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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这时候,外面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何嬷嬷探身出去,稍停又进来,看向尤氏欲言又止。
老夫人道:“是哪个院子不守规矩的奴才?”
何嬷嬷赔笑,道:“好像,好像是二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
尤氏闻言,眉头微蹙了下,移步往外面走,嘴里道:“这个小蹄子,也不看个地方便往里闯!母亲,容媳妇出去看看。”
老夫人道:“是你院子里的?也罢,或许是巍儿有什么事,你唤进来。”
尤氏有些不情愿,却不敢忤逆,示意何嬷嬷唤进来。
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走进,她惴惴地行了个礼道:“婢子细柳见过老夫人,大夫人。”
尤氏道:“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二爷么?急巴巴地过来做什么?”
细柳嗫嚅了下,手指揪着衣襟踟蹰不安。
老夫人道:“是不是二爷出了什么事?”
“不,不是,是,是……”细柳慌乱否认,一双眼睛却看向尤氏。
尤氏骂道:“你这贱婢!都是些没用的,赶明儿都撵了出去!”转向老夫人,“母亲,想必二爷又闹脾气了,媳妇回去看看,您歇息着。”
皇甫夫人忽然道:“好久没有见到二弟了,今儿赶得巧,媳妇陪着母亲一起去看看?”
老夫人想了想,点头,何嬷嬷忙着过来搀扶。
尤氏狠狠瞪了细柳一眼,脸上堆着笑,诚惶诚恐地道:“都是媳妇的不是,让母亲和大嫂担心了。”
皇甫夫人带着方青然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皇甫巍的院子里去。
一进院子便是股浓烈的药腥味,帘子密密地遮着,台阶下的小丫鬟瞧着来了这一队人有些发愣,忙着打起帘子,一个个躬身行礼。
房间里光线阴暗,听到帐幔后有咳嗽声,一声一声,撕心裂肺般。
老夫人加快了脚步,“我的儿,你怎么了?怎地咳嗽这般重?”
帐幔被撩开,借着光线只见紫檀大床上一个瘦瘦的男人半倚在一个丫鬟的身上正咳得厉害,面前的被褥上黑乎乎的一片,地上一只药碗碎了几片,褐色的药汁泼了一地。
“我的儿!”老夫人眼泪便落了下来。多年来,夫君战死,长子在外,只有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每每见到他如此摸样心如刀割却无可奈何。她趋近前,抚着他瘦骨嶙峋的手臂,道:“我的儿,你是生生要了娘的命了!莫怕,莫怕,娘陪着你,你大哥大嫂也回来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皇甫巍掩住口,努力忍着那嗓子里的痒,喘了口气,嘴里竟然有股子腥味,抬起眼皮看过去。
光线幽暗,只见那人俏生生地立着,端庄贤淑,眉眼沉静,如多年前一样,他不禁有些恍惚,张张嘴,只能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语。
尤氏眼中闪过丝嫉恨,靠近前,柔声道:“爷,好些没?”
皇甫巍不看她,只是想通过缝隙多看那人一眼,却激动起来,又剧烈地咳嗽着。
皇甫夫人神色微变,指挥着丫鬟,“将所有的窗帘都拉开,打开窗子。”
“大嫂这是做什么?”尤氏瞪目,“太医说,爷这病见不得风!”
皇甫夫人道:“若是不通气,更是好不了!”环顾四周,“这屋子里常年不见阳光,湿气太重,是哪个庸医这般安排的?我回头剥了他的皮!”置若罔闻地吩咐下人,“将药收拾了,被褥和其他用的都换新的,还有从今儿起,将房间里按时通风照阳。”
丫鬟踟蹰着,拿眼看看尤氏。
“大嫂!”尤氏的声音尖利起来,“这是我的院子,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不过才回京,知道什么?……”
老夫人也缓过神,拍了下床沿,恨声道:“老大家的,你这般是做什么?”
皇甫巍想说话,却干呕几声,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爷!”房间里乱成一团,抚胸的抚胸,捶背的捶背,递茶的递茶……将整个人围住。
尤氏更是嚎哭起来,“爷!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要吓我!……这些年妾身一直胆战心惊地,爷……若你有个好歹,妾身可怎么办?……母亲,您要替妾身做主……”
方青然眼尖,瞧见皇甫巍的衣衫被无意间撩起一角,露出细白的腰,竟然有淤青的一片连着一片。她吸了口气,转眼看向皇甫夫人。
皇甫夫人也看见了,脸色难看,捏了拳又松开。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外面一声呵斥声,“闹什么?还不去请大夫?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众人都是一窒,回头却见管家搀着皇甫岌站在门口。
他的脸色蜡黄,眸子却幽深冷厉,不怒自威。
尤氏显然怕他,哽咽着停了。
不多时,一个郎中急匆匆地跑进,刚要给皇甫将军行礼,对方不耐烦地,“快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是!”郎中趋步上前,围着的人自觉地让开。
皇甫夫人撇过脸并不看皇甫岌,径直转身往外面走去,方青然犹豫了下,跟了上去,身后听得皇甫岌的声音,“以后照着夫人说的做,小心伺候着,若是有个长短,拿你们是问!……”
满屋子里的人都诺诺着。
两人走到回廊下,皇甫岌赶了上来,“夫人!”
皇甫夫人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方青然悄然地往远处退开站着。
“夫人,”皇甫岌走到皇甫夫人的身后,想要伸手去握她的手,又顿住了,语气无奈,道:“你,你真的待我如此狠心?”
皇甫夫人静默片刻,淡淡地道:“我,只是放不下我的轲儿!”
这一句如雷击将他震得颤了几颤,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皇甫夫人看着远处,目光飘渺,道:“妾身不过一介深院夫妇人而已,总有些看不开的时候,将军不必挂怀。不过,”她深吸口气,“听说十里坡红叶这时候正艳,明儿妾身想带然丫头去看看。”
皇甫将军目光涩重,看了眼那沉静的少女,低声道:“你,你何必……”
皇甫夫人道:“妾身得将军抬爱,进门近二十年,最是知道轻重。可是,妾身是真心疼惜然丫头,纵然改变不了什么也得让她看个明白,知道如何进退不是?”
皇甫将军叹息一声,道:“你若喜欢便随你。”
皇甫夫人冷冷一晒,道:“这话将军以后可不要乱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说不准又说妾身善妒,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皇甫将军脸色微沉,道:“你是将军夫人,谁敢乱说?”声音略低,“雨丫头的事,你无论怎样做都是对的。”
皇甫夫人震了震,抬步便走,始终没有回头,自然瞧不见那人眸里的万千柔情和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