂在他后背拍了拍,嘴里“呜呜”了两声提醒他。
楚明昭身为吃货,并没为保持纤瘦而刻意减少食量,从前正长身体时更是顿顿吃到饱为止,因而身形出落得极好,胸丰臀翘,曼妙有致。
裴玑抱她在怀,只觉娇娇软软的,腰肢又不盈一握,简直宛若颤颤巍巍的嫩豆腐,他忽然有些不敢用力。他呼吸间又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如同有纤细的羽毛在他心尖上轻轻撩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悸动,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站直了身子。楚明昭腿有些发软,索性靠在他怀里喘息。然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还有,你不是在厢房里歇着么?跑来这边做什么?”
“我看你这么久都不回来,我一个人又百无聊赖睡不着,就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裴玑眼眸一眯:“一个人睡不着?”
楚明昭撇嘴道:“不许断章取义。”说话间又仰起头,“对了,我看肃世子还有心思与你谐谑,我觉得这表明他根本就笃定了你不会把他怎么样。那夫君预备怎么啃下这块硬骨头?”
裴玑低头瞧着她水泽丰盈的唇瓣,摸摸她的脸,笑道:“我怎么觉着你说什么都带吃的。”说着话眸中便划过一抹狡黠,“我打算利诱,然后咱们再把他那兀良哈三卫夺过来。我现在只等着父王的信儿。”
楚明昭瞠目,听起来就是大写的不厚道。
西平侯府内,何嫣听说了何秀的事,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屏退了几个丫头,拉着何秀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但何秀始终只是趴在床上闷声不吭。
何嫣急得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劈头就问:“你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糊涂事了?”
何秀眼下心绪低落到极点,不欲开言,只是挣着何嫣的手,又要躺回去。何嫣见状气得浑身发抖,情急之下抬手一个巴掌扇过去,厉声道:“说话!”
何嫣平日性子本就温克,又对何秀这个妹妹爱护有加,这还是头一回打她。
何秀木着脸喃喃道:“可能真的是做了件糊涂事……”
何嫣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揪住她道:“你跟我说,那个人是谁?你……你……道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何秀咬了咬唇,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何嫣又气又急,一时红了眼眶,咬牙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你……”
何秀偏过头,恹恹道:“我原本便卑下。”
何嫣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忽而泪水潸然:“你让姐姐还怎么帮你……你即刻就要嫁人了啊!你这么一折腾,你的前程就全毁了你知道么!”
何秀一听到嫁人便更觉心烦气躁,蹙着眉要推开何嫣:“姐姐让我一个人躺会儿。”
何嫣反而抓得更紧,恨恨道:“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何秀头疼道:“什么孩子?”
何嫣一愣:“你不是有了身孕了么?”
何秀茫然道:“什么身孕?姐姐在说什么?”
何嫣怔了半晌才道:“你没怀孕?”旋又拉住何秀的手,“那你方才是怎么回事?”
何秀只摇头道:“我哪来的身孕。姐姐先回吧,我想歇会儿。”说着便慢慢躺了回去。
看来是虚惊一场。
何嫣这才松了口气。只眼下看妹妹这般萎靡憔悴,又想起方才的古怪,如何放心得下,转头出去就请了大夫来。
大夫来看过脉后,只道何秀这症状不过起于郁气过甚,伤了脾胃,以致犯上欲呕,喝几贴药便无碍了。不过大夫临了又道,还是要何秀自己想开才是,否则喝药也是效验不大,日子久了恐积郁成疾。
何嫣心头刚放下的石头又提了起来。送走大夫后,转身坐到床边看着妹妹,忧心道:“阿秀究竟遇着什么事了?总闷在心里也不好是不是,不如跟姐姐说说?”
她这妹妹一贯腼腆畏生,平素也极少出门,也不知能为什么事郁郁至此。
何嫣正预备再行相劝时,何秀突然出声道:“姐姐,这回我是不是非嫁不可了?”
七月七乞巧节这日,楚明昭的马车刚到信国公园门口,唐氏跟苏氏就领着一群仆妇迎了出来。楚明昭一下来,唐氏便恭敬地见了礼,旋即笑道:“世子妃能来,敝园真是蓬荜生辉。”
苏氏看了唐氏一眼,又不着痕迹地转过头,也笑着跟楚明昭叙礼。
苏氏待她热络不奇怪,但唐氏的态度就有些怪异了。楚明昭觉着唐氏待她比上回在郡王府时热络了很多。之前给裴琰上寿时,唐氏几乎没怎么跟她搭过话,这回倒好似换了个人。
楚明昭压下心头疑惑,与二人客套几句,继而便随着缓步入内。
到了待客的芙蓉轩,楚明昭才发现今日到场的熟面孔还不少。不过她总感觉今日氛围似乎有点儿怪……
楚明岚总无措地盯着她做什么?
宋娇居然乖乖巧巧地垂头坐着?
姜灵竟规规矩矩地主动跟她行了礼?
那个叫陆娟的姑娘还冲她友善地笑了笑……
真是一片和谐。
楚明昭有点懵,这伙人都怎么了?难道来到范家的地盘上就变得跟范循一样不正常了?
众人叙礼毕后,重新落座,依旧各说各话。
唐氏一直含笑与楚明昭攀谈,只似乎不如苏氏健谈,说着说着便有些词穷。眼见着要冷场时,她讪讪笑道:“世子妃莫见怪,我这嘴笨舌拙的……”说着踟蹰片刻,探问道,“那个,世子妃跟……”
她一句话未说完,范希筠便笑着上前对唐氏道:“母亲先莫与世子妃叙话,该去供奉磨喉罗了。那边水膜也将成,过会儿就该丟巧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