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回音

白糖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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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把辰光推到旧年腊月里,也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花椒其实已经问过小和尚同样的问题了。

    一样直接,还记不记得家乡何处!

    而当时小和尚虽然没想到花椒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但思虑再三之后,或许小脑袋里想通了甚的,还是很坦然地告诉了花椒,他确实还记得小拇指大小的那么一丁点儿的信息。

    花椒直到现在都还想的起来他当时比划的表情同模样。

    只小和尚当时也确实心存顾虑,并不愿意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或是心事,同花椒敞开来说。

    又不好意思直接回绝,就顾左右而言他,一个劲儿地同花椒胡扯些旁的。

    花椒虽然并不明白小和尚到底在顾虑些甚的,也在心里猜测过,或许他并不只记得这么一丁点儿的,或许他的被拐还另有文章。

    却也有些明白他对她的坦诚,或许只是因为不想要隐瞒她或是欺瞒她。

    既然不愿多说,花椒自然不会勉强些甚的。

    可大堂哥这趟出门游历,在花椒看来,在这一方面来说,却也是个给他们打听家人消息的绝佳机会。

    毕竟就算三五年后,小和尚也好,罗冀文启也罢,甚至还有到时候忽的也想回乡的石头芽儿等人也罢,花椒虽然相信秦连豹或是家里人会履行承诺,帮助他们甚至于带着他们回乡寻亲。

    可这年头,同花椒前世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花椒前世有警务资源,有寻亲寻子的网站,有打拐基因的数据库,还有新媒体的技术手段,甚至于还有每一位随时随地都可以化身为志愿者的社会公众……

    而这年头,人命如草芥就不说了,花椒是有过深刻体会的。

    只说光是老百姓出行都相当困难了,就拿周家湾还有隔壁漏斗湾的百姓们来说,光是五六里地外的崇塘镇对他们而言就已经足够远的了,更别说二十里地外的莲溪城了,很多人甚至于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老家所在的方圆十里地儿。

    更遑论还要往人生地不熟的地界上去寻人。

    像文启那样的还则罢了。

    虽说这一年来,因着刻意打听的缘故,就连花椒都已经知道宁江府隔壁确实有府名朱方,下辖一州名京口,长江、运河皆流经境内,那年也确实京江决堤,水势蔓延上百里,淹没人畜、民田、房屋不可计数。

    同文启的记忆正相吻合。

    而文启也确实对家中的确切地址还有印象,至于家族的堂号还有父祖的名讳身份等等的信息,更是一清二楚。

    只要按图索骥的找过去,就算如文启所担心的那样,即便家里人真的已经都不在了,却也或许能找到一二姻亲或是一二邻里的,总能找到一二线索聊以慰藉。

    而且就如花椒所提议的那般,再留下书信,道明他们如今的情状同自家的确切地址,若是还能有亲族同文启一样命里有福死里逃生的找回乡去,说不得这辈子就能有再见的一日。

    可如果像罗冀那般,只知道自家累世聚居的村落好像叫个罗家村,村子里头的百姓也多姓罗,却连自个儿姓甚名谁都并不确定,只知道有个乳名叫做“盆子”。

    可“盆子”这个小名,就同“小和尚”一样,就算在莲溪也十分普遍的。

    像是“和尚”,基本上都是孩子满月的时候,把孩子抱到庙里穿上和尚衣裳,把大名写到黄裱纸上,庙里的主持同僧众们免不了要念上两句经,再称颂一番,如此这般这孩子就成了一名“寄名和尚”了,从此也就可以长活人间,长留在父母膝下了。。

    而对家里头这般处理的新生男婴,一般都会取名做“和尚”。

    再至于破盆烂钵、缸、罐、瓦的,也是民间为着卑贱,容易养活的意思。

    一窝蜂的,一个村里头说不得就能有一拨叫做“盆子”的小小子小丫头,何况罗冀再囫囵记得的,就是家门前还有株杏树,能打不少杏子,不远处还有个小山坡,坡上有许多树,坡旁还有一条沟,沟里能有鱼……

    仅凭这么丁点儿语焉不详而且相当寻常的消息,这可怎么找,岂不是大海捞针!

    就像当初秦连熊说的那样,远的不说,只说他们崇塘附近周遭的几个集镇上,叫做罗家村、罗家庄或是罗家圩的村子就不下四五个了。

    再去问问,人家可不都是大多姓罗吗?

    但这回与大堂哥同行的还有方案首。

    而方案首除了随身带了位护院外,还带了位方家回事处的大管事。

    说话做事儿八面玲珑滴水不漏,除了需要他指点方案首同大堂哥应对游历途中的些许琐事之外,比如秀才遇到兵。

    譬如游历路上迎头撞见了打马而过的巡检司兵役,看你布衣芒鞋长的就不像本地人,马车上又没任何标记,自然没有值得他们让道的地方,当即面露凶相拦下盘问,这会子可没甚的文明执法,饶是方案首这样世家出身的子弟,别说本就不准备大张旗鼓世人皆知,就算明堂正道的,也不愿同这些个乡间小吏一般见识。

    毕竟就算方家是莲溪一等一的官宦世家,不知道出了多少举人进士。但有父母官上任,也从不敢怠慢。县里头有甚的事儿,也从来没有推诿的时候。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破家知府,灭门县令。

    正是这个道理。

    一路上难免遇到这样的事体,高贵冷艳那一套自是用不得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及时奉上路引,坚定不移口齿清晰的告知兵役们,你正是路引上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免得被人哐当一声将你落锁带回去吃牢饭,这时候可没有渠道让你直播喊冤的。

    而方案首同大堂哥这两个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除了需要回事处的大管事指点他们应对外,还尤其需要他来指点方案首进退。

    这回外出游历,方案首同大堂哥虽只决定在宁江府周遭走一走瞧一瞧,可相对的,这周遭却是有着数不尽的亲朋故旧的。

    方大老爷同方老太太的意思,既然到了地界儿,那自是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的。

    所以就希望方案首奉上名帖,到处拜见一遭。

    尤其这些人家中,多有同方家子弟几辈子相契的鸿儒文士,方案首同大堂哥也正好趁此机会求教一二。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而且对二人的学业自是大有进益的。

    能有名师辅导,花椒自然替大堂哥同方案首高兴。

    可相对的,花椒更关心的是,那也就意味着这些个人家大多都同方家一样,亦是当地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地头蛇。

    自然不至于麻烦这些个人家亲自出力,还得搭上方家的人情,其实只要能请府里的回事处管事介绍两个当地无所不知的帮闲帮着,这就尽够了。

    所以花椒才会找到小和尚,再度张口。

    可小和尚似乎却并不好奇花椒重提旧事儿的。

    而花椒并不知道的是,自打大年三十夜里头知道大堂哥意欲出行游历后,其实小和尚已经暗暗打听过大堂哥游历的路线了。

    却是既觉遗憾,又是长松了一口气的。

    就朝花椒摇了摇头,道:“大堂哥同方大哥得一路往西去,走上两三百里地就到了罗冀哥同文启哥的老家京口了,可我家好像在南边儿,就不顺路了。”

    “南边儿?”花椒却是瞪圆了大眼睛,又急急忙忙地准问了他一句:“和尚哥哥你能确定吗?你家真的是在南边儿吗?”

    小和尚看着瞬间激动了起来的花椒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花椒是真的激动的,已是顾不上甚的了,直接就拽着他的胳膊道:“那和尚哥哥家到底在哪里?我祖父认得南边儿明州府大通号的汪三掌柜,那也是个地头蛇般的人物,你要是果真囫囵记得家在哪儿,可以让我祖父去信请他帮忙打听一番,说不得就能有消息呢!”

    花椒握着小拳头,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期盼的望着小和尚。

    花椒虽然并不知道明州府在哪里,却从郭掌柜那听说过还在他们宁江府的南边儿。

    所以每回郭掌柜有两回都是直接前往宁江府同汪三掌柜商量买卖,再折返回到莲溪的。

    若是小和尚真的知道,那问过长辈之后,若是真的颇为相近,或许真的可以请汪三掌柜帮着打听一番的。

    小和尚却是慢慢垂下头去。

    花椒看着就冷静了下来,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小和尚朝着摇了摇头:“等我再大一些吧,到时候我自己去找。”

    花椒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隐隐有个念头,或许真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或许小和尚当年被拐一事儿,说不得并不是那般简单的事儿,而是果然另有隐情的。

    而小和尚这般模样,想来他当年即便年纪很小,却也是多少知道一些内幕的。

    “嗯!这样也好!”

    花椒当即点头,自然不希望小和尚在自己羽翼未全的时候就去冒险的,哪怕再好奇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就此打住。

    不过又很认真的告诉他:“和尚哥哥,你甚的时候想回去,就同我们说,我们全家都会帮你的。”

    小和尚就重重地点头。

    于是乎,正月十八,大堂哥启程游历的时候,就贴身带上了罗冀文启誊写的信息,以及留给未知家人的书信。

    就此一等就是两旬光景,终于有了回信。

    却不知道有没有回应。

    花椒只觉得自己心里揣着的那只小兔子好像倏地就长大了,还生了一窝小兔子,闹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都快蹦出来了。

    而文启下意识地接过花椒塞过来的书信,看着信封上他们二人的名字,这才手抖了起来。

    罗冀也直愣愣地盯着文启手里的信封,也是头一回真正感受到了唐诗中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到底甚的意思。

    花椒看着两人,抿了抿嘴,到底没有说话,也就这样看着罗冀手里,都快被他们二人灼灼目光穿透了的书信。

    还是文启先动了起来。

    长吁了一口气,才用仍旧有些颤动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取出了其中的厚厚一小沓信纸。

    花椒不知怎的,也跟着长吁了一口气,这心里却是没来由的安顿了一些的。

    文启展开叠的齐齐整整的信纸,罗冀也挪着重重的步子踱了过来。

    花椒却没有动,还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小兄弟两个的对面。

    而罗冀虽然上了半年也,也读了两本书,识的千余字子肚子里了。

    可在阅读书信上,却仍旧还有些小问题,还不是十分流畅,尤其就更跟不上文启的速度了。

    所以只两页书信看过去,两人同看就成了文启看过一页,就交给罗冀一页,他再往下看下一页。

    只罗冀看到第四页上,刚刚看了个开头,接过文启递过来的第五页,捏着书信,却不再往下看了。

    只是抿着下唇,盯着心无旁骛、一心沉浸在书信中的文启。

    文启额头上都已经沁出细细密密的毛毛汗来了。

    站在对面的花椒看着心里头的小兔子是不见了,却跟忽的塞个了炮竹似的,噼里啪啦的就炸了起来。

    蹬蹬蹬就去端了张靠背椅过来放在了文启屁股后头,就怕他脚一软,摔了个屁股墩。

    文启已经看完信了,把最后一页也递到了罗冀手上。

    也慢慢回过了神来。

    却根本没有意识到额头上的毛毛汗,倒是注意到了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花椒,也习惯性地拍了拍花椒头顶的丫角,还笑道:“多谢咱们椒椒了。”

    又看向罗冀,却没想到罗冀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自是不知道自己方才的状态到底有多吓人的。

    就指了指罗冀手里的书信,好奇道:“怎的不看了?”又问他道:“是不是哪里看不明白?”

    说着就接过了文启手里的书信,要重新读给他听,还道:“大哥说他会在京口停留两旬一月的,所以我们收到信后可以照着地址给他回信。这信是五天前寄出来的,咱们也得赶紧了。”