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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在这边!”
一声呼喝,就像是招惹了马蜂窝一般,拥挤的百姓群中瞬间有十几支弩箭对准了九皇子还有他身边的许倾落。
许倾落有再高的毒术,遇到这种远程攻击也是抓瞎,她的面色一时有些紧绷。
身侧的百姓不断的拥挤,一时间估计没有把握做到一击必杀,对准着九皇子和许倾落的弩箭始终没有射出,却也只是短暂的停顿罢了,一旦有空暇,那个时候,就是她和九皇子的死期。
少女额头上汗水滚落,指尖弹动着,已经开始考虑一会儿要怎么躲避了。
蓦然间,许倾落袖子一紧,耳边传来男孩带着呜咽却强忍着的声音:“你,你不用管我,你自己走!”
说着让她自己走,可是他的手不受自己控制的抓着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像是孤苦伶仃面对猛兽的小兽在面对猎杀的时候,不受控制的想要寻找母兽的保护。
只是许倾落不是他的母亲,她没有义务保护他。
那些人的目标是九皇子,许倾落这个时候只要一滚就能够顺势脱身,想来在这个紧要关头,也没有人会多此一举管她的死活,许倾落不是什么善心人,也不是为了任何人都能够将自己的性命置诸死地。
九皇子和她也只是有些交集,她对这个孩子也只是有些怜惜,还有一点关于未来的设想,再多的,便没有了。
心里告诉着自己正确的选择,拉开九皇子的手,自救。
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那么多在意的人不能够安心,她的一条命,如何能够随意挥霍了去。
少女的指尖微动,下一刻,她怔愣了下,因为孩子小小的冰冷汗湿的手,一点点的错开了她的袖摆,错开了她的指尖,穿着一身皇子服饰哭的满面狼狈的男孩子,主动松开了许倾落的手,颤巍巍的便要站起。
那一刻,许倾落突然想到了杨谦,想到了可以说为了自己而死的杨谦,若是他没有遇到她,没有舍命救她,没有受重伤住到许府,杨云平不会对他动手。
所有的想法事情说时慢,实际只是转瞬,在九皇子松开许倾落袖摆的一瞬间,在他们左近奔跑的百姓让开了一道空隙,嗖的一声,划破空气的声音从风中穿梭而来。
许倾落一把按住了九皇子,以背脊挡在了他的面前。
弩箭眼看着便要射到少女的背心位置。
九皇子惊骇的瞪大了眼睛,少女背对着弩箭来的方向,而他正对着,他可以清楚看到那狰狞锋芒,可以看到那射出弩箭的样貌平常的男子眼中的恶意,可以感受到紧紧抱住自己的怀抱的温暖。
“我可是为你赔大发了,你日后可一定要好好报答我。”
扑哧一声,弩箭狠狠的扎入了许倾落的肩膀位置,一簇血花在男孩的眼前绽放,少女嘟囔了声,已经不顾伤势,抱住九皇子,向着人群中钻去。
至于祭坛那边?所有人都在顾着皇帝的安危,谁去管九皇子的死活,这个时候抱着九皇子往那边跑,完全就是给人当活靶子的,弄的不好,还有可能给人当人质,不论是她还是九皇子,在那些刺客的眼中,估计当人质的话都应该是有些分量的。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祭台,琅晟,多少大风大浪你都闯过来了,可别在这种阴沟了翻船。
许倾落抱着九皇子加快了脚步。
方才是她一时间想岔了,现在刺客还在祭台那边猛攻,她就算是神医,过不去也是枉然。
一点点血液从少女的伤口坠落,跌落在地上,绽放着一朵朵妖艳诡异的血花,周围全是百姓的喊叫救命声,九皇子怔怔的被许倾落抱着逃命,像是傻了一般。
失血过多,不能够停。
许倾落的脑袋有些发晕,终于看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抱着九皇子便滚了进去。
希望那些禁卫军和官兵不是太晚想起九皇子也需要保护,别一窝蜂的往皇帝那边去了,那边人太多,可捞不着什么功劳了。
“不要......”
男孩儿呜咽的声音湮灭在风中。
你别死。
“闭嘴......”
少女冷叱一声,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
“呜呜,呜呜呜呜。”
耳边不断的响起细细的哭声,像是哭丧似的,许倾落咬牙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对上了百草那双红彤彤的像是兔子一般的眼睛。
“别哭了,咳咳,我还没死呢。”
福大命大,当时那弩箭之上幸亏没有用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用了些软麻散之类的东西,否则的话,还真的是没有命再睁开眼睛。
“小姐,小姐你醒了,太好了!”
百草先是没有反应过来,怔愣之后便是狂喜,声音都上了一个八度。
许倾落微微侧耳,觉得百草的声音有些太大。
没病也给吓出病来了:“阿晟呢?他有没有事情?”
许倾落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极其的不舒服,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
百草张嘴便要回答。
下一刻,房门被重重的推开,将百草后面的话都给压了过去。
房门口是背对着阳光显得身材格外高大壮硕的男子身影,极其的有压迫感。
琅晟吊着胳膊大步进来,即便没有跑,却是走的比跑都快,那张冷硬的脸上全都是担忧与惊喜:“落儿,你醒了。”
他另外一只手上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碗,虽然受伤了,但是看样子没有大碍,许倾落松了口气。
男人站在床前,望着许倾落,少女也望着他,两个人一时间没有说话,可是双方间的眼睛中却全是庆幸与欣喜,真好,你没事。
下一刻,许倾落的手被男人紧紧的握住,握住的那么紧,那么紧,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
“你真的是太胡闹了!”
男人冷着脸说出了这句话。
天知道当他看到她满身鲜血被非天抱着过来的时候是有多么的心惊害怕,他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在战场上面对着那么多生死之间的危机的时候,面对着一个个危局死局的时候他都没有体会过的害怕到心脏停跳的感觉,却尽数都在少女的身上一一体会到了。
“我胡闹?”
男人既然也秋后算账,许倾落也不甘示弱,她瞪大了眼睛,故作恶狠狠的盯视着琅晟:“我再胡闹也比不上你,我当时和你说的什么?你为什么还要那样让我担心。”
她的眼睛从男人的脸上移到了男人的胸前那吊起来的胳膊上。
琅晟张了张嘴,深恨自己为什么听到许倾落房间百草的呼声就一时着急什么都不加掩饰的过来了,起码应该将这夹板和绷带撤除了,应该穿上一件宽大的袍子遮掩一下。
除此之外,琅晟并没有后悔,就算皇帝对他的宠信其实另有目的,就算皇帝对他明里宠信暗中防备,始终将他拘在身边不让他回边关,琅晟也始终记得自己的忠君之心,还有皇帝最初的赏识。
他想要将这些话告诉少女,又担心惹了少女的性子,许倾落对皇室始终没有什么敬重之心,甚至多少有些不以为然,琅晟是知晓的最清楚的。
他不想要为难她与他一般对皇帝皇室多么忠诚敬重,却也做不到如她说的一般在皇帝有危险的时候弃之而去。
男人有什么心思,许倾落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她心中既有愤怒,对男人不顾着自己生命的愤怒,也有心虚,为了自己也做了和男人同样不顾性命的事情。
“总之我们扯平了。”
她的口才很好,好的能够再辩驳几句便让男人忘记她的冲动,反而要向她赔礼道歉的,可是此刻望着男人那愁闷无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的为难样子。
许倾落反握了琅晟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一直悬着的心,就那么晃悠悠的落回了原地。
“九皇子呢?”
许倾落想了想,问道。
肩膀一动就撕裂的疼,伤的不轻,九皇子若是再出事的话,她可真是亏大了。
琅晟的眼睛落在许倾落的五指之上,望着那弱质纤纤的五根手指,想着当时对方即便昏迷了还是紧紧的箍住九皇子,好几个人都掰不开,直到他亲自过去才放开的样子,唇角的弧度有些冷:“他没事,当时你带着他躲到了一处神龛下面,幸亏非天及时找到了你,否则的话,你们两个估计都要——”
男人带着冷气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尖利沙哑带着哭腔的孩童声音远远的便从院子中传了过来。
“我就是要去看看许姑姑,你们凭什么拦着我,我是九皇子,是殿下,你们再敢拦我,我让父皇杀了你们!”
带着哭腔,话语却是格外的霸道,许倾落几乎能够想象到九皇子说这段话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
一时间有点失笑。
“殿下,殿下求求您可怜可怜奴婢们吧,娴贵妃娘娘交代了,您受惊不浅,需要好好休养的,哪里能够来看那许氏,万一沾染了晦气就不好了。”
这句话说的真不客气。
许倾落还没有如何,琅晟眼中已经闪过了凛然之意。
“闭嘴,什么叫沾染晦气,许姑姑是为了救本皇子才受的伤,她的伤一点儿不晦气,比起你们这些到了生死关头自顾逃跑将本殿下扔下的的该死的奴才强的太多了,来人,掌嘴,让这个贱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九皇子的声音中多了点隐隐的戾气,这是从前那个渴望母爱,外表霸道内心柔软的皇子殿下从来不曾有过的。
许倾落微微皱眉。
“殿下,殿下,秋荷姑姑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您多少给贵妃娘娘些面子,几下巴掌就够了,秋荷姑姑知错了,您忘了,秋荷姑姑在您小时候还照料过您几个月呢,她对您也是一片忠心了。”
有宫人对着九皇子劝说道,只是那话语中带着的娴贵妃,却不像是从前那么好用了。
从前只要是事关娴贵妃,便是九皇子再怒,也会对下人的作为格外的宽容,而现在,这个宫人劝说中透着些别样意味的话却是捅了马蜂窝:“一个奴婢能够照料本皇子不是她应该做的吗?一片忠心?一片忠心可不是做这么点儿谁都能够做到的事情便能够证明的!”
九皇子的脸上一片冷气:“继续打,本殿下没有说停之前,不准停,还有你,主子下令的时候随意插嘴,也是忘记了奴才的本分,也自掌嘴三十下,谁再多嘴,加倍!”
“若是你们觉得本殿下判决不公的话,有什么异议的话,本殿下可以去父皇那边好好说说。”
啪啪声不断响起,却是一时间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娴贵妃前一段时间被禁足冷落的事情,她身边的宫人一个都没有忘记,这一次娴贵妃没有及时将九皇子一起带出祭天之地,害的九皇子差点被贼人所杀,虽然皇帝没有多追究,终究是对娴贵妃淡了一两分。
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口的位置响起,小小的身影徘徊着,然后小脑袋从门口那里探了进来,眼中全是害怕担忧。
像是一只可怜可爱的小动物一般。
许倾落对上了九皇子红通通的眼睛,和百草有的一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
只是她的伤口明显不能够乱震动,这突然被引发的一笑,让她的胸口一阵震动,伤口跟着抽搐了下,少女好看的眉头皱起。
“别笑了。”
琅晟按住许倾落,冷望着看到许倾落清醒了,冲动的什么都不顾,直接往这边跑来的九皇子,正正挡在了九皇子和许倾落之间:“九殿下,落儿的伤势不能够受到打扰震动,若是无事的话,这便请回吧。”
许倾落从来不知道琅晟对孩子说话这么冷,忍不住望了他的脸一眼,都快掉冰渣子了。
而九皇子因为男人的冷言,他伸出来要抱的手势不由自主的落下。
他停住了脚步,咬住了自己的唇,望着琅晟,忍不住不服:“琅将军,你凭什么阻拦本皇子,许姑姑又不是你什么人,她为了救我受伤,我来看她是应该的,你凭什么在这里!”
小小的男孩儿说道后面,颇为敌视的看着琅晟,他想到了那一次看到的许倾落亲吻琅晟的画面,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自然知晓那种事情只有真正亲密的人才能够做的。
他不服,他不愿意,许倾落那么好,凭什么要被琅晟这个人给拱走了。
许倾落救了九皇子一命,她却不知晓,在她将小小的孩子护在怀中,在在乎的亲人抛下他,而她一直带着他不松手的那一刻,小男孩的心中有些什么已经变了。
现在看着九皇子质问琅晟小大人一般的样子,许倾落勾唇,轻轻的抬了抬手,碰触了下男人的指尖,对着这个孩子毫不遮掩:“你那次不是看到了吗?他可是我最喜欢的人,我未来的夫。”
九皇子看着许倾落那望着琅晟的亲昵眼神,气的很:“许姑姑你怎么可以最喜欢他?他一点儿都不好,就会围在父皇的身边转,马屁精,你最喜欢我好不好!你如果最喜欢我的话,我就给你自己所有的小金库,还有父皇送给我的小马小弓箭,还有那些——”
男孩的话语未落,许倾落已经冷了眉眼:“九殿下,阿晟是我最喜欢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请您对他说话保持起码的尊重,不要让我后悔救了你!”
即便还是个孩子,对方的马屁精三个字也让她记起的不虞。
九皇子不敢置信的望着许倾落,又看了一眼因为许倾落的维护而唇角带笑的琅晟。
慢慢的,慢慢的,男孩儿红了眼眶,像是要掉下泪一般。
“大胆,许氏,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如此与殿下说话,来人,将她给拖下来给殿下跪地认错!”
宫人迫不及待的从门口跳了出来,对着许倾落指责道。
下一刻,他腿上重重的埃了一脚:“闭嘴,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本殿下滚,不要你们多事!”
宫人想到外面院子中还在自罚着巴掌的两个宫人,一时间噤了声。
“我最讨厌你了!”
九皇子对着许倾落哭着喊了一声,抹着眼泪冲了出去。
身后跟着一大堆追着喊着殿下您等等的宫人。
方才热闹的很的院子,这一会儿的功夫,走的没有了一个人。
“小姐,那,那可是九皇子,陛下现在可着紧他了,万一他在陛下面前说些什么的话,小姐你可怎么办?”
百草担心道。
许倾落微笑:“放心吧,那小家伙不会在陛下面前多说我一个不字的。”
转头望着琅晟:“九皇子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我受伤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又不是被迫的。”
所以,别再为了我救他受伤的事情而迁怒一个孩子了。
男人揉了揉少女柔软如同檀木一般的发丝,叹了口气:“你如果有你嘴里标榜的那么自私狠绝的,我现在倒是安心了。”
许倾落傻笑。
后来从琅晟的嘴里,许倾落才知晓祭坛刺杀之后,后面发生的一切。
刺客被尽数诛杀,便是没有死的,被抓到之后也是迅速的咬舌自尽了,都是死士。
没有抓到活口,让皇帝震怒,要不是琅晟受伤的话,可能要受好一番斥责了。
琅晟为了保护皇帝肩膀连着胸口那个位置中了一箭,幸亏没有伤及心脉,皇帝被护的好好的,除了受到惊吓之外,没有受到什么伤。
至于其他人,太子见机的早,当时趁着所有的刺客最主要对上祭台上皇帝的时候,早早的离开了,连惊吓都没有受,后面待到刺客死的差不多的时候,又带着人来救驾。
琅晟说起太子,眼中也是有些不以为然,从前觉得太子还好,可是只是见君父深陷险境,不顾逃跑一事,不论在人品还是勇气私德上都是太过亏损的。
许倾落看出了琅晟说起太子时候的一点芥蒂,心底觉得这次刺杀也不是完全的坏事了,太子那个人没有登基前对待有利用价值的还是很会装温厚贤明的,她担心死没有瘸腿的琅晟被他笼络了去。
其他的后妃皇后美人还有官员的有几个不小心被波及伤亡,皇帝让人将尸骨收敛回京后加封厚葬,也算是厚待了。
只是,这次的刺杀,皇帝这边没有伤着筋骨,死的最多的却是那些个保护祭坛安全的禁卫军官兵和被刺客惊扰到踩踏而死的百姓。
琅晟谈起的时候,眼中有杀机与沉重浮现。
真正该抚慰的,真正无辜的是那些个百姓,可是皇帝却不这么觉得,甚至说出,五洲城百姓中混入那么多刺客却没有人发现,可见五洲城这些个百姓中多有反心,朕不追究过错已经是不错了。
许倾落见不得琅晟想这些事情,转而问他别的:“娴贵妃呢?当时娴贵妃和九皇子是在一起的,他身陷险境差点儿丧命,娴贵妃哪里去了?”
琅晟也顺势转了话题,回答许倾落的问题:“她?娴贵妃说是九皇子非要凑到人群中看陛下祭天,然后混乱中与九皇子走散了,自己又心痛病发作,无暇顾及,哪里想到身边的宫人都是无用的,没有人及时找到九皇子导致九皇子受惊,很是处置了一批身边的人。”
便是琅晟再不通宫廷间的阴谋诡谲心思,娴贵妃的话也太过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母亲,别说什么混乱,心痛,便是濒死,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孩子在那么危险的时候丢掉找不到。
“太子是在刺客出现的时候离开的,那娴贵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许倾落抬首,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她若是真的在刺客出现前离开的话,我估计她和刺客的关系可是不浅。”
而她前面就已经预测过,刺客八成与三皇子有关,那么,娴贵妃会是三皇子的人吗?
这样想的话,其实许多事情也能够解释的通了。
前世娴贵妃狠心对待九皇子,后来又偷偷给太子下药被她识破,她若不是真的南国公主,不是为故国复仇,那么就是为了别人那般做。
皇子们都死了的话,三皇子这位被皇帝废黜了的皇室血脉才有出头之日呀。
许倾落推测着这些,没有发现琅晟眼中一时间暗了的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