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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素锦一连在家中整整休息了两日,除了吃饭如厕,几乎都躺在床上。外客一律不见。
甚至连瑄哥儿都被挡在了门外。
瑄哥儿还很是担心,送了好些金瓜子儿,金花生,向她身边的丫鬟打听,她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收了好处的丫鬟,神秘兮兮的笑说:“伯爷安心,公主没有生病,只是冬日里懒洋洋的,要睡到晌午才起身,下午天寒,也不想动,所以总窝在床上,懒得见客。”
“我是客么?我是她弟弟,亲弟弟,她不见旁人也就罢了,怎么能不见我呢?”瑄哥儿嚷嚷。
丫鬟连连摇头,“伯爷是弟弟,也是男人呀,怎么能进公主的闺房呢?等公主愿意起床的时候,自然就会见您了。”
丫鬟揣好了金瓜子儿金花生,笑嘻嘻的告退离去。
柴素锦躺倒了第三日,才懒洋洋的穿戴好,从床上起身。
一连这两三日,她特意叫人留意的宫中的动向,虽不见外客,但她的消息并不闭塞。
关于是否要同楚国开战之事,似乎因着年关的临近,也搁置下来。
前往蜀国的使者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楚国大军在边境也按兵不动。
三方似乎都想好好的过了年节,再兴风浪。
只是京城之中,对定国公的口诛笔伐却是没有停歇。
坊间各种难听的骂声也没有消弭,甚至那胆子大的,还编撰了故事,明里暗里指着定国公埋汰。
柴素锦窝在床上休息这两三日,竟也未再见到赵元甄。
她之所以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下不了床,乃是拜他所赐。他竟然在那晚离开之后,至今都不来看她?
纵然是经历了两世,风风雨雨经过了那么多。
可此时此刻,柴素锦还是紧张了。
莫不是因为她过于主动,而叫赵元甄觉得她轻浮,不端庄,所以……
柴素锦不由摇头,她了解赵元甄,赵元甄也当了解她。她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清楚,难道他会不清楚么?
可万一他真的想岔了呢?万一他真的觉得她倒贴,就廉价了呢?
回忆起那一晚的情形,她还会脸面发烫,心头狂跳。
她连忙甩头,似乎想要将脑中浮起的回忆尽都甩走。
“公主,定国公夜夜都来,您今晚见不见他?”丫鬟小声在柴素锦耳边问道。
柴素锦愕然看向丫鬟,“夜夜都来?我怎么不知道?”
丫鬟脸上尴尬,垂头低声道:“您说了不叫惊扰您,您睡得熟,所以……”
柴素锦微微皱眉,“所以?”
“婢子们便将定国公拦在外头,没让他进门。”丫鬟邀功般说道。
柴素锦缓缓点头,眼中尽是愕然,“你们能拦住他,倒是叫我意外了。”
“不是婢子们本事大,乃是定国公他没有硬闯。婢子们只说公主打从那天睡到下午醒来,便困乏的很,几乎起不了床,请定国公莫要惊扰您,定国公就守在门外,不再入内了,”丫鬟嘿嘿笑了两声,“还说,是他太粗鲁霸道,没有顾惜公主年幼稚嫩……”
“噗——”柴素锦一口茶汤喷了出来。
刚穿上的罗裙都沾上了茶水茶叶沫。
她姣美的面颊立时染上了一层红晕,轻哼一声,“说的什么话?!”
“定国公总是在外头守着,他不硬闯,婢子们却也劝不走他。天快亮的时候,他又不声不响的离开,守了两夜了,所以请教公主,今晚还叫他守么?”丫鬟问道。
柴素锦似乎是被茶水呛了,咳嗽不止。
丫鬟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
“守,他愿意守,就叫他守着呗,倒省了公主府的家丁兵吏了。”柴素锦轻慢说道。
可她眼中分明溢出了安心喜悦之色。
原来是她冤枉了他。
能起身的柴素锦略微活动之后,便立即亲自动笔,写了一份膳食谱,交代给她正院之中的小厨房。
“每日的膳食就按着食谱上的准备。小厨房轮值,什么时候都要有人在。上午和下午需要有加餐,或是点心或是羹汤,我若是忘记了要,你们要提醒端上来。”柴素锦吩咐身边的丫鬟们道。
丫鬟们连连应下。
“还有,我看书写字,往往会忘了时间,你们不要忘,每过半个时辰,就要提醒我站起来,休息一下,走走转转,缓缓神儿。”柴素锦又交代说。
丫鬟们纷纷点头,记住。
“若还有什么,待我想起来再交代你们。”柴素锦挥手叫她们退下。
“公主,”她身边最是亲近那丫鬟有些狐疑,“您这是怎么了?以往没有这般谨小慎微的呀?”
柴素锦轻轻一笑,“以往没有,以后就要有了。”
丫鬟狐疑的皱了皱眉,歪歪脑袋,没敢再多问下去。
入夜时分,窗外果然有扑棱棱的细微动静。
像是夜鸟飞过窗棂。
柴素锦没有睡着,听闻动静,便起身赤脚跳下床,来到窗边,将窗户拉开。
外头一人长身玉立,临窗而站。
廊下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身上,在墙上拉出一道修长修长的影子。
开窗的动静,叫他猛然转过脸来,眼眸之中的光芒比廊下灯笼还要明亮。
“莫不是登徒子?三更半夜蹲在女子闺房窗外?”柴素锦轻喝一声。
“哪个登徒子敢来?先要问过我手中的剑。”赵元甄沉声应道。
柴素锦忍笑,“你就是那登徒子!”
赵元甄抬脚靠近窗棂,伸手越过窗,轻轻抚上她的面颊,“虽夜夜守在你的窗外,却好似许久许久都没有见你,终于明白何为一直不见如何三秋,这煎熬,比从前更甚……”
比那个从前更甚?
柴素锦没有问,赵元甄也没有说。两人都避过了这个话题。
“外头冷,你关上窗。”赵元甄翻身跃入窗内。
“你出去,我关窗。”柴素锦伸手抵住窗户。
赵元甄立时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腾出一只手来,顺手关窗。
“谁叫你进来了?”柴素锦反问道。
“思念之甚,再不能见你,真要将人急疯了。是我鲁莽,你尚年幼,又是第一次,我……”赵元甄借着室内灯光,上下看她。
柴素锦脸上一热,抬脚踢在他腿上,“谁年幼了?我早已过了及笄,早就可以嫁人了!”
“这般急着嫁人么?”赵元甄将她拢在怀中,“可等得了我回来?”
柴素锦仰脸看他,“圣上已经答应让你去边疆率领大军了?”
赵元甄脸面未动,眸中神采却沉敛下来,他缓缓摇摇头。
“别急,反正如今楚军也未有动静,蜀国态度暧昧不清。”柴素锦轻缓说道。
赵元甄嗯了一声,“你睡了这两日,着实叫我担心,你……没事吧?”
“我有没有事,你不清楚?”柴素锦脸上热辣,暗怪他又提起这茬,“天晚了,我要睡了,你快些走。”
赵元甄却弯身抱起她,又向床边走去。
柴素锦大惊失色,“不要不要,我腰还酸着呢!”
“我不走。”赵元甄说,“你怎么能赶我走呢?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只差我得胜归来,将你娶进家门。”
柴素锦轻哼,“得了便宜还卖乖!当说你是我的人了!这里可是公主府!”
赵元甄连连点头,“诺,微臣是公主的人了。”
他这般从善如流,柴素锦不禁笑起来。
两人滚在床榻上,赵元甄又压身上来。
柴素锦连忙摇头,“真的不行,你再这般,我就唤人将你赶出去了!”
赵元甄轻轻摇头,在她额上眉间落下一个轻吻来,“我什么都不做,只是想这般近的守着你,听着你的呼吸,嗅着你的气息。放心,我不碰你。”
柴素锦狐疑看他。
他沉沉的眼眸之中尽是认真。
柴素锦伸手拽过被子,滚了一圈,将自己裹在被中,“你说的,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赵元甄连人带被子,将她揽在怀中,隔着被子轻拍着她的背,哄孩子一般,轻轻喃道,“睡吧,守着你,很安心。”
柴素锦唇边溢出笑来,被他守着,也格外的安心。
晨起,她醒来的时候,他却早已离开。
有他在,她好似睡的格外的安稳,他身上独有的檀木香气,叫人心神安定。
打从这日起,他夜夜悄然而至。有时早些,有时晚些,却没有一夜不来的。
柴素锦一开始还要揶揄调侃他,后来到习以为常,没有他,甚至辗转难眠,一定要他到了,她才能安睡。
有时他会很老实,说不动便不动。
可在她精神好的时候,他便显出男人的本性来……
柴素锦后悔那一晚,在香炉里饭菜里,都下了药,男人本性如此,也许她根本不用那般算计,他也会把持不住。
不过饭菜里的药,更是为了提高受孕的几率。
……
就这般相守着,好似可以天荒地老。两个人都未曾再提分离,未曾再提楚国之事。
一场大雪过后,冬日便有些干冷,再未下雪。
直到除夕夜这晚,又飘起了雪花。
圣上自登基以来,十分节俭,鲜少大宴群臣。
除夕年节,一年也就一次,圣上破例,在宫中摆设宴席。宴请群臣,及伤愈尚未被放归楚国的使者们。
一开始宾主都十分开心,殿中暖意融融,笙歌燕舞,殿外落雪纷纷,雪花飞扬。
喝着暖烘烘的酒,望着外头飘扬的雪花,听着乐声歌声,这除夕夜,美好的像是没有一触即发的战事,没有处心积虑的求娶,没有政见不和的争执,也没有火烧驿馆的各种斥责唾骂……
直到楚人忽而端着酒杯,向圣上敬酒。
圣上开口,乐声歌声都停了下来,殿中安静的只听闻圣上邀众人共饮一杯的声音。
却在这时,楚人忽而放下酒杯,朝圣上伏拜,恭敬说道:“我君主有令,只要大周圣上肯将长明公主嫁于我君主为后。我君主便立时撤军,并赠予城池四座,和璧一块。火烧驿馆,烧伤我使臣之过,皆可当做定国公无心之失,我君主不再计较。”
金殿之上,霎时静的落针可闻。
端着酒盏的大臣们瞪眼看着楚人,酒盏送到嘴边,都忘了喝。
有的甚至还顺着衣领倒进了脖子里。
楚人恭恭敬敬的伏拜着,好似未曾感受到此言一出,殿中的气氛刹那间的巨大变化。
殿内燃着炭火,烧着地龙,殿外虽雪花纷纷,但寒气应当侵扰不进殿内。可偏偏这时候,殿内冷的恍如炭火地龙都被撤去。
尤其是坐在定国公身边的大臣,及伺候的宫人。分明感觉到定国公身上散发的冷冷寒气,直将他们冻得打了个哆嗦。
坐在尊位上的柴贤并没有看向定国公,也没有去看一旁垂眸淡然而坐的柴素锦。
他缓缓开口道:“今日乃是除夕,辞旧迎新的大好节气,旁的事情不提,只道君臣同乐,宾主同欢。”
“圣上所言甚是,正是辞旧迎新的大好节气,才更应当喜上加喜。我君主乃是真心求娶,此乃是与两国均有利之事。我君主娶得心仪女子,大周得四座城池,岂不是为新来到的一年,增添诸多喜气?”楚人笑着说道。
柴贤的脸面清冷下去,“好生没眼色,朕的话,你是听不懂么?”
他清冷带着略微薄怒的声音,叫金殿之上的气氛愈发冷凝。
楚人微微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胆怯。
正在这时,殿中响起一串清脆随意的笑声,与殿上气氛格格不入。
众人都寻声望去,却见柴素锦在食案后头缓缓起身。
她乃是长明公主,坐在圣上左手边第一的位置。
她正对面遥遥相望的,正是定国公。
与定国公此时黑沉的脸色不同,她脸上的笑意明媚耀眼,并非伪作。
柴贤诧异的看她。
楚人也拱手向她道:“不知长明公主因何起笑?可是心生喜悦之故?”
位置稍微靠后些的瑄哥儿咕哝了一句,“喜悦个鸟屁!”
他声音不算大,但因着殿中太过安静,众人都听闻到他的声音。
楚人的脸色微微尴尬。
大周官员忍不住掩口嗤笑。
“是心生喜悦呀,”柴素锦缓缓点头,“正是除夕年节,是君民同欢,普天同喜的好日子。我也有件喜事,要同圣上分享。”
柴贤眯眼看她,眼中有疑惑担忧,“哦?是什么喜事?”
楚人皱眉,谨慎的觑着她。
柴素锦缓缓抬手,放在自己的腹上,轻柔的抚摸,姣美的脸面上溢出再温柔不过的笑容来,“我有孕了。”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她却抬眼望着赵元甄道:“孩子是定国公的,我与定国公早已定下终身,虽未行大礼,但这孩子,亦是上天的恩赐。”
殿上几乎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除了柴素锦脸上还带着笑容意外,就连赵元甄都是一脸的愣怔。完全被她的话,惊懵了。
圣上怔怔的看着柴素锦,仿佛瞬间不认识她了一般。
殿上的大臣们几乎变了脸色。
坐在后头的瑄哥儿,怔了片刻之后,蹭的站起来,抬脚就向前冲。
坐在离定国公位置不远的纪博采,瞧见瑄哥儿的举动,立时一跃而起,死死的拽住瑄哥儿。
瑄哥儿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若还是我表哥,就放开我,或者跟我一道,好好修理那姓赵的。”
楚人惊过之后,缓缓回神,深吸了一口气,各方看了看,“原以为我楚国民风已算奔放,不曾想大周更叫我们刮目相看。堂堂大周公主,未行婚娶,便珠胎暗结,不显丢人也就罢了,竟敢拿到金殿之上,当着圣上和这么多人,甚至外邦使臣的面来说,真真是厚颜……”
“你放屁!”瑄哥儿怒骂道。
赵元甄也霍然站起,“我大周公主品性如何,用不着你来评判。”
他提步走到柴素锦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眼眸深深的望着她,有些疼惜更有些不忍的问道:“何必如此?”
柴素锦摇了摇头,推开他,来到金殿正中,朝圣上福身行礼,“圣上明鉴,吾心早有所属,楚人强人所难,分明是故意刁难大周,为难圣上。非君子所为,倘若圣上向其退让,必助长起强取豪夺之心,往后更是得寸进尺。”
“我君主真心求娶,甚至愿意割让国土,竟被公主这般误解,真是……一片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楚人厉声说道。
柴素锦转过脸来,“是不是真心,你们清楚,你们的国君更清楚。如今我也将我的真心,对你楚国人说清楚,你楚国国君虽好,地位尊贵,可于我来说——一文不值!”
一众的楚人立时大怒,纷纷起身。
“挑起两国争端,引发的可能是边境乃至全境的征战。大战之下,受苦的乃是百姓。听闻公主最是仁厚,如今却掀起两国争端,这罪名,公主背负的起么?”楚人冷声问道。
柴素锦摇了摇头,“休要往我头上扣这样的罪名,掀起两国争端的人,是你楚国,是你楚国国君!而我大周,不过是为保护边关,保守自己的民众百姓!楚国虽处心积虑,以军队施压,但我大周必不妥协,绝不让步!”
柴素锦说完,殿上又静了一静。
瑄哥儿说道:“正是这话!大周岂是任谁都可以捏扁搓圆的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他的嗓门本就洪亮,如今中气十足的吼出来,回荡于金殿之上,颇有些振聋发聩的效果。
大周的众臣也都纷纷起身,脸面涨红,气血上涌,顿生豪气。
场面一时,尤为壮观。
楚人的气场被压了下去,有些楚人,甚至不由自主的驼背弯腰,微微低头。
“圣上,敢问这是公主的一家之言,还是圣上的意思?是大周的意思?”楚人拱手向柴贤道。
柴贤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柴素锦的身上。
他抿嘴没有开口,但他眼眸之中却深如潭水,望不清情绪。
半晌,他轻叹一声,幽幽问道:“果真么?妧妧,你果真有孕?果真怀了他的孩子?”
圣上的声音不大,同瑄哥儿适才的豪言壮语相比,甚至有些气弱。
可他这么一问出来,殿上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奇怪了。
旁人不知其中缘故,有些大臣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赵元甄也微微皱眉,似乎不能明白,为何她拼着自己的名声尊严不要,站出来说了这话,圣上却要在这个时候质疑?
柴素锦却是看懂了圣上眼中的担忧,“您说,您不信的。敢问圣上,如今可是信了?”
什么信不信的?长明公主这是在同圣上打什么哑谜呢?
“不,”柴贤垂眸看着她,缓缓摇头,“朕没有相信,朕只是意外。”
柴素锦看着柴贤,两人嘴角都溢出意味不明,神色复杂的笑容来。
像是一场没有声音的博弈,这场博弈里,却不能有人输。
“请圣上命太医入殿诊脉。”柴素锦说道。
柴贤摇了摇头,“你是大周最负盛名的神医,还需要旁人诊脉么?”
楚人狐疑的看着圣上和长明公主,两人你来我往的言语,似乎叫楚人看到了契机。
圣上对长明公主怀孕之事,似乎并不十分高兴赞同?
倘若长明公主不是真的怀孕,只怕会因此更激怒圣上吧?那可是欺君之罪,倘若楚国要求娶的是个惹怒了圣上的人,且还能用这个罪人换取和平和城池,大周的圣上应该就能答应了吧?
楚人立时拱手说道:“所谓医者不自医,便是神医,也不能仅听一家之言。更何况是有孕这种事?稳妥起见,还是叫太医来为公主诊脉才好吧?”
柴素锦颔首应是。
赵元甄皱眉看着她,抬手十分小心谨慎的护在她身边。
柴贤点头,“妧妧,既然你如此选择……传太医!”
太医署的医师们听闻要给长明公主诊脉,各个激动的手脚发抖。
给神医诊脉呀,平日里哪有这个机会?虽有些忐忑,众医师们还是争相前往的。
到了大殿之上,才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来了三位太医师,分别上前,指尖落在柴素锦的手腕上。
定国公护在公主身边,那深不可测的眸子,像是要吞噬了他们一般。
诊个脉而已,怎么就这般吓人呢?
摸清脉象之后,医师们才是吓了一跳!瞪眼看向那脉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这是……喜脉?!”
另外两位还未诊脉的太医师闻言吓了一跳。
不知殿中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懵懵懂懂就被抓来诊脉的太医师相互对视一眼,心中生出些惧意来。
诊过脉的太医师,苍白着一张脸,退到一旁。
另外两位上前,哆哆嗦嗦的诊脉。
两人诊完脉都未开口,小心翼翼的觑着圣上和长明公主的脸色。
圣上垂眸问道:“长明公主的身体?”
“公主身体十分康健,没有任何不妥。”两位太医师连忙说道。
圣上点点头,声音里多了几分威严,“其他呢?你们并没有诊出喜脉么?”
“这……”两人抖了一抖,“确实是喜脉……才有一月左右,脉象不算太明显……也有可能是误诊……”
说道最后,两人的声音越发小的微不可闻。
“误诊?”柴贤笑了一声,“一人误诊也就罢了,三位太医都误诊,大周的太医署也不必立着了,朝廷难道是在养着一群饭桶吗?”
三位太医连忙跪地。
柴贤的目光离开太医,重新落在了柴素锦的身上,“妧妧,这真是新的一年,新的惊喜呀!”
他的笑意未达眼底,语气算不得严厉。
“是,圣上。”柴素锦颔首应道。
赵元甄将她护住,“圣上若是要罚,求圣上责罚微臣。公主是被臣……”
“不必说了。”柴素锦红着脸打断他的话。
赵元甄凝眸看她。
柴素锦微微一笑,“你愿意为我,为我们的孩子征战,取胜么?”
楚国人微微一惊。
殿上的大臣们也是一惊,“原来是为了……”
他们这会儿才完完全全醒过神来,终于明白长明公主为何拼着自己的脸面尊荣不要,也要在宴席上道出她怀有身孕之事来了。
柴贤垂眸轻叹一声,脸面上略有疲惫之色,“不早了,宴席也差不多了,众爱卿都回家,同家人亲眷一道守岁吧。”
众位大臣们纷纷离座而起,向圣上告退。
圣上抬手指了指柴素锦,“妧妧,朕还有话交代你。”
柴妧妧起身站直,殿中人陆陆续续的离开,离开之时,不少人的目光都从她身上扫过。
似乎是习惯了众人崇敬仰慕的目光,被这般打量着,柴素锦心头略有些怅然。
但她却笑了笑,虽然很多人不能理解,便是理解了也不能支持,她却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殿中终于清静了,清静的有些寂寥和空旷。
周遭还有酒香菜香,并舞姬歌女的脂粉香气萦绕不绝。
赵元甄未离开,一直立在她身边,护她在怀中。
柴贤抬头看了看柴素锦,又瞥了赵元甄一眼,起身缓缓走下御座。
他缓步经过两人身边,带着一干宫人向殿外走去。
柴素锦同赵元甄提步跟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走着。
外头有些冷,雪还没有停。
廊下虽未被雪覆盖,但风还是吹进不少的雪花,将路面都濡湿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柴贤忽而停下脚步。
宫人退开在两侧。
柴素锦缓步上前,屈膝要跪。
赵元甄却一把拽住她,“你已有身子。”
说完,他跪了下来。
柴贤吸了口气,赵元甄是个骄傲的人,鲜少行大礼。他跪的这么痛快的时候,真是不多见。
“我愿留在京中,求圣上派定国公前去征战,驱逐楚国在我边境的侵犯。”柴素锦颔首说道,“待他得胜归来,才能接我们母子或母女入门。”
赵元甄眼眸微沉,似乎有些不悦,却并未开口反驳。
柴贤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半晌没有说话。
“定国公的能力圣上比我清楚,这件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前往。一是为国为民征战,二是为妻为子,三是为了他自己的尊严。想来没有人比他更想赢得这场战役了。”柴素锦缓缓说道。
柴贤点头,“朕明白。”
“圣上若是担心……”
柴素锦还未说完,就被柴贤抬手打断,“朕不担心他,朕只是心疼你。”
话音落地,冰凉夹着雪花的空气却忽而添了几分温情。
“朕心疼你既要考虑朕,又要考虑百官民众,还要替他筹谋。”柴贤轻笑一声,“得妻如此,定国公可千万不要辜负。”
“臣定以性命相守,绝不负她。”赵元甄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柴贤点头轻笑,“好,朕就当这话是在朕面前立下的军令状了,若是不能取胜,你的妻,你的子,你也都别想迎回家门去!”
“臣,谨记。”赵元甄谦卑虔诚的叩首。
“你们的心意,朕看到了。你们以为朕愿意对楚国妥协么?当初他不过是朕身边的一个小小卫率,如今却敢派人来胁迫朕,在朕面前相逼?”柴贤冷哼一声,“朕这口气,如今终于顺了,爱卿放心大胆去征战,朕必在京中照顾好你的妻儿,待你凯旋!”
赵元甄同柴素锦一同告退。
柴素锦原本打算同圣上再说说龙脉之事,可惜赵元甄这会儿片刻不叫她离开他的视线。
柴贤似乎也不想提及此事,她只好作罢。
赵元甄将她送回公主府,一直送到床榻上。
他亲自为她除去披风吉服,为她换上温暖舒适的家居服。让她倚靠在床头枕囊上,将南边进贡的蜜桔,宫中御膳房做的点心喜果儿都摆在手边。
一会儿给她剥个橘子,一会儿又给她掰块儿点心。
摸着她的手刚冷上一点,他又连忙吩咐人换汤婆子,备手炉。
“坐在被窝里面,哪有那么冷?”柴素锦翻了翻眼睛。
“如今不可大意,你不是一个人了,要想着腹中的孩子。”赵元甄立即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腹部,眼眸热切,忽又问道:“真的有孕了?”
“你还不信?”柴素锦嗔怒,“难道我还能收买了太医署的医师,叫他们说谎么?”
赵元甄连连摇头,“不是不信,是高兴的不敢相信……孩子呀,我们的孩子……”
他脸上没有表情,语气里却满满都是欣喜的味道。
柴素锦点头,心中也有些怅惘,“是啊,我活了两世,却不知道做母亲是什么感觉。前世一直想为你生个孩子,还常常会猜想,我们的孩子会更像你还是像我,可一直到死,都没能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