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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李存勖嘴唇张合着说出那句话,李存孝喝水的动作顿了一顿,斜瞥着李存勖的眼微微眯起,那浓直的睫毛将眸光眯出了专注到凌人的光泽,连如此熟悉他的李存勖,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不免心惊。
李存勖虽然常拿屁股沟下巴调侃李存孝,可杜堇这个名字,是从不敢拿出来说的。因为他知道,杜堇是李存孝最不允许别人触碰的区域,藏在心底最深处,用界墙牢牢隔开。界墙之外,风轻云淡,可界墙之内,无人知是怎样一片光景。
本想引他去找那个杜少郎,待他发觉对方并非他要找的杜堇时,自己就说听错了名字。而到了那时候,骗没骗他已经不是重点,反正他连张全都当成宝了,这么个美貌少郎还不会收下吗?可谁知,才刚提杜堇,李存孝就一副吃人的模样,早知就不假借杜堇的名义,直接把他推到杜少郎面前还好呢。
现在已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李存勖愠怒地回瞪他:“你这什么眼神,难道三哥会唬弄你不成?要唬弄我敢拿这种事唬弄吗?”
李存孝环臂转向他,神情稍微缓和一些,声音带着浓浓质疑:“你说你找到了杜堇?”
李存勖也环臂面向他,底气十足道:“没错。”
“在哪里?”李存孝张望了下四周,然后抬头朝上空认真扫了一圈:“你是想说她在天上看着我吗?还是说……”转身瞅了瞅身后:“她躲在我背后?”
李存勖好气又好笑,伸臂向别院的方向指了指:“她在太妃的别院里。”
李存孝挑高眉:“太妃的别院?”
“没错。”
李存孝再度危险地眯起了眼:“你是说她是太妃带来的?”
“没错!”
“她亲口说了她叫杜堇?”
“对!”
李存孝揶揄哼笑:“那你说说她长得什么样?”
李存勖眉头抽了抽,硬着头皮道:“肤白瘦脸,眉眼很深,鼻挺嘴薄,下巴的沟很漂亮。”看到李存孝脸上逐渐凝聚了讶色,李存勖心一喜,继续道:“年纪十七八,身姿纤瘦,气质超群,笑起来神秘又迷人……”
李存孝忽地向他抬起手,动作略显仓促地转开身:“行了,我不会信的。”声音沉地有点沙。
瞧他这反应,明明就是心里起了激荡!李存勖哈哈大笑地用力一拍他的背:“信不信由不得你,人就在那里,明天你大可以自己去瞧瞧。三哥现在告诉你是为你好,给你做点心理准备,免得哪日你看到人家,哈喇子流地满地都是,生生把人家又给吓跑……欸?”话没说完,李存孝忽然朝外走去,脚步迈得又大又快。
李存勖还是第一次看到李存孝这样恼羞到败走,噗嗤失笑,赶紧再朝他背影高喊:“你要是今晚就想知道答案,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望风!”
疾走的李存孝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忍住回去飞他一脚。
服侍李存孝的下属都知道,李存孝沐浴从来不用浴桶,一桶水,一个瓢子,就这样站着冲洗。而今日不知怎么了,李存孝叫来了数桶冷水,屏退了所有下属,封闭了整个浴场,独自一人在里面沐浴。
李存孝承认自己是激动了,李存勖描述的那个模样,与记忆中的杜堇几乎毫无差别。他好不容易让自己稍微忘记她的样子,可现在被李存勖这么一说,杜堇整个人便像活了一样出现在他面前,小脸挂着漫不经心,环臂睨着他,声音明明细的像女孩,说的话却痞过市井流氓:敬思,你睡觉时能不能别老戳我,等我长大了看不把你戳得满身窟窿。
“哗——”李存孝举起满满一桶水由头往下直冲,任冰冷的水冲刷过他赤|裸的身体,却丝毫不能浇熄他内心的骚动。火光照亮了倒映在水桶面上的自己,双目如芒,颊色如血,低头望向自己腹下,那只怒立发紫的物体,羞愤地低咒了声,举桶再次狂冲身体。
只不过是被李存勖调侃了几句,就浮想联翩到如斯地步,李存孝,你还能再可笑一点吗?她不过在你生命里出现了半年的时间,你却牢记了她整整五年,就因为她是个特别的人吗?你所向披靡,无人可以将你战胜,却被一个小小少郎牢牢俘虏,难以挣脱,仅靠短短记忆苟延残喘。
几桶水很快就被李存孝泼洒地精光,心绪多少平复一点,可下|体还是胀得一阵紧一阵麻,看来待会儿要去看看兵书,转移注意力才能让它消下去了。李存孝微叹口气,拿过布巾擦拭身上的水,就在这时,他募然感觉到一丝异样。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几乎微不可闻,却难逃他敏锐的耳力。
这里还存在着其他的人。而这个人,距离他并不远,就在身后数尺外,向他投射着视线。
李存孝没有回头去望,因为他确定进来时这里并无其他人,中途也没人开门进入,而忽然有人存在,那么,必定是暗暗潜伏进来。可浴场几乎封闭,也没有藏身的地方,来者是怎么办到的?难道这人此时就明目张胆地站在他后面?如此可见,此人身手非比寻常,必须小心应付。
李存孝放缓动作,伸手去拿挂在墙上的长袍,抖开作势就要穿上,就在这一刹那,李存孝倏然转身抓着长袍朝后方迅猛抽去,他刚惊异身后根本没有半个人影时,长袍却稳稳地卷到了一个物体,还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李存孝十分诧异,根本看不见长袍卷到的物体,可动作丝毫不敢放松,狠狠一拽,就将那看不见的物体拽进了自己的臂膀。
一触到那个物体,李存孝便笃定这是个人,身形不大,软绵绵地不像练家子,而根据刚才那声尖叫,此人应该是个女子。
可女子又如何,他对女人又没感觉,更何况是个看不见影子的,自然毫不怜香惜玉,用长袍卷地严严实实推到墙上,另一手迅速呈虎爪地抓向大约是脖子的位置,没想到这人比想象中的高些,抓到手的是一片鼓胀的柔软。
李存孝一愣,墙上的透明人更是倒抽口气。那只是瞬间发生的事,转眼李存孝就正确地抓到了脖子,紧紧掐按了住。
这被李存孝抓了把胸又被这样按在墙上的透明人不是别人,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杜堇。
杜堇看着李存孝近在咫尺的狠厉脸庞,心知这次凶多吉少,脑子飞速闪过应对之策,娇声求饶:“将军手下留情啊!我并非要害你,求你别杀我!”
李存孝阴冷地盯着前方:“你是谁?来此何目的?”这时,一缕幽香飘过鼻尖,他一讶,这香味,不就是一月前在飞狐那晚一路跟随着自己的香味吗?
他双目更是阴冷,手劲也逐渐加大:“从飞狐一路跟踪我究竟什么目的!不说我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杜堇讶然,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飞狐就跟踪了他,继续装柔弱道:“将军明察啊!我不是跟踪你,我,我只是爱慕你~想呆在你身边~我要想害你,什么时候不是机会呢?”
李存孝眼睛微眯,根本是不信的样子:“你是什么人?练的什么法术,为何可以隐身?”
墙上人软软道:“我没有练法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因为……我是只鬼……”
李存孝听了冷哼一声:“你认为本将军会信?不说可以,本将军现在就将你捏碎,让你好早日去投胎!”
杜堇一感觉到脖子上的锐痛,立马急道:“其实我是杜堇养的小鬼!是她派我来找你的!”
李存孝整个人顿住,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杜堇暗骂自己胡乱找的馊借口,可现在情况紧急,要紧的是怎么从他手上逃脱,要不然待隐身时限一过,什么都将彻底玩完!
“我,我是杜堇养的小鬼,是她让我来勾引你的。”杜堇硬着头皮道。
李存孝脸上满是惊异,紧问:“她让你来勾引我?为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她就在刘太妃的别院里,因为很快你们就要见面,心里对你有愧,所以将我赏给你,补偿一下当年对你的辜负……希望你忘记过去的不愉快……”看着李存孝越发苍白的脸色,说到后面杜堇自己都快说不下去,可她却只能继续:“从此以后,与你做平淡的君子之交……”
脖子倏然一松,束缚着杜堇的长袍被用力抽走,她恍恍抬起头,从模糊的泪眼里看到,李存孝夺门而出的背影。
李存孝从未像此刻这样健步如飞,整个人,乃至整颗心,都是在飞。颤抖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喊着:堇儿!堇儿!
这是真的吗?她真的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吗?她是怎么出现的?是不是上天终于看到他的痛苦痴念,所以又将她还给自己了?
喉咙不断冲涌着一股股酸涩,不管怎么咽都咽不下去,最终汇成辛辣的液体从眼眶滑出,在他急速的奔跑中飞过了脸庞。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开她。
校场上还在比武的黑鸦兵们,都看到了十三太保衣衫凌乱地奔出去的背影,一副将觉察不对,赶紧跑去禀报李存勖,李存勖一听,惊地立马追了出去。存孝啊存孝,你按捺不住要兽化了也别这么明目张胆啊!
来到太妃别院,李存孝便听到李克用的朗笑声从里面传出来。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呼吸一口,抬脚走了进去。刚走几步想问迎过来的仆人,是不是来了个叫杜堇的人,就先看到了从花园门里走出来的几个人。是父王李克用,太妃刘绿娆,四太保李存信,最后是一位白衣银发的陌生人……
李存孝定定注视那个白衣银发人,脚步再也挪动不了,脸上也逐渐诧异。待那群人慢慢走前来注意到李存孝,李存孝的脸已僵硬地铁青,狠狠盯着白深的虎目是赤|裸|裸的恨意。
刘绿娆最先发觉李存孝的异样,皱眉地走向他:“存孝?你怎么了?”
李克用心情似非常地好,没有觉察到什么,向李存孝招手道:“存孝儿,来,快拜见你的白姥爷!”
这时李存勖也赶到了,他急匆匆地跑进来,看到全部人都在这里,又看李存孝僵硬的身影,不好的预感逐又加重,上去就一拍李存孝的肩膀:“还没跟三哥打就想跑了?赶快回去和我好好比试比试!”然后边拉过李存孝往身后推,边对李克用那群人颔首笑道:“父王和白姥爷慢聊,我先带存孝……
“杜堇在哪?”李存勖身后的李存孝募然沉声道。李存勖心一慌,刚想用强硬手段推他走时,李存孝就又道:“白深,你将杜堇藏在哪里?!”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众人讶然,而这时白深才向李存孝望过来,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寡淡无波,微微勾起的嘴角根本不带一丝笑意,启唇缓缓道。
“她在我的房里,要我叫她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