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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廖尚在震惊之中,缓缓点头,仍旧看着马文昭啧啧感叹,“楚国的皇子,竟能在大周成为天子亲信的大将军。了不起,了不起!”
马文昭轻笑。
他哪里是天子亲信的大将军,一开始离京之时,他不过是个被架空的傀儡罢了。
真正掌握兵权的乃是他的副将。
他在楚国皇宫之中,需要学习的可不单单是功夫,更有攻心之术。用尽心思叫那副将对他放松了警惕,推心置腹之后,再一举拿下,取而代之,乃是水到渠成之事。
否则,他岂有今日成就地位?
心思不狠,江山不稳。
这乃是弑兄篡位的叔叔,教会他的。
“所以,卫先生觉得我的提议如何?”马文昭问道。
卫廖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眼睛微微打转,“若蜀国答应将军的条件,由将军取代如今的楚国皇帝,会在皇位之上,有何等的作为?”
这自然是含蓄的问法,他才不关心马文昭会有什么作为。他关心的是马文昭登帝,能为蜀国带来何等的利益。
人都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国与国也一样。
马文昭垂眸,“楚国虽小,可兵器制造却最为精进,蜀国不是想要同大周通商?不若从同楚国通商开始?当大周瞧见蜀国的兵力增强,自然不会再闭门锁国,互通贸易乃是必然。更或者……”
卫廖见他言语未尽,连忙向前倾了倾身子,“更或者如何?”
“如今三邦开战,劳民伤财。不若我们联合,互通贸易,促进民生,休养生息。坐观大周内乱。等他们自己将自己打垮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马文昭笑说道。
卫廖闻言,眼中清亮,嘴角也绽开笑意,“甚好。”
卫廖含笑离开军营的时候,马文昭心中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个纤细灵巧的身影,总是不受控制的出现在眼前。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嗔怒,她偶尔的娇憨……
好似突然之间,彻底失去了。
马文昭连忙摇头,不叫这份怅然的情绪控制了自己。
“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大业为重,当以江山为重。待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当我站在更高的位置,其他的一切,自然都垂手可得。便是她,我也不会放弃。”马文昭低声对自己说道。
他拳头在身侧捏紧,眼中更添坚毅。
……
虞震德没有等来马文昭的回信。
也没有听闻边关有回援的消息。
甚至连他派出去的信官都有去无还……
他坐在深宫之中,绣衣使者轮番守着那一群大臣官员,不许官员回家。
将官员囚禁在宫中,就好像握住了柴贤的命脉一般。
“如此,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绣衣使都使梁四小声在虞震德面前说道,“柴贤虽退兵十里,可在十里之外,却安营扎寨,排兵布阵,整顿军队。虽是乌合之众,可他毕竟握有先皇遗诏和……传国玉玺,声势不小。”
“朕自然知道。”虞震德脸面黑沉,特别是当听到传国玉玺几个字的时候,他面目甚至有些狰狞。
当初他那般折磨太子,竟然都不能逼出传国玉玺来。
如今他倒拿了出来,听闻前线人禀报,柴贤并无痴傻之症,瞧他坐在马上,也未有毒发迹象。
如何想,这都不可能呀……
怪只怪,当初他的心还是不够狠。
他顾惜着昔日的叔侄情谊,师徒情谊。
可赵元甄同锦儿如今都站在了柴贤身侧,与他誓死对抗。
他若当初就给他们一个了断,斩草除根,哪里还有今日之事?
“罢了,事已至此,旧事不提。如今用大臣性命逼他退兵不过是缓兵之计。你且挑几人,悄悄出城……”虞震德叫梁四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叮嘱。
梁四脸上立时便放出光彩来,那种嗜血的杀意在他眼中昭然若揭。
“不如我亲自去?”他兴奋说道。
“不可。”虞震德连忙摇头,“你是朕最信得过的人,如今京城及皇宫之中,正是危机混乱的时刻。你若走了,绣衣使群龙无首,倒是给柴贤可乘之机。你派旁人去!”
梁四点了点头,“我弟弟梁悦早就想为圣上效犬马之劳。”
“梁悦毕竟太年轻,会不会心思不够狠不够坚定?”虞震德稍有犹豫。
梁四勾着嘴角笑了笑,“他是臣手下之人中,性格性情最肖似臣之人。且他极有天赋,习武比臣更早,功夫不在臣之下。”
虞震德缓缓点头,“你若觉得他可行,就命他前去吧。只是……”
梁四拱手听令,听到“只是”又疑惑抬头,“圣上还有什么顾虑?”
“只是据朕知道,梁悦是你的亲弟弟吧?且你父母双亡,只留下这么一个弟弟?”虞震德缓缓问道。
梁四勾起嘴角,脸上的笑容冰冷肃杀,“是,但为圣上效力,臣的性命亦可不顾。生死乃是命数。”
虞震德听他说话的语气,心中一震,摆手叫他去安排,并不由说道:“就是要有你这般狠绝,对人对己都不留后路的狠劲儿,才能成就大事。朕当初若有你这心思,也不至于……”
想到梁四一早就劝过自己不要对先太子怀有仁心,既然做了恶人,就要将恶名做到底。直接杀了柴贤。
自己不听劝,以为自己乃是奉旨登基,他就是正统,无人能够撼动他地位。留着柴贤一条小命,还能成全他的贤德之名……
不曾想,老皇帝竟然早就留了坑,在这里等着坑他。
如今再想杀柴贤,却要损兵折将,费尽心思。
……
月色清凉如水。
京城内外似乎都沉寂在月光之中。
白日里的厮杀喊叫,似乎都已经远去。
夜幕笼罩了人间的是非黑白。
京城十余里之外,是新搭起的营帐,接连成片。
帐外有巡逻之人,也是静悄悄的,几乎不听闻脚步之声。
偶尔一声的猫叫,能传出老远老远。
新皇营帐中的灯却并未熄灭。
柴贤坐在主帅的位置上,右手边坐着柴素锦,左手边坐着赵元甄。
赵元甄沉默不语的看着柴素锦在太子手背、头面上施针。
柴贤面色不好,唇色也十分苍白。
瑄哥儿为几人端上了清茶,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看姐姐,又抿住了嘴。
直到柴素锦为柴贤收了针,清洁过针之后,又为赵元甄施针,他才啧了一声道:“圣上,恕小民说句不敬的话。因为一个文丞相的死,您就这般了无生气,那日后再遇到旁的挫折,您又该如何面对?您可知道,如今虽不用您领兵作战,但全部兵马也都在看着您呢?您是正统,我们为的就是匡扶正统,若是您都没有信心,底下的兵丁百姓们,又从何而来信心呢?”
柴贤闻言皱了皱眉,眼中的挫败和愁绪并未化解。
赵元甄颔首接口道:“瑄哥儿说的正是关键之处。打仗先拼的就是气势,我们的兵马原本就不是正规训练出的兵马,在阵势上,本就输着一筹。但我们靠的乃是正统,是天道,是天子正气。倘若身为天道,身为正统的圣上您,都没有信心,这般颓败的话……这仗,咱们也不必打了。”
柴贤连忙点头,“我知道……只是一时不能调整过来罢了。”
他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他的信心,早就在被虞震德囚禁起来以后,一点一点磨灭了。
就算他心里的仇还在,恨还在,恨不得扒他皮食他血肉,可那种恐惧,对他整个人对他手段的恐惧,好似不知不觉渗进了骨子里。
他原本就不觉得自己能胜……
纵然他们都说,他是正统,是天道,是天子……可他真的是么?
他若是,为何今日在皇城之内,皇位之上的人,并不是他?
纪博采重新编排后的阵营中走了一圈回来,瞧见主帅营帐中还亮着灯,便提步上前。
营外守卫通禀后,他弯身进了营帐,却发现营帐中的气氛,似乎有些凝滞。
赵元甄裸着上身,背上扎满了金针。
新帝柴贤沉着脸,兀自端坐。
瑄哥儿在一旁,涨红着脸,瞪着柴贤。
“瑄哥儿竟也没有睡呢?你小孩子家的,正在长身体,如今兵荒马乱,还不好好休息,是想要将自己累垮?让你姐姐需要照顾的病患再多一个?”纪博采玩笑道。
营帐里的凝滞的气氛,被他略带调侃的话语微微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