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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帝今年已经是知天命之年,只是他从来不服老,或者说,每一个帝王,越是到了晚年,越是不服老,而能够证明一个男人还没有老,甚至比之年轻人也不遑多让的,最好的方法便是子嗣。
九皇子,安庆帝最小的儿子,今年只得七岁,据说是曾经国破的南国公主所出,天资聪颖,性子骄纵,最是得到安庆帝的宠爱。
毕竟九皇子出生的时候安庆帝后宫中已经多年没有子嗣诞生,他的出生,证明了安庆帝的能力,再加上那位南国公主的母妃据说长的倾城美丽,很是得皇帝的宠爱,九皇子本身也是俊秀可爱,他的受宠便也没有那么让人吃惊了。
只是现如今,正是因为这位颇为受宠的九皇子,许家陷入了生死之地。
琅晟想要跟着往内室这边来,被得公公阻止了:“里面是娘娘和皇子的住所,外男没有陛下的允许不得踏入。”
琅晟不得不停住了脚步,他望着许倾落,眼中全是隐忍担心,他的手握住成了拳头。
许倾落突然抬眸,给了琅晟一个微笑,一个安心的微笑,琅晟一愣。
下一刻,少女已然转身。
许倾落被那位得公公压着到了内室外的时候,听到了内室传来的一阵阵女人的哭声,看到了外面那些带着肃杀不善之气的侍从内卫,听到了里面一声声训斥:“一个个的,连九儿生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让你们医治了一番,九儿反而是越发的严重了,一个个废物,无用的废物,朕要你们何用,都滚出去给朕跪在那里,好好的想想九儿究竟是如何了,若是九儿真的出事的话,你们这一个个的,也不用活了!”
一个个太医打扮的人哭丧着脸狼狈的被赶了出来,许倾落默默的垂低了眸子,没有贸然出声,侧过身子,给那些个被罚跪的太医让路。
形势看起来很不好,连得公公都是面色一紧,许倾落心底却是松了口气,看来那所谓的红疹还没有要人命的地步,只要人没死,就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那位得公公自然是不知晓许倾落心中的放松了,他看着现在的情形,一时间有点儿踟蹰是否要让许倾落一试,许倾落抬眸一看对方的面色犹豫便知晓了对方的心思,凑近了些:“这位公公,富贵险中求。”
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不同,宫女只要不是承幸于帝王,到了二十五岁便可以放出宫去,在宫外若是运气好,还很是能够得到一些好的姻缘,毕竟是宫中教出来的规矩呢,内侍则不同,这些个内侍都是无根之人,没有妻儿子孙,年轻时候也不得放出宫,一辈子到了老才有可能求得恩典回乡,还要手中有足够的银钱才不至于出去饿死。
而大多数连一个恩典都求不到的,身边也没有足够银子傍身的自然是被送到那些个安置年老太监的所在等死了。
所以,只要是太监,只要有往上爬的可能,大多数的,都拒绝不了那份诱惑。
得公公望着许倾落的头顶,半晌,听着里面越发大的训斥声,皇帝已经开始拿着身边的那些个内侍宫女撒气了,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挨着,若是不让皇帝解忧的话。
得公公他冷倪了许倾落一眼:“且在外面等着,今日如何,便看你的造化了。”这却是定下了会将许倾落好好的带进去见皇帝顺便给九皇子诊治的事情了。
正如同许倾落所说,富贵险中求,得公公年少的时候也是经历过瘟疫的,那是真正的十室九空,那个时候多少名医去了,甚至也有京城中的太医过来,结果除了稍微救下了两三个得瘟疫症状轻的之外,该死多少的人还是死了多少,得公公看过琅晟的奏折,也看到过皇帝的批复,甚至他手下的小内侍也在今天上街打听事情的时候确切的看到了不少的淮县人,所以,许倾落保住了淮县大部分人的事情是真的,在瘟疫中,保住了大多数人的命,得公公对她的医术,比许倾落想象的其实还要相信。
许倾落不知晓得公公的心思,她只是看到得公公在对她说完了那一句话之后,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将手中的拂尘轻轻甩了甩,眉眼一个耷拉,已经是一副忧心焦虑的样子了:“陛下,小得子求见......”
许倾落看着那得公公满面感同身受的担忧之色进去了内室,看着人那慌乱中看似镇定的步伐背影,心底叹了一声,宫里的人果然是很会演戏,这一个个的,随时随地都能够变化好几幅面孔。
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音,却是听不清楚了,许倾落越发的垂低了眸子,反正等会儿对方必然会召见她的,毕竟九皇子在皇帝的心中很重,这么多太医都出来了,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掉一个机会的。
果然,没一会儿,得公公出来了:“许氏,陛下召见于你,陛下宽仁,你也不要懈怠了,若是有什么不当的,别说杂家没有提醒你。”
许倾落顶着身后那些疑惑的目光,提步跟着得公公往内室中走去,一进去,她就先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儿。
“你说你能够救治九儿?”
一个苍老中透着压迫的声音传来,许倾落跪地,双手伏到地上,掌心向上,行了一个大礼:“民女许倾落见过陛下万岁,民女不敢说十成把握,但是若是让小女现在便给九皇子诊治,起码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七八成的把握,这样的话其实已经是十拿九稳的意思了。
安庆帝皱眉,本来对许家就不满,现在听着许倾落这么信誓旦旦的话:“一个小姑娘,不要以为侥幸在瘟疫中逃生,救治了几个人便觉得自己如何了不得了,朕先前以为你们许家也算是沐过皇恩,还算是知礼,现在九儿在你许家出事,你又口出妄言,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数罪并罚之说?”
许倾落现在知晓了自己为什么要被抓去给慎刑司的人审问了,闹了半天,只是因为在他们许家出事?
许倾落心底发冷发寒,眼中却不是畏惧,而是痛恨,她抬眸,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情绪,平淡镇定如水:“陛下,现在最重要的是九皇子,陛下对许家,多许家女究竟是要杀还是要罚,一切都等到小女看完了九皇子的状况再说。”
安庆帝有些讶异的望着许倾落,他本来满心的怒火,随时想要找人发作,可是许倾落却是丝毫不惧的样子,倒是让他的怒火不自觉的下降了许多,更因为许倾落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动人美丽的脸,陪着那双澄澈镇定不卑不亢的眸子,皇帝心底蓦然间便想到了许多年前另外一个美丽的女人那双冷淡倔强的眼。
“罢了,小得子,你且带着她去内室,若是真的能够治好了九儿的红疹,朕会重重赏赐,若是治不好......”
皇帝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那下面的意思却是明显的很。
许倾落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需要救治的九皇子,而是九皇子身边的女子。
“可怜的小九儿,他还这么小,他的身子一向很是康健的,怎么就一到了许家就得了这么可怕的红疹......”
一个穿着华贵服饰的女子坐在床榻边,拿着手帕捂着半边脸,声音中满是哀怜苦楚,即便被遮掩了大半的容颜,可是听着她那引人魂魄的媚惑声音,看着那巾帕下不时露出的容颜之盛,看着那被包裹在华贵服饰下有致的身材,便可以想见这个女人的容颜了。
“娴儿,你且放心,朕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九儿之人。”
皇帝随后进来了,却是伸手拥住了那女子的肩膀,冷声道,害九皇子之人?
许倾落心底越发的冰寒,那女人方才说的可是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陛下,陛下您一定要找出害了九儿的人,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女人呜呜着,然后转身抓住了皇帝的手。
她的正面终于露了出来。
许倾落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可是她终究没有长成,还只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而那女子却仿佛是已经开放到了最盛之时的靡丽之花,只是看着,便觉得心神为之动。
名字中有一个娴字,九皇子的母亲的话,便只有一个人了,盛宠无双的曾南国公主,现皇帝宠妃娴贵妃。
许倾落抬眸,又望了那容颜极盛的女子一眼,下一眼看的却是那被露出来的需要救治的病人,七八岁的男孩儿没有丝毫生气的躺在床上,一张本来白净的小脸上全都是红通通的疙瘩,甚至有些还成了红色的水泡,鼓的发亮,似乎只要再稍微一用力,便会全部破了一般。
那紧紧闭合着双眼显然是陷入昏迷的孩子,那一张脸红肿的像是发过了的馒头一般看不清楚原来的面貌的估计便是九皇子了。
许倾落默默垂低了头,不论九皇子怎么1就沾染上了这种毛病,也不论他那位母妃是如何的口不对心,面上哀戚,眼中冰冷,面对儿子可能的死亡还这么一副精心装扮的样子,心理究竟如何,那都暂时与她无关,她现在最先要做的是将九皇子身上的红疹尽数消除,将人救治回来,毕竟她和许家所有人的命都还在皇帝的手里吊着。
许倾落坐到了榻上,伸手握住了九皇子与小脸一般,同样遍布红疹的小手,方才那位哭的急切的娴贵妃,自始至终没有碰触对方一下,这可不是一位正常母亲会做的。
许倾落心底估量着,指尖按住在九皇子的手腕上,寻思着对方身上红疹究竟是哪种,只是下一瞬,许倾落的鼻子微微一动,这种熟悉的味道,而且这一次味道大的多了,她注意到了九皇子身上的衣物,少女淡定的将眼神从九皇子的衣服上移开:“九皇子身子娇贵,他身上的红疹应该是因为过敏引起的,我估计是沾染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造成的......”
许倾落话音方落下,那娴贵妃已经是眉眼含冰:“大胆贱民,什么叫九皇子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我的九儿身边一向都是放着可堪信任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从来伺候的用心,哪里会让九儿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是真的有,那也是在你们许家沾染的,在京城皇宫,九儿可一向没有这些毛病的!”
娴贵妃眼底深处有一丝丝焦虑担忧甚至慌张害怕,许倾落心中疑虑生出,却没有和娴贵妃争辩什么,只是径自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还没有等到人反应过来,便是将九皇子的下巴一掐,丸药直接落入了男孩的嘴里。
“你给我儿喂了什么!”
“许氏!”
娴贵妃和皇帝都是面色不好,只是原因估计是两种了。
许倾落的手始终没有从九皇子的手腕上移开:“陛下,那药丸能够让九皇子稍微退下一点烧,剩下的治疗我需要安静不受到丝毫的打扰。”
床榻之上,九皇子通红的面颊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去了一些红肿,这比什么样努力的说服都管用,方才那些个太医可是越是给九皇子用药,九皇子身上越是不好,一时间皇帝的面色大为缓和。
娴贵妃背对着皇帝,面色则是僵硬了一瞬:“陛下,臣妾不通医术,在这边也无法做什么,反而是耽误了治疗,想要回去佛祖面前好好的为九儿求恳一番,略尽心意。”
方才的激动,还有哀泣,仿佛都不存在了一般,娴贵妃现在明显很冷静。
皇帝没有注意,只是握了握对方的手:“娴儿,辛苦你了,你也守了许久,这边有朕。”
许倾落注意到娴贵妃眼底深处一瞬间闪过的厌恶。
“陛下,您也要保重身子,若是为了九儿一个庶出的儿子伤了身子,到时候皇后娘娘估计要怪罪臣妾的。”
娴贵妃面上带着负疚担忧。
皇帝皱眉:“身为嫡母,却是九儿生死不明的时候连面都不曾露过一下,这样的女人,也可称母仪天下!”
他对皇后似乎是有些不满,不过也是,九皇子不论是哪个肚子中爬出来的,终究是皇帝的儿子,九皇子出事了,皇帝都来了,皇后还没有出现,可不是挺扎人眼睛吗?
娴贵妃已经离开了,皇帝陪着娴贵妃走的,看着皇帝那揽着娴贵妃的在意样子,丝毫看不出儿子还在后面生死未知,对小儿子的宠爱,也就是如此了,许倾落看了看屋子周围那几个看似木雕一般,实则是监视的宫人,没有做声,径自将九皇子身上的衣物脱了去,然后,从袖子中取出了银针。
琅晟一直守在远处,望着许倾落被带入内室,望着娴贵妃和皇帝先后离开,望着几个内侍宫女还有太医进去了,又等到里面叫水的声音,一桶桶水被提进去,又被提出来,琅晟对许倾落的医术信心很足,但是这是给皇室的人看病,轻则得咎,他担心许倾落,无比的担心,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有的时候,没有理智的存在。
琅晟的眼中有深切的担忧焦虑,可是眼底深处,更深更深的地方,是一丝丝的自责与痛恨,自责自己不能够保护她,痛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
如果许倾落真的被牵扯进去,如果皇帝给许倾落治罪的话,他能够做些什么......
他从月上枝头一直站到了月落日出,那一扇房门再一次打开,那一张印刻在心中的容颜,终于出现。
琅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迎上许倾落的眼神时,面上带了如释重负的笑,只是有些什么,在这一夜之间,变化了。
——
“公公,九皇子身上会过敏确实是沾染了脏东西,而那脏东西,便是从这上面来的。”
荨麻花疹最容易复发,沾染容易诊治却是费事,这一晚上许倾落不断的给九皇子用药水诱发治疗,身心都是疲惫的很,却没有忘记正事,许倾落将手中的衣物递了过去给得公公:“这上面应该是浸泡了荨麻花汁,味道很淡,但是上面的荨麻花汁却是很重,我是不知晓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普通的浸泡绝对没有这样的效果的,还请公公将其交给陛下。”
得公公连退了两步,九皇子虽然被许倾落救了,但是发病时候那种凄惨样子,可是能够让所有人害怕的:“许姑娘这次妙手回春,堪比华佗扁鹊,咱家自然是相信许姑娘的,这东西是害人的东西,也是难得的证据,咱家一定会禀报陛下,严查此事!陛下已经得信九皇子安了,念着许姑娘一夜辛苦,准许姑娘自去歇息不用再去见驾,赏赐稍后自然会下来的。”
许倾落笑着道多谢陛下体恤,好像丝毫不记得皇帝差点儿不问青红皂白的治罪许家的事情,也不记得自己差点儿被送到慎刑司那些个手段狠辣的公公手中一般。
得公公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去接那东西,许倾落看着小太监也不敢碰触的样子,微笑:“这荨麻花汁虽然能够引起荨麻花疹,但是不是所有人碰触都会有事的,那些个血热,血燥的人更容易沾染,只要不是贴身碰触着,一般无事。”
那小太监立马用袖子包住了手,捧着那一件九皇子身上换下来的衣物,像是捧着一条毒蛇似的。
“落儿......”
琅晟握住了许倾落的手。
下一瞬,男人紧紧的抱住了少女:“对不起......”
此时此刻,他只有这么一句话可说,他一直说要保护少女,可是每每到了生死关头,少女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保护自己,他却只能够看着:“我是不是很没用——”
“谁说的!”
许倾落不满的咕哝,男人的怀抱,那熟悉温暖的气息让她整个人都困倦了起来,微微闭上了眼睛:“有你在,我才敢放心施为,现在就有一个忙要你帮......”
男人垂眸,对方已经没有了声音,她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惟独少女唇角的笑看起来格外的安心。
琅晟定定的望了许久,半晌手臂一使力,将少女抱了起来,不顾所有人的视线,径自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
许倾落睡了美美的一觉,醒来之后从百草口中才知晓九皇子的事情让皇帝大怒,将这园子中尤其是跟在九皇子身边的人都彻查了一遍。
“好多人都哭的特别的惨,尤其是听说被带去那位什么慎刑司王公公面前的时候,哭的特别的厉害,小姐,幸好你昨晚没有被带去那里,听说一直有惨叫传来,有被拖出来的,全身都是血......”
百草一开始还庆幸,后面却是害怕了,声音都有些抖。
“那查出什么没有?”
许倾落问道。
“查到跟着皇帝跟来的浣衣局的宫人身上便不了了之了,好像是九皇子说他自己去了花丛中玩,不知道怎么沾染的。可是我们许家哪里有什么荨麻花,为了修建园子,才栽种的那些个有药性的草药小姐你不是都给除了吗,那么多的草药,好可惜,到最后找了一番园子,不还是没有找到什么荨麻花吗?那个九皇子真是的,小姐好心救他,他却胡说,害的我们白白遭了一番担心。”
百草被许倾落转移了注意力。
许倾落心底冷然,幸亏提前有所防备,将那衣服上沾染的东西好好和得公公交代清楚了,也让琅晟去清查了一番府中的花草,否则的话,九皇子醒来这一说,再加上她猜测的,恐怕就是她真的救治了九皇子,许家也得不了好。
只是心中奇怪,九皇子醒了的话,便应该告诉皇帝谁让他穿那件衣服的,告诉皇帝最近的吃食是谁安排的。
是谁能够让九皇子帮着隐瞒?
许倾落想到前世的种种,想到亲眼所见娴贵妃对九皇子看似热情,实则冷心的表现,心中多了些别样的揣测。
若是真是她想的那样,那可真的是可怜了九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