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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茹不是很明白薛姨娘的意思,遂又问道:“为何母亲会如此说?”
夜深天寒,薛姨娘将支起的窗放低了些,屋里头虽有些闷,却也不至于因灌了凉风进来而觉着略有些冷了。
重走回来时,薛姨娘笑了笑,对林棋茹道:“这屋子里,有许多人都觉着母亲这儿不是,那儿也不是。凡属是母亲说出来的话,他们都不得尽信,心中自会留下一二分寸自己去瞧瞧。不过你那四姑姑可瞧着母亲不顺眼多年了,成日里跟老太太没少闹过,你觉着她会信得过母亲给说的那钱行之?”
林棋茹怪道:“若是那人好,管是谁给说的,日子总是要自己过的不是。”
薛姨娘曲指刮过林棋茹的鼻尖,“这话母亲听了还好,在外头可少说些,省得给惹了闲话,说你恨嫁得不行。”
林棋茹红了红脸,羞道:“顺嘴一说不是。”
薛姨娘道:“母亲托了家中人帮你相看着呢,再不济也有你父亲。”
不提还好,一提起林大老爷来,林棋茹反而是更为担心了:“父亲平日里少来走动,待我和林辰祖又都未有多伤心。母亲这也就是一说,父亲那头也就是一应,进不进得心中去还说不准呢。”
薛姨娘叹了口气:“可怜母亲娘家人现多是不中用的,不过话却是不能像你这般说的。”薛姨娘锊着林棋茹额前的浏海边道,“我识你父亲几十年,别的还不能说有多清楚,有一样却是可以实实在在放心的。若是大奶奶不从中掺和些什么,大老爷决不会将你随意发嫁了出去。”
林棋茹眼中一亮,从薛姨娘的怀中脱了出来,坐直了问:“怎么说?”
薛姨娘道:“大老爷最最紧要的便是他那顶乌纱。若是生个男儿,自然希望是个得力的,不仅顾了自己的脸面,还能互帮互抬一下。若是生个女孩儿,最好是嫁了高门大户,还能帮提着家中一把。”
林棋茹听着,心中百味陈杂,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但见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又觉着应该不会是个不好的,遂也跟着笑了笑。
难得说到这处,又是同知心小袄一般的宝贝儿林棋茹说话,薛姨娘也没什么顾忌,边又说道:“你以为大老爷又有多偏帮偏疼着大奶奶那房人?母亲告诉你吧,若不是大奶奶的父兄得力着,你以为大老爷会这样?这也是如今母亲的娘家人不得事了,若是母亲的娘家人比大奶奶家的要得势,当年哪里还会有大奶奶的位置。”
薛姨娘面上口上装着恭敬顾氏多娘,左一个大奶奶右一个大奶奶,甜腻腻地叫个不停,不知的人都以为她于顾氏多么恭谨。如今几十年过去,关上门来说些对顾氏不中听的话时,她亦改不过来口,仍将顾氏谦恭地叫成了大奶奶。
林棋茹听薛姨娘这么说,眉头皱了皱,也不知道自己使在替母亲难过,还是在为自己的日后担心,手上绞着帕子,半晌也没言语。
薛姨娘铺好了床又松了她的头发,让她赶紧睡了进去。
如今的林棋茹虽然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屋子。不过她一向同薛姨娘的感情好,因而十有j□j仍是赖着要同薛姨娘睡的。
林大老爷同薛姨娘淡了这么多年,薛姨娘如今也不指望大老爷能突然过来瞧她,也便随了林棋茹的脾气。
林棋茹裹着被子,觉着有些冷,便推了推薛姨娘道:“母亲,可是方才那窗你没关实了?怎么觉着越发冷得厉害?”
薛姨娘已经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道:“你将被子裹好些,哪曾冷了?”
林棋茹缩了缩,觉得鼻子尖尖上似又凉风嗖嗖擦过,不高兴道:“母亲,我冷呢,您起来将窗关上吧。”
方才娘俩在房里聊着事情,便将丫头都支开了,临到熄灯睡的时候,娘俩个躺在床上又说了些体己话,因而后来仍是没有将那几个丫头叫进屋里来,应是留了个在外头守着的,其余人都去隔间里睡着了。
薛姨娘顺着林棋茹的意思,模模糊糊叫了丫头几声也没见着人来,头昏昏的即要睡了,却又听见林棋茹急道:“母亲,母亲,您起来将窗关上吧。”
薛姨娘揉揉眼,无奈于林棋茹这不依不饶的架势,沉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轻掀了被子坐了起来,却又怕被中的林棋茹凉着,忙将掀起的被子压了下去,披了件衣服把窗关紧了,却因那从窗角泻入房中从脚底爬上心头的冷风打了个喷嚏。
薛姨娘揉揉鼻子,对缩在被中的林棋茹嘀咕道:“也未曾寒冬一般冷,你偏就要母亲起床来关窗,瞧瞧母亲,这怕是受寒了。”
林棋茹笑着讨好道:“母亲身子骨好着呢,哪能这么轻易就受了寒了,方才那个喷嚏是女儿想着您呢。”
薛姨娘听着很受用,心中欢喜,将披着的衣服搁在一旁,轻轻掀了被角钻进来,带了一股风霜寒气。
林棋茹下意识往旁躲了去,薛姨娘压好被子边道:“净跟祖哥儿不学好,嘴里抹了几层蜜。”
林棋茹道:“哪有抹了蜜,要抹也是哥哥抹了,女儿这头可都是心里话。”
薛姨娘道:“好了好了,夜深了,先睡了,明个儿一大早还要给你祖母请安去呢。”
林棋茹瘪瘪嘴道:“日日都那么早去请安,日日都是说些无聊的话儿,哪一日能请了不去么。”
薛姨娘吐字模糊道:“做个样子总是要的,老太太喜欢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不说了,赶紧睡。”
林棋茹努努嘴。
如薛姨娘所说,即使再不喜欢,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
她闭了眼睛转了身,与那头还未睡热乎的薛姨娘隔了道不远不近的距离。
送了沈老太太回院子的时候,沈氏同老太太多说了几句。
后回了露薇轩,沈氏辗转反侧不得安睡,重又起了身,坐在一灯烛火前默默拭泪,身后那个站在灯影中的小丫头就着这呜呜咽咽的泣音渐入梦想,脑袋一垂一垂地打着瞌睡。
前些日子得知沈老太太过来林府时,沈氏便有两个念想。
一是为林书茹的日后打算,一是让老太太出头压压月见苑的谢姨娘,纾解闷在心头多年的怨气。
如今,那第一个打算尚待考虑和观察,第二个却是妥妥的不成了。
沈老太太说了:“要我为你出头?我虽是这林府里出去的,如今却也不是林家的人了。我在这不过是为了光哥儿这长子嫡孙的婚事来贺贺的。若是说要住久些,尚能说得过去,可若是说要长住下去,怕就不行了。”
沈老太太同她说:“你又不是有多少手段,如今我在这里一天替你压着她一天,或你还想我更做些什么,反正二爷左右还要喊我一句姑母的,也不怕他敢同我说些什么。”
那时,沈老太太一语说中了沈氏憋在心里头的所有话,真是让沈氏满心欢悦不已,可没等她那股子开心劲儿洋溢到面上,老太太又说了:“可我说了,纵使我能再住久一些,但我总是不能长住的。若我一走,你不怕人寻你秋后算账,我还怕呢。”
沈老太太说:“你没那手段,如今这般相安无事倒还好些。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没那抹平风浪的能力,我便也不会替你招惹事情来。”
沈氏知沈老太太讲得有道理,句句皆是为了她好,可是听在耳里,话中字字入心,却像被利刀片过一般疼痛难当。
她问老太太:“那按母亲说,我这辈子就当是要被谢姨娘给压在头上了?”
沈老太太笑笑,问:“耀哥儿还是读不得书么?”
沈氏不知,瞧了王善家的一眼,王善家的忙回老太太道:“好似仍是读不得的。”
沈老太太又道:“我看二爷疼那画茹丫头疼得紧呢。”
日日见着林二爷将林画茹像心肝一般捧在手心里,沈氏酸溜溜道:“是呢,疼得很呢。”
沈老太太拍拍她的肩,说:“庶子不长进,这个便不必说了。他疼庶女疼得比嫡女还紧要,身份却是摆在那里的。那孩子的脾性我看着呢,大了必不得好。你好生看管着书茹丫头,……”沈老太太想想,觉着这话不大妥当,沈氏根本就不是个能靠得住的,遂又说了句,“……也不用你多看着,我看书茹丫头懂事不少,明年开春是不是要认字了?给先生好好管管。若是丫头日后好着,你又怎会被人压了头?”
虽是这么说,可是沈氏心里头仍是难过。
谁能想得那么远呢?
憋在心里头多年的气可还得继续憋着,这日子过得也太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