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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多天的大雾,终于在今天雾停了。但是依旧不是个什么好天气,东方一轮淡淡的橘红色太阳缓缓升了起来,将几片浓云的浅薄的边际衬上了一抹浅红色的朝霞。那颜色很淡,淡得如同参杂了少许的灰色,昏暗不透亮。阳光没有了往日的生机盎然,就连太阳也好像是经过一场浩劫般,疲倦的挂在天空。
常家门口搭起了军绿色的帐篷,白黑相间的绸子从帐篷顶账交缠的垂落在地。帐子正中央高高挂着一个黑白布叠出来的花球,帐子里面放着一口木色的棺材,整个帐子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老常家的主人赫莲和田建国,还有较好的街坊都坐在帐子里。守着棺材围绕而坐,他们一个个情绪低潮的坐在那里。
“行了,今天下午就将大哥火化了吧!”才一晚上的时间,田建国看起来就像是累坏了,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窝中,眼圈上飘浮着一层青绿色,双眼布满了恐怖的红血丝。
田建国说完就拿出火柴,就刺啦一声点燃了一根烟,然后叼在嘴上。田彭大伯的死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才一宿的时间,田建国就觉得自己快要被折腾死了。他一夜没睡,夜里不敢在棺材附近出现,生怕男人化成厉鬼找他来报仇。
这绝不是他杞人忧天,男人临死前逃脱了鬼差的追捕,找到赫莲家求田彭救命,却被田建国回绝了,这才导致第二天男人死在自己家中。所谓厉鬼就是死前怨气太重,无法转世投胎,他们会从阴司路上跑出来,到阳间寻找仇人进行报复。
田建国昨天一夜就躲在屋里,一根又一根没完没了的抽着烟,紧张兮兮的盯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一双眼睛如同探照灯一样,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打亮了无数遍,总感觉会有鬼怪从屋子里突然冒出来索他的命。
田建国的话刚说完,就立刻被人反对。
“大侄子,这就不对了,按照丧礼这人死了最少要发送两天半,那大哥支帐篷办丧礼,哪有才一夜就火化了的道理?!”
田建国深深嘬了一口烟,然后迷了眯眼睛,表情有些不快的看着住在隔壁过来帮忙的杨家婶子,说:“婶子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死讲究这些?!你说要是能出个人来守夜还好说,我今天还要赶回市里去。这么一来大哥他就剩我娘这一个亲人了,不让也不会把他的灵棚搭在这里,总不能让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来吧!?也没有老的给小的守夜一说啊!”说完田建国又看了一圈帐子里的人说:“要不你们出一个?”
田建国说完后,帐子里的人全都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们老常家死了人,哪里有让外人守夜的道理?再加上男人死得蹊跷,他家婆娘现在还高烧不退嘴里面念念叨叨说鬼鬼的,这么邪乎的事谁敢沾?!一时间没有人应答,几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静谧、诡异。
田建国的话说的够臭够硬,也直接表达出了他僵硬的态度。田建国是铁了心早早将这件事了结,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踏实,不然看见这口棺材他就觉得胸口发闷堵得慌。他现在一刻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着了,就连空气中飘浮着浓郁的花香,都让田建国觉得恶心,他总觉得里面参杂了尸体腐烂发出的恶臭味,让他感觉恶心反胃。
正在这时原本坐在棺材前,一动不动的赫莲突然开口说道:“我来守夜!”
田建国脸上的得意渐渐僵硬、冷却,最后化为一片片乌云,他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和他对着干,一双沾染了怒气的双眸深深的镶嵌在脸上的阴霾当中,他看着赫莲语气发狠的问:“你说什么?!”
任谁都能听明白这话中隐含着的威胁与深深的怒火,一时间帐子里的人都是一阵错愕,他们不明白田建国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早早将男人的尸体火化。
“我说,我来看着!”一夜的过度悲伤,让赫莲的面容憔悴不堪,甚至给人一种老太太会随时倒下去的感觉。赫莲的脸色很难看,微弱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能清晰的看见眼角的泪痕和雾气。男人虽然不是她害死的,可是赫莲对男的人的愧疚,对整件事的懊悔,让这件事重重的压在了她的心头上,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如果当是她将男人拉住,不让他走,也许男人就不会枉死。
赫莲惨白干裂的嘴唇,坚定的吐出了这句话。
田建国的双眼顿时像是会喷出火来,一张脸气的通红,他脸上绷得紧紧的,可是看起来阴凄凄的,看起来像是会吃人的怪兽,可怕极了。
田彭见田建国的表情,立刻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天的田建国也是这个眼神也是这个表情,他永远记得那晚田建国想将他强领回家,姥姥护着他最后被撞了一个趔趄,差点就没了命,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姥姥就有了腿疾,每逢天气不好的时候姥姥都会一脸痛苦的躺在床上。
田彭突然心头一颤,他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两人中间,将田建国和赫莲隔绝开来。
看着一脸警惕的田彭,田建国脸色更加难看,语气透露着一股凉飕飕的阴狠,“你干什么!”
“我警告你,别再想动手打我姥姥,不然我会让你好看!”
田彭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决然也透漏着一股子狠劲,与田建国的阴狠不同,田彭的话让人听后心里一阵阵的突突,一股寒意直接从背后直窜头顶,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大家心里开始犯嘀咕,这父子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好像变成了仇人似的?
田建国脸色一顿,一双剑眉被狠狠地竖了起来,双眼微微暗了一下,突然闪烁出一丝精光,然后又变的漆黑,接着不可遏制的怒火在双眼中熊熊燃烧起来。
“这是你一个儿子应该对父亲说的话吗?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面对这田建国的喝斥,田彭嘴角浮现出一抹冷酷却又苦涩的笑容,那笑容冷的让人心底里发寒,可是又觉得一阵阵泛酸心痛。
“你刚才那就是一个做儿子应该看母亲的表情吗?!”田建国被田彭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这是十四年来田彭第一次反抗,讥讽他。
“哼,天打雷劈?!你还真说得出口,如果老天爷真的长眼了,他早就应该在八年前就打下一道雷劈死……”田彭情绪很激动,浑身气的颤抖,一双眼睛也变得暗红,整个人看起来再也不是先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少年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一个字田彭没有说出口。
他脸色难得呈现涨红色,双眼充满了悲伤,像是喃喃自语的说:“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觉得我是个累赘,我告诉自己你们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够乖,于是我就努力的让自己乖一点,在乖一点,可是最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们之所以不爱我,是因为我是田彭,我对于你们而言天生就是个多余的!可是我不明白,你们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非得把我养在身边?!”
说着田彭长舒一口气,良久他双眼含着泪光继续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怎么就忍心那样对姥姥?怎么就忍心在大伯尸骨未寒的时候说出这种话?!而且还是对着他的尸体说这种事?!”田彭说的声嘶力竭,就像将压抑在心头十几年的委屈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一般,“你别忘了,那晚要不是因为你拦着大伯不让他来找我,他怎么会死?!今天你要是在对姥姥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小心不只是我就连大伯也会化成厉鬼回来找你算账!”
田彭的话刚一说完,田建国脸色就变得刷白,一时间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田彭看也不看田建国一眼,低着头走到赫连身边,小声的说道:“姥姥,我扶你进屋子!”那声音小的,让人以为他在哭泣。
直到田彭扶着赫莲进了屋,田建国也没做出反应来,田彭每个字都铿锵有力的打在田建国身上,打的他毫无还手招架之力,只觉得一口气被深深地憋在心里吐不出来,可是他也是真的怕田彭说的话变为事实,田建国心有余悸的看了那口渗人的棺材一眼,然后白着一张脸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主角一走光,帐子里和门口围着看戏的村民一下子炸开了锅。从昨天男人一死,就有人说男人的侄子田彭,前几天碰到他的时候说他脸上有死气,让男人小心些,没想到才几天男人就真的两腿一蹬一命呜呼了,而且死的还挺邪门的。本来这事在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有人私下说这田彭不一般是天上神仙转世托生,能掐会算,可是那也只是私下里说说,八卦一下而已。
可是现如今,这两父子吵架竟然说出了‘如果不是你拦着大伯来找我,大伯就不会死!’,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老百姓最擅长的就是联想和八卦,于是简单一想就将这个事情推理出来了,也将传闻落实了。老常家门口的村民一个个都好奇的向里张望着,好像田彭已经不再是他们原来所认识的那个田彭一般。一时间田彭能掐会算的名声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赫然而起。
田彭大伯头七过后,田彭还是被田建国带回了家,只是从那天开始田彭与田建国一家人就好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半点交集全无。
天气越来越冷,眼看已经到了深秋,原本生意盎然的大地,突然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萎靡,就连太阳也黯淡了。原本茂盛的树林也变得光秃秃的,一排排老树阴郁的站在那里,偶尔刮过的寒风,卷杂着地上的枯树枝在他们中间飞舞,让他们看起来更加凄凉,孤独。
这天田彭像往常一样,出去找地方练习看风水。还没走几步,突然从树干后面蹿出一个黑影,一把将他拦下。
作者有话要说:田彭算是小小的反击了吧?!算吧?!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