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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等在老太太房里坐了个把时辰,老太太问了些京都情景,又问了些沈家近况,待说到儿女之事,便郁郁叹了口气。
沈老太太向林大老爷和顾氏使了个眼色,林大老爷和顾氏便也明白了这俩老太太有许多贴心话要说,而这些个话又不好让他们这些个晚辈们尽听了去,遂起了身领着一行人都出了去。
待屋里静了下来,陈妈妈重又端上两盏热茶,沈老太太问道:“林曼这丫头还不曾定下亲事?”
林老太太叹了声,道:“这都二十三了,转了年都二十四了,该是怎么办好。”
沈老太太凑近些探头问:“急了?是真急了?”
林老太太将她推远些,又是一叹:“急了,急死我了,可这该是怎么办好?总不能随便许了给别人吧,总归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沈老太太道:“这一年拖过一年的,荆州还曾剩了几个给曼丫头挑的?”
林老太太默默不语。
沈老太太又道:“没了?”说着,她啜了口茶,瞥了林老太太一眼,边道,“是了,我觉着也是没了。”
林曼的婚事本就是林老太太这会儿最为着急的事,平日里没人敢将这事情尽翻出来晒太阳,林老太太梗在心里头都似发了霉。
寻常时老太太只要同林曼一嘀咕数落这回事情,娘俩便会吵得不可开交,这么些年也都没寻到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
如今沈老太太将这事情揪出来摊开一说,林老太太真是又急又慌。自己疼了这么些年的小女儿如今成了远近驰名的老姑娘,现下说与人时,人人不用多问,一听是那林大人家的四妹妹,嘴角都会抽抽。
林老太太指望着林大老爷能合计个两全其美的人,林大老爷一个头两个大,扒拉了这么些年也扒拉不出个能入得了林四小姐眼的好货色。
林家上下都伤透了脑筋,这事情却实实在在成为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林老太太想起这等心事,苦闷心烦得无处宣泄,突地哭了起来。沈老太太将她放在案上的帕巾递过去,叹道:“看来这会儿真是急了。”
林老太太道:“如今她那性子可大了,我说不两句她就同我闹,这要是日后,指不定被婆家怎么修理去。”
沈老太太瞧她几眼,不冷不热道:“被你自个儿惯出来的不是。你怎么不担心林雅那孩子在婆家受欺侮的。”
林老太太一听,怔道:“她受欺侮了?”
沈老太太失笑:“我跟你一提,你怎么就拿个比方当真了。林雅那孩子你不知道?由得人欺侮去?”
林老太太直点头:“是,是,我自是知道那孩子是个不多操心的。”
“我说句不当说的?”
林老太太直点头:“你说,你说。”
沈老太太道:“若不是当年你同我大哥置气,偏要这样带着曼丫头,她能成了这样儿?”
说到这处,林老太太便又想起当年老太爷毫无预兆的抱了个婴孩回来的事情。老太太问他这是谁的,老太爷说是他的。可问到这是谁生的时,老太爷却打死都不肯说。
这婴孩也是个不轻省的,成天的生病,大夫找了一轮,这私生子的事情便是想压都压不下来,那会儿老太太只觉得走到哪儿都有人戳着自家人的脊梁骨捂着嘴巴边笑边说闲话。
不好过的日子总是熬过来了,她得了林曼这个女儿。看着老太爷将那野种捧在手心里护着,老太太那股子憋在心里头的火气就蹭蹭上窜。
她前头养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刘姨娘也养了两个女儿,哪个孩子老太爷不是严厉有加的,为何这个野种竟能得到这般的偏疼爱护?
老太太不顺心,于是便将最小的女儿也偏疼着养,真真是越偏越疼,越疼越偏。按沈老太太的话说,她是学了老太爷对林浩的偏疼十成十,却丁点也未学得老太爷那关切有度的原则。
直至今日,林浩貌似没有多大的毛病,倒是林曼这姑娘家的脾气倒真是不好怎么说。
这些个事情林老太太不想去想,更不想多想,如今被沈老太太一说,像极了被打磨尖锐的针尖扎了心头一般的疼痛难当。
林老太太无话可说,屋子里只剩下她哀愁满满的叹气声,沈老太太道:“我这同你说着,你犯了急,你信不信你那曼丫头心中比你更急。”
林老太太不信:“她要是真急了,也不拖今天,也不会来气我。”
沈老太太同她道:“这丫头急在心里,不然你说将几句就能同你闹起来?”
一旁的陈妈妈忙道:“姑奶奶说得有道理,从前四小姐多听话的人儿,如今老太太才说几句就冲得不行,八成真是心里头急。”
林老太太疑惑:“若是她心头急,怎地拖到这时候还没给我个准信?”
沈老太太摸着手腕上的血胆玛瑙串珠镯子,一粒一粒提溜着摸过来,“还没个准信么?”
陈妈妈瞧出沈老太太的不对劲,试探着问:“姑奶奶的意思是?”
沈老太太拭了拭手,起身拍拍前摆,同林老太太道:“我去问问,问完了再来同老嫂子你说。”
俩老太太在房里头说着话,退避出来的众人皆回了各自的院子。沈氏一手拉着林书茹一手拉着沈绍延,欢欢喜喜朝露薇轩走,途中饶有兴趣地问起沈绍延喜欢吃些什么,沈绍延也不多想,回道:“我最喜欢吃袁亦儒家的杏仁奶豆腐了。”
沈氏愣了愣,不知沈绍延所说的那袁亦儒是谁,遂问了句:“那袁亦儒是哪家的孩子?”
沈绍延奇怪道:“姑妈你居然不知道?那袁亦儒的父亲是主事。”
沈氏一向对这些个事情并不关注,也不知道朝廷里那么多的官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听着沈绍延如此说,也不多言,就笑了笑。
沈绍延见她笑了笑不再多问,知道她仍不知晓这袁亦儒是哪家的孩子,于是又说:“他爷爷姑妈定是听过了,他爷爷可是个大学士。”
大学士这个名头沈氏倒是听过,只知道是个大官,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不过能让沈绍延这么稀奇,应当比哥哥的官要大上一些的。想到这里,沈氏笑笑,道:”当真是个大官呢。”
自己的朋友被表扬,沈绍延觉得自己也跟着长面子,傻呵呵地乐了一会儿,见林书茹瞥了他一眼,赶忙冲她做了个鬼脸。
林书茹依稀记得,大学士这个词若不是形容一个人文史渊博,只做个官名出现好似是个挺大的官儿。可惜她一向对历史什么的不多感兴趣,因此也就不知道那大学士究竟是个做什么的。
到了露薇轩中,沈绍延是左看看右瞧瞧。
这几日下头人听说姑奶奶今日要到林府了,料想着定是会来露薇轩的,便即打足了精神,做活做得十分卖力,沈绍延不禁疑惑道:“姑妈,他们扫地扫得这扬尘三尺的,不对吧。”
沈氏抽抽嘴角,笑了笑没好说话。
沈绍延又道:“姑妈方才没觉着一路行过来,满身都是灰么?”
沈氏脸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忙吩咐了小丫头来上茶。
沈绍延也没发现异状,背着手在沈氏屋子里四处打量,时不时摸摸座在房中角落处的有他一人高的花瓶,时不时探看探看柜上放着的各色摆件。
安顺瞧他那副模样就知道他没怀个好心思,转头瞅瞅沈氏的面色不那么好,心里头那个急啊。
林书茹看不得沈绍延细细打量着这屋子的模样,问了句:“你这是在寻什么呢?”
沈绍延歪歪嘴道:“我就不能瞎看看么?”
斜眼间,沈绍延瞅见桌上一个香囊模样的小袋子,上头绣着朵貌似还不错的花。
沈绍延好奇拿起,仔细这么一瞧就察觉出来这花瓣边上略有些不平整,拿拎在手上远远又端详了几眼,问:“姑妈,这是您绣的?这是个什么花呀,我怎没见过。”
林书茹以为他在讽刺自己这香囊上的花儿绣的不好看,抬高了语气道:“这是芍药。”沉了沉气,不待沈氏说话,她又道,“这是我绣的。”
此言一出,沈绍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道是怎么这么难看,原来是你绣的。”
沈氏没听出他们两人话语中的火药味,笑道:“哪曾难看了,只是略略有些不平整而已,看把你书茹妹妹气的。”
沈绍延嘿嘿笑,点点头同意道:“细细一看,却是绣得还不错。少见到在香囊上绣芍药的,不若书茹妹妹将这个送了我吧。”
大件东西他难揣,小物件或也没袁宅中的那些好,这香囊虽绣得不怎么样,但总还算是新颖别致,明日一早就将它做了礼物转送给袁亦儒,就不至于空手前去那么没面子。
沈氏闻言喜道:“你书茹妹妹才刚做好的,你还真是赶了个巧。拿去吧,可得好好收着。”
想起母亲教她绣这香囊时说与她听的芍药及香囊之意,林书茹登时急坏了,忙道:“我没答应呢,母亲怎么就应了他了?!”
既然姑妈已经点头了,沈绍延才不管林书茹的反应,喜滋滋将那香囊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